(一)
李遙知道自己與別人不同。
她看不清人臉,但能感受到對方的精神波動。
清晰,明顯,記憶深刻。
在海涯角落中,這個特質,救過她,也害過她。
她有令牌,有獨立修煉的安全洞庭。但她更喜歡去的是洞庭之外的那方天地。
危險,瘋狂,分外刺激的世界。
她能從精神的波動上感受到是善意,還是惡意。起初,因爲她能明確分辨對方所圖,所以避開很多危險和麻煩。
但是後來,發生了一件事。
有一個孩童模樣的融合期男修被追殺,倒在小洞庭之外。
李遙碰巧路過,被男童一瞬間爆發的強烈求生慾望打動。也就在那瞬間,李遙也被發現,那些追殺男童的修者盯上了她。
這些修者的實力很強,但越強,李遙越是欣喜,她毫不猶豫的衝上去和他們打了一場,然後順便救了這個男童。
他太弱小了,弱小到李遙明知道這個男孩對她夾雜着一種奇異複雜的情緒,既非善,也非惡,她也不屑探究,甚至任由對方小心的跟着自己。
很小的時候,李遙面對孩童的欺負,就從不還手。因爲她認爲那些人太弱了,根本殺不了她,所以她任由對方打她,欺負她。衣服破了,被打到受傷骨折。
結束後只要繼續修煉,很快傷勢就能恢復。她很強,所以那些弱者,那些鄙視,那些欺凌,她根本不在乎。
這種邏輯很詭異,即便講出來或許都無人聽懂。認爲自己強便不反抗?這太愚蠢太可笑了!
可這在李遙看來就是天經地義。對弱者出手,根本無法讓她更強,既然無法讓她變得更強,又不會關乎生命,她爲什麼要費力氣的去做呢?
所以面對這個弱小的男修,李遙依舊不去理會。
他就這麼跟着李遙近一年。
李遙追尋強者的蹤跡,尋求危險的刺激,與此同時她身上的氣息也愈加冰冷,充滿煞氣,她從不收斂,隔着老遠,就能感受到莫大壓力。
海涯角落中,李遙很快出名,她就像是一個移動殺器,到處橫行。
許多修者隔着老遠感受到她的氣息就迅速離開。男童跟在她身後,十分安全。
也有許多修者打她的主意,或是不懼怕她,主動前來。但這些人既然有這個膽子,自然根本不屑對男童出手。
沒有誰會保證戰無不勝。
李遙敗了,在男童的幫助下,退走了。
她沒有說話,沒有後續,漠然離開。
要說原因,大概逃走的能力,在她認爲並不包括在強大範圍。
之後兩個人並沒有什麼改變,男童逃跑的能力出乎預料,只是李遙從不去注意。
終於有一天,男童修煉出錯,遭遇反噬,受傷。
李遙沒有看他哪怕一眼。
男童掙扎着調整過來,正面攔住李遙,絕望的問她:“你爲什麼從不看我!”
李遙沉默的看了男童一眼,繼續我行我素。那一瞬間男童爆發的情緒波動超乎尋常,可因爲太多短暫,李遙沒有細究。
直到有一天。
李遙負傷,男童沉默的跟着她,接近她,因爲以前的幫助和男童的弱小,李遙並沒有防備他。然後,一柄漆黑的匕首刺入李遙的身體,劇毒順着傷口肆虐。
重傷了自己,這次李遙終於正視男童了。她從來沒想過,這樣一個弱者,還會威脅到她的生命,這樣一個弱者,竟然會爆發出駭人的殺意!
危機關頭,命懸一刻,令牌自發啓動,將她傳送小洞庭。
她依舊活着,修爲也更加精進了。
只不過所謂弱者,是不是又重新定位了呢?
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二)
渾身的煞氣令魔鬼也退避三舍,逼人的殺意吞吐着空間,那雙眸中是無盡的冰霜,割得人生疼。
顏素卿注視着這個堪稱冷酷氣勢逼人的女修,面上沒有一絲異色,他用欣賞的語氣道:“海涯角落果然是適合你的地方,現在纔是你真正的樣子。”
李遙沉默應對。
在達到元嬰期傳送出來之後,她便被顏素卿帶到了劍宗。
“我知道除了能讓自己強大,剩下無論什麼你都不在乎。”從見到李遙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這是一個怎樣純粹的人。越是純粹的人,越是可怕。
可李染清就看上了這一點純粹,也不在乎純粹的可怕。
“但是她既然收了你做弟子,盡心待你,你就要盡弟子的義務....說這樣的話你肯定會不屑一顧”顏素卿嗤笑一聲,毫不意外李遙依舊沒什麼變化的臉。
“她更強了。所以你還想變強的話,你明白該怎麼做。”
顏素卿在李遙耳邊輕輕留下這句話,轉身,離開。
李染清有留着李瑤的自信,他也相信李染清的實力。可事關李染清身邊難以掌握的角色,他總得敲打一番。
(三)
很強,很強!
但是師父她,更強!
恐怕顏素卿根本沒想過,李遙會這樣輕鬆的承認並且自然的稱呼李染清爲師父。
李遙的想法簡單到透明。
強者,才能獲得她的承認,獲得她的追隨,獲得她的認同。
原池與李染清一戰,驚天動地。
作爲旁觀者在某些方面特異的李遙,更是直觀的感受到了。
身旁無論是劍宗弟子還是其他門派弟子,都處於一種隨時會爆發的狂亂波動。同時,伴隨着那種仰視高山的無望感,那種不可戰勝的絕望感。從心間涌起的歎服與敬重,一遍遍的擊打着李遙的心。但是其中影響最大的,還是正在戰鬥的兩人的波動。
一方濃厚的殺意,狂暴混亂。
一方卻自始至終的冷靜,沒有一絲變化。
同等級的震懾,卻是截然不同的感覺。
直到最後戰鬥結束,依舊有一絲不真實。如同做夢般和劍宗弟子們衝上去,被那股激盪的劍氣引導而熱血沸騰,最後結束,對方黯然撤去,劍宗也同李染清一起返回。
還沒走多遠,李遙心中一怔:遠方忽然的強烈震盪,彷彿壓抑許久的激動一瞬間爆發,她眼前浮現出一羣人面紅耳赤的爭吵,語無倫次的互相講述,手舞足蹈的複述給更多人聽。
那種清晰劇烈的波動鋪天蓋地的涌來,龐大,清晰,雷電般擊中她。
原池死後,過了這麼久,那些修者才恍然驚醒,從不可置信到驚駭討論,然後那股激盪的情緒波動,傳到了這裡。
可是直到現在,看看身邊,每個人依舊平靜,說說笑笑,完全沒有過激的情緒。
而她也同樣只驚於一霎,就平靜下來。
李遙很敏銳,她馬上擡頭,盯着那個背影。
是了!因爲這個人在,因爲她一直站在那裡,淡然置之,讓人感覺一切都理所當然,沒有任何意外,也沒有任何值得炫耀和宣揚,所以在她影響下,在那雙淡漠眸子的籠罩下,平靜的結束。
觀戰的修者離開後處於莫名的興奮和震撼,但屬於劍宗的平靜,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