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爾看見了她,尚未來得及過去打招呼,便見西門妝走到了丁晨的面前。一手拽住了少年的衣襟,猛的丁晨拎了起來。
啪——
一記重重的耳光在安靜的雪夜響起,周遭的人呆住了,包括沈爾。
臉上火辣辣的疼,丁晨的眼淚立馬止住了。他的視線逐漸變得清晰,焦點聚在眼前的西門妝身上,腦袋微微壓低,對上西門妝那雙寒目,些許呆愣。
人羣慢慢散開了,似乎是被西門妝那一身的戾氣嚇到了。
周圍頓時只剩下沈爾、暮成雪兩個人。
臉上的痛感慢慢的消去,捏着丁晨衣領的手也鬆開了。西門妝抽步後移,一雙寒目掃過他,薄脣輕啓,“丁晨,你應該清醒些。”她淡淡的道,側過身去,目光平靜的望向前方,似是望着那浩瀚的夜空。
“蘇寒已經死了,我們現在要做的,是抓住兇手。”西門妝接着道,她的語氣十分平靜,面上閃過一抹殺意,叫沈爾爲之一驚。
西門妝的戾氣太重,他有些好奇,她方纔到底去見了誰。
捱了一巴掌,丁晨倒是清醒了不少。可是西門妝的話,就像是一把小刀,一寸一寸的割着他的心臟。他越清醒,那種疼痛感越劇烈。
蘇寒已經死了,丁晨當然知道。
“兇手?我不想抓什麼兇手,我只想她活着。”淺淡沙啞的男音說着,丁晨緩緩垂下頭去,目光落在自己的鞋面上,不知不覺的眼眶又紅了。
要是那晚在ktv,他沒有和蘇寒吵架該多好。她也許就不會死了,他自己也不會連道歉的機會都沒有。
“你不是我,你不會知道我現在心裡有多難受…”丁晨說着,眼看着就要蹲下身去。
西門妝眼疾手快,拽住了他的手臂,清冷的女音接着道:“你說的對,我不是你所以我不知道你現在多難受。可是就算你再難受,蘇寒還是死了。除非,你有辦法救活她。”她只是希望丁晨能夠振作起來,抓住兇手纔是當下最重要的事情。
可是沒想到,因爲她那一句“除非”,丁晨忽然想到了什麼,不由站直了身子。
眼簾輕擡,對上了西門妝的雙眼。
驀地,丁晨的雙目睜大,目光不再渙散,總算有了幾分神采。
“我先回家了。”良久,少年淡淡的道了一句,便拂落了西門妝的手,轉身往街邊的保時捷走去。
丁晨的背影很倉皇,西門妝緩緩收回手,雖然不明白他到底想幹什麼,但只要他能振作起來,而不是沉浸在悲傷之中,她就鬆了一口氣。
“小妝,你方纔去哪兒了?”暮成雪抹了一把眼淚,款步向她走去。
西門妝這纔回身,對上她的雙目,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輕輕揉了揉,問道:“阿雪,你還好吧!”蘇寒的死,難過的不止丁晨一個,身爲蘇寒最好的朋友,她們也一樣的難過。
暮成雪點頭,險些泣不成聲。她還好,比之丁晨,要好許多。
“你說到底是什麼人這麼心狠,竟然把蘇寒…”暮成雪忽然噤聲,後面“分屍”兩個字,她實在說不出口。
“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什麼人。”西門妝輕輕拍打她的肩膀,目光掃向沈爾,那少年也正看着她。
而不遠處的警署檐下,蘇冽點了一支菸站在臺階上,幽幽的看着他們。西門妝不過是出去了一趟,沒想到回來以後就變得這麼冷靜了。
“已經很晚了,阿雪我們送你回去吧!”西門妝說着,便向沈爾使了個眼色。
那少年會意的點頭,移步走到車旁,優雅的拉開了車門。
西門妝扶着暮成雪上了車,臨走之際,她的目光向那警署檐下看了一眼,只見那站在臺階上的男人熄滅了煙火,朝她揮了揮手。
沈爾發動了引擎,駛離了警署,向着暮成雪家的方向去。
將暮成雪安全護送回家,回西門家別墅的路上,頓時只剩下西門妝和沈爾兩個人了。
如此一來,沈爾便忍不住將自己心中的疑惑問出來,“你之前去了哪裡?見了什麼人嗎?”他很想知道,是誰讓西門妝一瞬變得這麼冷靜,又是誰讓她變得如此鬥志昂揚。
西門妝不語,就在她沉默之際,手機響了。
西門妝摸出手機看了一眼,微微有些訝異,“丁晨怎麼打電話來了?”
