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羅氏處離開,回到絳綾閣蘇瑾妍就招了金鈴進屋。
金鈴略有拘謹地站在屋裡,語氣恭敬地回道:“回姑娘話,之前老太太下了令,不許大家去探望三姑娘。”
“這麼說,我不在府裡的這一日,沒有人踏入過玉蘭閣?”
金鈴沒有乾脆應是,遲疑道:“昨兒傍晚三姑娘頭疼,老太太知曉後讓阿菊去送了藥。”
雖沒有親自過去,亦沒有緊張地尋大夫來瞧,但只一個送藥的行爲,亦讓衆人明白了三姑娘在老太太心裡的地位。蘇瑾妤都到了如此地步,若非所害之人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姐姐,可真就是見官的大事!
蘇瑾妍聽後雖有懊惱,但終究沒有太多意外。老太太親自撫育蘇瑾妤十餘年,情分非比尋常,她從不認爲一朝一夕就能讓她改變對蘇瑾妤的態度,從此後做到真正的漠不關心。
阿菊、阿菊……又是她!
憶起今日在慈雲閣院前見到她和六姐姐,蘇瑾妍眉頭輕蹙,對金鈴吩咐道:“從現在起,我屋裡不需你伺候,替我注意着阿菊的動向。”
金鈴先是露出一抹慌色,緊跟着才低首稱是。
之前在錦衣閣中遭遇偷襲,蘇瑾妍一直想不通蘇瑾妤是如何同俞恆取得聯繫的。打聽後才只知曉在出府前幾日她去蘇瑾媚的屋裡呆了整整一個下午。
除卻這次,她再想不到其他可能。六姐姐一定是助她出了府,否則蘇瑾妤斷聯繫不到妙仁和姜大夫。
那方纔,想來阿菊也是在替她做事咯?
思及此,蘇瑾妍不禁露出一抹冷嘲。她還真是有本事,兩年來在蘇府籠絡了不少人脈,連向來處事圓滑的六姐姐都幫着她。三房裡獨她同範姨娘,但說到底只有她一人是正經主子,往日看着範姨娘如何左右逢源,將老太太哄得高興,可真正拿主意的絕對是六姐。
本以爲沒個幾日不會有消息。但下午就聽聞慈雲閣的阿菊肚子疼得厲害,故老太太特允了她半日休息。未正時分,金鈴匆匆回了院子,同蘇瑾妍稟道:“姑娘,阿菊悄悄去了六姑娘的院子。”
蘇瑾妍抿嘴輕笑,“知道了。”遣退她,坐下思索了半晌才起身往隔壁的小書房去。
將信紙封好,蘇瑾妍嫣然一笑。開門至廊下喚了金鈴就往外而去。金鈴略有驚訝,她本是沒有資格隨侍在姑娘左右出入各院的,微有忐忑。但想起早前她那般信任的目光,不由又心生歡喜。
以誠待人,不必明言,讓對方感覺亦可。
茉莉是酉初時分回絳綾閣的。比金鈴早了一刻回府。進屋見了蘇瑾妍就行禮,“姑娘,阿菊去見的是俞世子。”
蘇瑾妍合了閤眼,“可有聽到他們說了些什麼?”
“阿菊沒說什麼,就傳了封信給俞世子。不過俞世子看了當場卻是一番冷笑,絲毫沒有避忌地就讓阿菊給三姑娘回話,說她當時自認傾心於他,如今卻又來埋怨爲妾不爲妾的事,如此是何道理?
俞世子還稱。外界傳揚蘇三姑娘傾慕親姐夫,還對胞姐施以毒手,此事若是爲實,那當初所訴的感情,是玩弄他?”
如錦聽後微滯,原來蘇瑾妤竟是對俞恆表露過了感情?
“哦?俞世子還說了什麼?”
茉莉覷了眼主子神色,接着說道:“俞世子說你家三姑娘若是不願爲妾,就想法子讓……讓姑娘您嫁給他。”
蘇瑾妍冷笑出聲,雙手握緊在衣袖裡就道:“我竟不知。他原是如此卑鄙小人!”
誤認爲公子如玉。一見傾心、一世執着,至死灰心意冷之際。亦覺得他仍舊美好如初。寧信自己配不上他,努力嘗試着各種改變,期待他的回眸同讚賞。原不知,他竟是背後傷人、使奸弄計之徒!
“我知曉了,今日辛苦你了。”
“姑娘怎的和奴婢客氣?”
茉莉嬌笑着望向蘇瑾妍,心中卻在好奇爲何姑娘能猜測阿菊會從東側門出去,亦還會去找俞世子。若非早前主子叮囑,自己驚訝時露馬腳便會被人發現。
其實這並不難猜測,蘇瑾妤說到底同自己一般,也是個內宅姑娘。要說外面的人脈,能有多少?
