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娘子沉着臉道:“我問你。庫房的門是誰打開了沒鎖上的?”
孫婆子摸了摸,腰間的鑰匙還在,便解下遞給趙娘子看:“你看,這不好好的?”
趙娘子翻了個白眼:“我沒問你鑰匙在不在,我問的是昨夜裡是誰打開庫房又沒鎖上的?”
幾人對視一眼,那菜花涼涼的道:“我記得是林二家的。”
眼看衆人要上來綁人,林二家的一聲叫起來:“不是我,我明明就是關好門的,當時孫媽媽也檢查過的。”
孫婆子忙使勁點頭:“肯定是有人趁我們醉了偷了鑰匙去開的。我們最多就是貪杯誤了事,得查查到底是誰使的壞!這明擺着就是和我們過不去!不偷金不偷銀,偏偏就來找廚房和庫房的事兒!”
是誰使的壞?衆人面色古怪的看着這幾個倒黴蟲。孫婆子年紀大了,有點數,順着那蛛絲馬跡尋了過去,看到牆根腳扔着幾條吃了幾口的魚乾,還有咬得亂七八糟的雞腿豬肝等物,又在地上看到了幾朵油兮兮的梅花印。
順着梅花印往外一看,一隻渾身髒兮兮的肥貓蹲在庫房外的圍牆上沐浴着晨光,迎着朝陽若無其事的眯着眼舔着爪子洗着臉,見衆人看來,老神在在,無所畏懼。遠處還有一羣灰不溜秋的瘦貓心虛的看着衆人。一副預備隨時逃跑的樣子。這些貓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每隻貓的肚子都特別大。
這肥貓雖髒,可誰都認識的,就是四小姐明姿那隻叫翠菊的,養尊處優,霸道慣了的貓。孫婆子等人瞬時將那些貓剝皮抽筋的心都有了,可一想到責任問題,又吵嚷起來。
“這貓兒還能偷鑰匙去開鎖?分明是你們忘記關庫門纔會被鑽了空子。”趙娘子嘆了口氣,“別吵了,誰也跑不了!誰讓你們當值的時候要吃醉酒的呢?”
事情傳到上房時,陳氏剛起身梳洗好,正柔情萬千的服侍蔡國棟穿衣洗臉。聽了這事,大驚失色,告了聲罪,吩咐玉盤等人好生伺候蔡國棟,自己快步走了出去。
趙娘子將孫婆子等幾人捆作一團扔在院子裡,小心翼翼的弓着腰,賠着笑臉,打量着陳氏的臉色說:“外面的人聽見東西砸壞了的聲音,我們還當是有賊,提了棍子去,纔看見出了事,可她們幾個仍然醉得爛死,什麼都不知道。”
趙娘子是內院管事娘子,出了這種事情她無論如何都是脫不了干係的,爲了推卸責任,她自然是把這幾個的事說得清楚無比。偷肉食啦,偷金華酒啦,不負責任啦,打開庫門就不關了,也不知偷了多少東西啦,平時就憊懶啦等等諸如此類有的沒的都扯出一大堆來。
陳氏聽完了事情的經過,慢吞吞的道:“你剛纔說,你們親眼看見一羣貓從廚房裡庫房裡跑出去的?那些東西都是貓糟蹋的?”
趙娘子道:“正是。大家夥兒都看到了。一地的貓兒腳印子,我們來的時候,那貓兒還蹲在牆頭上洗臉呢,肚子吃得那個大,那個圓。”
孫婆子兀自嚷嚷:“夫人明鑑,都是那天殺的賊貓搞的鬼!”
“這麼說來,都是貓兒的錯了?這種事情以前也發生過的?”陳氏道,“那可真奇怪,廚房庫房不是鎖好的嗎?貓兒會開鎖?還有這家裡哪裡來的這麼一大羣子貓?她們醉了,還有巡夜的呢?爲什麼到了天亮才發現?其他人都做什麼去了?”