沈爾也是一驚,目光平視着前方,卻是道:“接吧,也許他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西門妝接了電話,然後兩個人又調轉了車頭,往丁宅去。
——
蘭博基尼在丁宅外面停下,西門妝來到了這個她夢裡出現過的地方。她和沈爾都是來過丁家的,可是而今車卻停在了她夢裡那輛的士停過的地方。
當西門妝推門下車的那一剎,她有一種錯覺,彷彿當晚蘇寒下車時一樣。只是不知道,蘇寒是懷着怎樣的心情下車的,又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去按門鈴。
又或者,她並沒有按門鈴。所以丁冶纔不知道蘇寒來訪的事情,更不知道蘇寒在他們家門口失蹤了。
據說那天晚上,只有丁冶一個人在家,丁香在ktv,而丁晨與蘇寒明顯是在路上錯過了。
丁冶既然說蘇寒沒有來過,丁晨當然相信的。
西門妝和沈爾兩個人站在丁宅門前,就在沈爾擡手欲按門鈴的時候,一隻纖纖素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
少女的手微微冰涼,沈爾有些錯愕,不由得扭頭看向身旁的少女。
西門妝抓着他的手腕,目光卻是落在他的指尖下的門鈴按鈕上。
她有些懷疑,那天晚上,蘇寒真的沒有按門鈴就走了嗎?
“怎麼了?”沈爾蹙眉,看她一副認真的模樣,有些不解。
西門妝鬆開了他的手,搖了搖頭,“沒事,你按吧!”她說着,揚了揚脣角,擡眸看了沈爾一眼。
少年的指尖這才落下,門鈴響了片刻,大門便開了。
院子裡十分靜謐,宅子的大門敞開着,丁香步了出來。
看見沈爾和西門妝的時候,那少女笑了笑,向他們道:“學長學姐,跟我來吧!我哥和我叔在二樓書房等你們。”
丁香的話讓西門妝感到不解,她不由側目與沈爾對望了一眼。
沈爾眼裡也劃過一絲不解,顯然不明白丁晨把他們叫過來,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跟着丁香上了二樓,轉入書房,西門妝看見了落地窗前相對而坐的兩人。
“你們來了!”丁晨起身,一改之前悲傷的神色,目光璀璨奪目,與方纔雪地裡的那個丁晨,彷彿兩個人一般。若非他的眼睛有些腫,西門妝一定會以爲之前丁晨的悲傷都是裝出來的。
沈爾也有些疑惑,只是他的目光卻是落在丁冶的身上。那個男人身上穿着格子襯衫,目光深邃的落在西門妝的身上,只是剎那,便移到了沈爾的身上。
還記得上次西門妝和沈爾送丁香回家的時候,遇見丁冶出去扔垃圾。當時他曾覺得丁冶很奇怪,而今再看見他,不由得警惕起來。
“丁叔叔。”西門妝朝他點了點頭,禮貌的喚道。
丁冶笑笑,示意她坐下,爾後將目光轉向丁香,“小侄女,你去準備點紅茶。”
丁香點了點頭,便識趣的退出了書房。
一時間,書房裡只剩下西門妝四人。落了座,沈爾便將目光移到丁晨的身上,開門見山的問道:“這麼晚了,你找我們過來,有什麼事?”看丁晨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沈爾有一種預感,今晚他把他和西門妝叫過來,是爲了蘇寒的事情。
果然——
“我有辦法讓蘇寒起死回生!”少年的雙目閃爍着光芒。
西門妝聽得一愣,不禁轉眸看向沈爾。
沈爾目光裡夾雜着疑惑,眼簾壓低,不由得眯起了雙眼,問道:“你說什麼?”顯然,不止西門妝,就連沈爾也不敢相信,方纔丁晨說的話。