所能利用的無非也就是她前世所結交之人,。姜大夫早就被伏法,妙仁上回背叛她,蘇瑾妤是絕對不可能再信任她的。外面所能聯繫的,無非也就是她曾“助過”的俞恆。至於內宅裡,甘枝和桑葚因唆使主子行歹事的罪名早就被仗斃,所剩的自然就只有受過她恩惠的阿菊。
阿菊是個婢子,沒有多少本事,頂多幫她跑腿傳信。無奈之下的舉止,蘇瑾妤不放心,肯定是博了一把,不會將內容告訴她,只讓她傳信。
蘇瑾妍突然得意起來,自己太瞭解蘇瑾妤的性格了,她定然會以信件爲溝通。
端起桌上的涼茶,入腹溫潤,她笑意生輝。
酉正三刻,慈雲閣裡鬧了事,說阿菊腹痛是假,做賊纔是真。竟是膽大包天,偷了老太太的鑲金碧玉戒指,於媽媽帶人搜查她的屋子,人贓並獲,當場就被打了個半死。
最後還是在場的八姑娘求了情,老太太憐惜早前委屈了這孫女,就給了面子讓人將阿菊找牙婆子賣了出去。府中其他人便在私下議論,說阿菊長了那樣的臉蛋,肯定得被賣到勾欄等地。
蘇瑾妍聽後長鬆了口氣,阿菊已經出府,那今年的年關怕是能過個安生的年了。八妹妹想來心善,她在場給說情,蘇瑾妍絲毫沒有在意。
慈雲閣內,衆人都退到了外面,遠遠地站在院角做事,連走廊石階上都不敢逗留。老太太風風火火地讓人將三姑娘拽來,跟着就傳來摔杯砸壺的聲音,誰都不敢接近半分。
屋子裡,蘇瑾妤身沾茶水跪在地上,面對那張被茶葉污髒了的信紙,拼命搖頭道:“祖母,這真的不是孫女寫的。”
“不是你寫的?”
老太太本就身子不適,面色不佳的她怒目一瞪,冷哼道:“妤兒啊妤兒,你是我從小帶到大的孩子,怎麼就變成了這樣?我本着想放你一條活路,對你是再三寬容。寧願親家夫人心裡留些不舒服,將你送你庵堂裡,熟知你竟是不知悔改,簡直是無藥可救!”
蘇瑾妤淚痕滿面,只是搖頭道:“孫女沒有讓阿菊將這信送給俞世子。”
“沒有?”老太太冷麪三分,“你當真以爲,我眼花到連你的字都認不出來了?妤兒,若不是被人阿菊鬼鬼祟祟從外面溜進院子被人識破,誰能想到她屋子裡會有這個?
她這幾日去你那挺勤快哦?這小丫頭原先只在茶房做事,平日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我說呢,怎麼最近頻頻積極,誰的事都幫着做,原來是爲了你啊!你倒是好,插人都插到我跟前來了,是吧?!”
蘇瑾妤泣不成聲,但又不知該如何解釋。這紙上的字跡怕是誰見都會稱是自己的,但確確實實不是她親手寫的那封信啊。原是在玉蘭閣裡等消息,還擔心着阿菊會不會背叛自己,方纔老太太派人來尋,心念還真是糟糕。
但見這紙上的內容……怎麼都成了催促俞世子儘快將自己納進東平侯府?還說白着幾次替他奪得七妹而使的手段,有些確如其事,有些還真是子虛烏有!
是七妹!
蘇瑾妤猛然擡頭,抓起那字跡都被茶漬暈得模糊的信紙遞到老太太跟前,央央道:“祖母,這是七妹的字,不是孫女的。定是她栽贓嫁禍給的孫女,我怎麼可能會想做俞世子的妾呢?”越說眼淚流得越歡。
老太太卻是丁點兒都不信了,“你不想給俞世子做妾,難道是想着給大姑爺爲妾,好分你大姐的寵?嬋兒在平陽侯府深受姑爺喜愛,曹夫人早前也疼愛地緊。若非你誤了她身子,咱們家和曹家的關係何止如此?
妤兒,我是給過你機會的,但你實在讓我太失望,這一次,斷不能再饒你。我瞧着也不必讓你母親尋思着庵廟清修了,咱們蘇家受不起你祈的福!”
蘇瑾妤是不想常伴古佛才走了險招,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俞恆手上。若是自己離開了蘇家,今後老太太便會忘記自己,其餘人誰又會替她出頭?她不想離開,變只好使計編個理由,讓蘇家不得不留下她。
熟料,俞家竟是誰說讓自己當妾?
難道在俞恆和俞家人的心目中,自己當真比不得七妹?他們的意思,不就是當俞恆成了七妹如何都不願意要的男人時,自己委身做妾跟他,算做蘇府道歉的誠意?
將她蘇瑾妍捧高了,卻將自己當成禮物?
她蘇瑾妤再不濟,便是動不了蘇瑾嬋、得不到曹傑,也不至淪落至此吧?!
見她慢慢低了哭聲,老太太呷了口茶道:“我告訴你,便是你想爬到俞家世子的牀上去,我蘇家也丟不起這個人!妤兒,不管你打算的是什麼,這事祖母就最後如你一次願,將你留在府裡。”
蘇瑾妤以爲還有希望,擡眸就望向老太太,卻聽得後面人淡而冷漠的聲音傳來,“你母親有個姊妹,嫁到了丘城做商夫人。家中有一獨子,小時候來京的時候我也見過,本想着做商婦委屈了我家孫女。現在你如此聲名,我且就將你許配過去。”
她聲音字字清晰,蘇瑾妤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上前一把拽住她的褲腳就嘶聲喊道:“祖母,孫女不要,誰不知道母親在丘城有個傻子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