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一起的還有一個女人?”內衛的回報讓雷驍大感意外。難道是爲了一個女人才離開?什麼樣的女人讓他連官職都可以拋掉?難道是敵國的?這也說不通。他周圍沒有一個人見到過他見任何一個女人。
女人?是誰?他會和什麼女人有交集?嚴天沐糾纏着的思緒電光石閃,夕顏,肯定是她。那個曾經帶她離開的男人,就是他。所有的蛛絲馬跡連串起來。大火、隨之消失的韓朗。在他眼皮底下發生的事情,他竟然從未察覺。還有恭王爺,他一定是知道什麼的,他們怎麼會那麼湊巧的在那裡遇見?一場大火,讓他失去了往日的敏銳,痛苦之中,完全沒有意識到竟然存在如此之多的疑點。那麼,她還活着。一陣狂喜。隨即又是憤怒,和別的男人私奔。他迫不及待想要去找她,帶她回來,關起來或是加倍的懲罰,讓她再不能隨意的離開。
“什麼?你要親自去?”雷驍看向眼前的天沐。
“韓朗的身份非同一般,他是您一手提撥重用的,其他官員本來就心存不滿,如果此事不能妥善解決,大王必定會陷入被動。臣深思熟慮,還是親自去更穩妥。”
聽了他的話,雷驍思忖了片刻。嚴天沐的顧慮也是他的顧慮。比起官員的不滿,他更擔心韓朗擔任內衛時知曉了太多的機密,如果他不能爲安國盡忠,就必須除掉。韓朗是內衛中的頂尖高手,對付他,除了武藝還需要計謀。在這件事情上,天沐的確是不二的人選。
“此事要秘密進行。”雷驍目光冷酷,“一定要乾淨。朕會讓內衛全力配合。”
夕顏,我來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慢慢爬上嚴天沐的臉。
溪邊。
韓朗坐在大石頭上,背對着在溪水中洗濯的夕顏。他們一路躲藏,在山林裡走,最後到了這個深溝壑谷之地。他手臂的傷漸漸痊癒,夕顏也不再那麼擔憂。現在,他們唯一的路就是離開安國,走的越遠越好,一但被抓回去,是絕對沒有活路可走的。
“好了。”夕顏穿好衣服,爬上石頭,拍拍韓朗的肩膀。“你去洗吧。”她披散着溼漉漉的長髮,將擰乾的外衣攤在石頭上,連日的逃亡,難得有這樣喘息的時間。
“好。”
“這個給我。”夕顏拿過他脫下的外衣,“我到那邊幫你洗好。”
“我自己來吧,”韓朗搶了回來。“你先還是休息下。”
青山妖嬈,風景秀麗。滿眼都是無邊的綠色,生機無限。可她卻沒什麼心思欣賞,微微回頭,瞥了眼身後的人,內心是無可名狀的情緒。她是累贅,如果不是她,他應該在軍營中,朝堂上,威風凜凜,而不是象現在,滿面風塵、提心吊膽。他們能逃的脫麼?逃脫之後呢?又該以怎樣的身份與對方生活下去?他該娶妻生子,過正常的生活,和她在一起,又算是什麼?她一邊梳理頭髮一邊想。天下之大,卻沒有一寸土地是她可以立腳的。
清冽的水,讓他舒暢起來。心情也不再那麼沉重。她的背,總是直挺的,即便是害怕的發抖,也不會軟下來。她一定健康的繼續活下去,還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和她一起去做,有太多的話想要慢慢講給她聽,有太多的風景想要同她一起去看。
“你回來了?”正在洞中烤東西的夕顏聽到腳步聲,開心的說,“稍等下,馬上就可以吃了。”韓朗一大早就出去採藥,打算準備好藥材就離開安國。這裡是國境附近,如果有什麼事情,也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對面國家。
沒有人回答,腳步聲也停了。她有些奇怪,回頭一看,跌坐在地上,臉上的喜悅一點點變成驚懼,一身黑衣的嚴天沐正冷冷的看着她。
“過的不錯吧。”他開口說。一身布衣,蹲在地上照看爐火,象個農婦一樣的生活,她居然也可以過的下去。
太突然,她的大腦一片混亂。他怎麼會在這?不能讓他看到韓朗。千萬不要現在回來。她要怎麼辦?她紛亂的思索着。
“爲什麼不說話?在想什麼?那個帶你離開的男人?”嚴天沐見她呆呆的,冷笑了下,“不對,應該說韓將軍。他或許現在已經在押解回京的路上了。”
“你說什麼?”夕顏爬了起來,不行,她要去找他,她往外衝,想要跑出去,卻被嚴天沐一把抓住,拽到面前。
“別做徒勞的事情。”他擰了眉,眼中是紅色的血絲。自從知道她還活着,沒有一夜,他是可以安穩睡着的,想要找到她的想法讓他夜不能寐。
“你放開。”夕顏拼命掙扎着,用腳踢他。他一動不動,牢牢的抓着她,任她怎樣,就是不鬆手。“你敢傷到他,我就殺了你。”
“你能嗎?”嚴天沐訕笑的看着她,一個自身難保的人有什麼資格威脅別人。
是的,她能嗎?他有什麼錯?他沒有錯。看似他對不起她,其實是她對不起他。利用了他的感情,浪費了他的時間,爲了一種她也說不出是不是愛的感情。
“不能。”夕顏有些心灰意冷。像是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一樣,她慢慢停止了掙扎。“你想怎樣?”