“我說,我有辦法救活蘇寒。”他說話間,目光轉向了西門妝,“小妝,你一定也希望蘇寒活過來吧!你幫幫我。”懇切的語氣,丁晨的神情很認真。
他說能救活蘇寒……這在人類的世界,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西門舞之所以活着,是因爲溫月成給她餵了血,將她轉化成吸血鬼了。
可是蘇寒…蘇寒已經被分屍了。
“丁晨…我以爲你已經清醒了!”少女站起身,臉色微變,陰沉的看着丁晨,接着道:“你瘋了嗎?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麼。”西門妝有些微惱,因爲她覺得,丁晨是瘋了。
丁晨也站起身,目光肯定的看着她道:“我沒有瘋,我知道有一種辦法能夠救她。”
“既然你知道有一種辦法,那當初爲什麼沒有想過救姚佳呢?”沈爾突兀的插了一句嘴,目光下意識的掃過丁冶。
男人擡目看了他一眼,眼裡閃過一絲訝異,轉瞬即逝。
那抹訝異沒能逃過沈爾的雙目,他只是不動聲色的將目光移回丁晨的身上,接着道:“說說看,是什麼辦法?”
丁晨因爲他的話,已經愣在了原地。姚佳的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他從開始的憤怒,到現在的平靜以待,連自己都有些訝異。
西門妝看着他,重新落座,兩手抱臂,平視着前方。她很清楚,時間能夠讓人忘記很多東西。甚至是當初那種悲痛欲絕的感覺,再強烈的感覺,都會被時間沖淡。
“丁晨說的是真的,這世上的確還有一種辦法能夠救活蘇寒。”丁冶淡淡開口,目光深邃的掃過西門妝和沈爾,接着道:“丁晨的師父,我的師兄溫離,久居亭山。而他所隱居的亭山之巔,有一種婷花。一百年開花,花期一個月,然後凋謝。婷花的花可以食用,有強身健體,美容養顏之功效。”
“婷花?”西門妝蹙眉,“我沒聽過什麼婷花。”
丁冶笑笑,不由站起身,兩手背在身後,開始踱步,“這世上知道婷花的人不過三兩個,我想說的並非是婷花的花,而是它的根。”丁冶頓了頓,轉而看向西門妝的沈爾,“這世間僅有一株婷花,長在亭山之巔。其根能起死回生。”
“就算你說的婷花能夠讓人起死回生,但是蘇寒連一具完整的身體都沒有。”西門妝蹙眉,只要一想起蘇寒的死,她的心裡有莫名的難受。
丁晨的目光也閃爍了一下,“叔叔說,可以用婷花枝重塑蘇寒的身體。”他的語氣平靜了許多,目光也不及方纔那般閃耀了。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們姑且相信你。”沈爾說道,西門妝訝異的看他一眼。
沈爾也看了她一眼,西門妝沒有說話。她知道,沈爾有自己的打算。
“那你想要我們怎麼幫你?”沈爾問道,他的神情嚴肅。
丁晨聽見沈爾這麼說,不由得笑了,“你們願意幫我嗎?”他說着,看了西門妝一眼。
西門妝愣了愣,蹙起眉頭,“如果真的能夠讓蘇寒起死回生,我當然會幫你。”她始終不敢相信,那個什麼婷花,會有那麼奇特的功效。
“我想你們隨我一起去亭山。”婷花只有一株,要救蘇寒,那麼這世上將再不會有婷花。
而這婷花……
“我師兄溫離長居亭山,就是爲了守護婷花。所以丁晨要想挖走婷花,必定要過我師兄那一關。”丁冶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你這是,要我們幫丁晨去搶?”沈爾一語點破其中深意,爾後站起身,“什麼時候出發?”
他的話傳到西門妝的耳裡,少女微微一驚,顯然很不明白。
“明天就走可以嗎?”丁晨急切的道。
沈爾點頭,緩步走到西門妝的身邊,小心的攬過她的肩膀,道:“那麼我們今晚就回去準備。”他說完,便向丁冶略略點頭,然後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西門妝終於忍不住了。
“你爲什麼要答應他?你真的相信這世上有什麼婷花,能夠起死回生?”
“婷花在妖界也有記載,不過它只對人類有效。”沈爾簡單的解釋了一下。
西門妝便信了,她相信這世上真的有婷花。
“這麼說來,蘇寒真的有救!”
對於她的轉變,沈爾莫名想笑,他點頭,脣角微揚,“爲什麼丁晨說的你不信,我說的你就信?”
西門妝微愣,這才意識到自己對沈爾的信任已經超越了所有人。這樣真的好嗎?
“難道,你不可信嗎?”少女眉目輕擡,側身看了他一眼,腦袋搭在靠椅上,輕輕嘆了一口氣。
沈爾沒有回話,他只是笑笑。因爲不知道該怎麼說,西門妝信任他,這當然是一件好事。可是他自己心裡有愧,有些事他瞞着西門妝。雖然是爲了她好,但是心裡還是很不好受。
“沈爾,明天我們真的要去亭山嗎?”
“嗯,要去。”他知道,蘇寒要是能活過來,西門妝一定比誰都開心。
他不喜歡看西門妝傷心的樣子,就算不爲蘇寒和丁晨,爲了西門妝,他也要陪丁晨去走一趟。
“那我把小舞和溫月成也叫上吧!”
沈爾點頭,人多一些總是好的。因爲就連他也不知道,此去亭山的路上會不會遇到什麼,畢竟,婷花世間僅此一株,在這人世間算是寶物,想必不是那麼容易搶走的。
車子在高速路上飛馳,向着西門家的方向,徑直駛去。
西門妝發了短信給西門舞,爾後便靠在車椅上閉目養神。
耳邊清淨了,沈爾不由得轉眸看了身邊的西門妝一眼,思慮了半晌,才道:“你還沒有告訴我,你今晚去了哪裡?”
他的話勾起了西門妝的記憶,她去找孟曉久的那段記憶。
一想起孟曉久,她的眉頭便不由得蹙起。現在她所知道的就是,那封匿名信是孟曉久寄的。那麼孟曉久爲什麼會知道蘇寒的屍體在酒湖裡呢?
“沈爾,如果…我是說如果…”少女輕啓眼簾,幽幽的將目光轉向沈爾。
那少年屏息聽着,西門妝停頓了片刻,才接着道:“如果蘇寒的死和孟曉久有關,我該怎麼辦?”
驀地,沈爾踩了剎車。
車在路邊停下了,沈爾側目看着西門妝,有些訝異,“你去見孟曉久了?”
西門妝點頭,不由一笑,“你的反應未免太大了!”
沈爾擰眉,一手搭在方向盤上,一手伸向西門妝,撫上她的面頰,“你不是說過,上次在孟曉久的家裡看見被肢解的屍體嗎?”
“對!這一次的匿名信也是她寫的。”西門妝說着,閉了閉眼,輕輕嘆了一口氣,“小久之所以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因爲郄平。”
“郄平已經死了,孟曉久變成現在這幅模樣,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指腹小心的摩挲着西門妝的臉,少年傾身湊近,在她的臉頰上輕輕一吻,接着道:“她變成這樣都是她自己的原因,不怪任何人。”
蜻蜓點水的一吻,沈爾撤開了俊臉,收回了手,“我們先把蘇寒救活再說。如果真的是孟曉久害死了她,不用你動手,丁晨會動手的。”少年的嗓音低沉,他對孟曉久這個人始終心存芥蒂。想起上次在學校的櫻花林裡,她叫了一幫人,想要畫花西門妝的臉。
這樣的女人,就算曾經再怎麼天真美好,現在也已經變得醜陋不堪了。
不是臉變醜了,而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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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首訂:skaegn56812015—03—2421:36:00手機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