“或許你服的鎖魂草太少,纔敢這麼做,不能怪你。”嚴天沐將她打橫抱起,深深的看着她,“你從前那麼依賴我,現在卻視我如虎狼。別擔心,我們以後會象從前一樣。”他的笑如夢似幻,夕顏看在眼裡,只覺得脊背上一股冰涼上來,忍不住哆嗦起來。
“放開她。”韓朗沒有與那幾人纏鬥,甩掉他們後,立刻跑回來找夕顏。
“不放。”嚴天沐仍舊抱着她。她的胳膊被緊緊的鉗着,動彈不得。“派了那麼多人,沒想到還是被你逃脫。”他很欣賞這個對手。
“你快走,別管我。”韓朗的衣服有被劃開的口子,臉上是奔跑出來的大汗,夕顏心痛的看着韓朗,大聲說。
“他走不了的。”嚴天沐面無表情的說,“你還是省省力氣。”
“你放開我。”夕顏拼命的掙扎,他的手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她一臉的心焦,不顧一切。就那麼想離開他?寧願和別的男人逃亡也不願意見他?寧願去死也不願回到他身邊?他的心,在她眼裡,就這麼輕賤?嚴天沐望着懷中的女人。
嚴天沐鬆了手,夕顏跌在地上,又掙扎着爬起來,跑向韓朗,“我們快走”她拉着韓朗,拼命的往前跑,只要越過那條山澗,就是別的國家了。
她頭也不回,果斷的讓人憎恨。
嚴天沐閉了閉眼,飛身過去,一掌打在夕顏背上,夕顏應聲倒地,韓朗來不及反應,嚴天沐已經轉身攻向他。
很痛。夕顏費力的想爬起來,可身體上的劇痛讓她連氣都換不過來。
他們兩人拼死相搏。她要起來。她努力了一次又一次,終於攀住旁邊的樹幹,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嘴邊是不斷滴落的鮮血。
“天沐。”她的聲音不高,卻無比清晰的傳到他耳中,軟軟的柔柔的,那個嬌俏的女孩瞬間閃過他的腦海。嚴天沐回頭,見她微笑着,用溫柔的眼神看着他,她眼中盛着的盈盈秋水,象要把他淹沒。他扼着韓朗的手慢慢鬆了勁,韓朗抓住機會,脫身出來。
“你怎麼樣?”韓朗爬起來,衝過去扶住夕顏。
“沒事。”夕顏簡單的說。她甩開韓朗的手,低聲說,“你先走,如果其他人趕來,我們全都走不了了。”
“我們走。”韓朗抓過她,就要跑。她悶哼一聲。“我怕是走不成了。”
“你怎麼了?”韓朗驚慌的問,她一笑,嘴裡的血汩汩而出。他的眼淚奪眶而出,“夕顏,你堅持住,不會有事情的。”他把她摟在懷裡,顫抖着說。
“你走吧,我和他,是一定要有個結果的。”她平靜的說。“謝謝你給我的溫暖和快樂,我至死都不會忘。”
“別說傻話,我會帶你離開,過你想過的生活。”韓朗吻着她的頭髮,用力擦了一把淚。
“你不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你?”韓朗順着她的眼睛看下去,見她將一把短匕首頂在腹部,“快走,立刻,馬上。”她催促着,焦急萬分。
“我會和你一起死。”韓朗定定的看着她,平靜下來。
“想一起死?”嚴天沐拿着劍,冷笑着問。
“是,死也會在一起。”韓朗扶着夕顏,慢慢的後退。賭一把。穿山而過的河水奔涌着,他們離那隆隆的聲音越來越近。
嚴天沐似乎瞭解了他的意圖。
“別做蠢事,她已經受傷了,不會再那麼僥倖。”
“是不是僥倖,只有天知道。”韓朗毫不動搖。
“夕顏,你真的要他陪你一起死嗎?”嚴天沐看向她。她擡頭,看着身邊這張年輕的臉上無畏和堅定的表情。她很怕。怕自己沒那麼容易死掉。
水聲越來越大。
“別再後退了。”嚴天沐停下了緊逼的腳步,舉着的劍也垂了下來。“你們走吧。”夕顏的臉色煞白,胸前觸目驚心的火灼燒着他的眼睛,如果她死了,那他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只有她活着,他纔有機會帶她回來。
“嚴將軍,人呢?有沒有抓到?”
嚴天沐站在崖邊,望着下面隆隆而過的水,“被我打落山崖了。”
“什麼?”幾個黑衣人衝到崖邊,向下張望,從這麼高的地方墜落,基本不可能存活。帶不回去屍體,賞金怕是要泡湯。
“我自會向大王稟明,不會少了諸位的功勞。”嚴天沐冷淡的說。
“謝將軍。”
原來,愛和恨都比我們想象中複雜,一個人,很難真正分辨自己的感情究竟是什麼成分的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