陳氏一連串的問下來,聽得趙娘子等人頭上沁出汗來,陪笑道:“這種事情還是第一次發生。奴婢們一時也沒想好要怎麼辦,只想着事關重大,得趕緊來稟報夫人處置。”
陳氏低頭吹着茶:“是誰家的貓看清楚了沒有?逮着了抱去找主人賠就是了。”
趙娘子一下閉了嘴。先前她不敢說就是明姿養的那隻叫翠菊的貓,現在她也還是不敢。只把眼睛看着孫婆子,意思是要孫婆子自己說。孫婆子卻也閉着嘴不說話。
林二家的道:“夫人,是野貓兒!”
“野貓兒!莫名其妙的這家裡就冒出一大羣野貓兒來了,還知道吃食都在庫房和廚房裡,還能將你們的庫房鑰匙偷了去,打開庫房和廚房,進去一偷一個準,順便砸了傢什?
這話說出去也不怕閃了舌頭!你們是想推卸責任吧?”陳氏冷笑了一聲:“去把二姨娘請來,這事兒是她負責的,她是在我面前打了包票的,我也不知她是怎麼安排的你們,這會子少不得要讓她來分明分明。還有四姨娘呢?她負責巡的夜,也是打了包票的,這會子怎麼說?還有趙娘子,你這個內管事怎麼當的?”
當下有人去請二、四兩位姨娘,陳氏又在那裡嘆氣:“我說孫媽媽你們幾個也算是老人兒了,怎麼會犯這種錯誤?先不說你們失職,就說這造成的損失吧,那些食物姑且不算,單那許多的瓷器,賣了你們幾個也不夠賠的,更何況,你們本來也是蔡家的人!罷了,先拖下去每人打三十板子,兩位姨娘也就該到了,然後再問話。”
孫婆子一聽要捱打還有可能要被賣掉,殺豬似的叫起來:“是那個酒菜有問題!奴婢們吃了就人事不省,是有人趁機陷害奴婢們的。不然爲何這麼巧?”
陳氏挑了挑眉:“那你倒是說說看。誰給你們吃的酒菜?”
酒菜都是她們幾個自己弄的,地下幾人對視一眼,死貧道不如死道友,都想把這事兒推到某人頭上去。林二家的想起那菜花兒先前指證過自己,而且這菜花兒在這府裡無根無底的,索性指着菜花:“就是她!她弄的酒菜!”
菜花“嗷”的叫了一聲,恨不得撲上去撕扯林二家的,只苦於被綁着,手腳不得力,一大口濃痰就落到了林二家的臉上,揚聲罵道:“不要臉的東西,我弄菜大家都看到的,只有你去拿酒大家都沒看見,賊喊拿賊,你究竟安的什麼心!”
那淡綠色的濃痰掛在林二家瘦削慘白的臉上,分外醒目,林二家的噁心得要死,卻苦於雙手都被綁着的,不能騰出手去擦,只能把頭低下去,使勁兒的甩。
趙娘子見不像話,一聲喝罵起來,林二家的只好側着臉讓那痰慢慢兒的往地下滴淌。
陳氏又是噁心。又是好笑,拿帕子掩着口鼻,憎惡的說:“狗咬狗!先拖下去打了就老實了!”
餘婆子帶着幾個婆子如狼似虎的,先就將孫婆子等人拖下去噼裡啪啦一陣好打,折騰得差不多了,才又血淋淋的拖上去扔到陳氏面前。
這時明菲姐妹二人正好來和陳氏請安,明玉被地上血淋淋的幾個人嚇了一跳,小臉變得煞白,明菲忙捂住她的眼睛,道:“母親有家事要處理,女兒先告退了。”
陳氏面不改色。笑嘻嘻的道:“你二人閒着也是閒着,不如去明玉那裡收拾一下東西如何?我等會就讓人去倚繡院收拾一下屋子,該粉的粉了,該修整的修整一下,添添東西,過些日子就可以搬過去了。”
明菲知道這是要將自己姐妹二人支開,哪裡有不答應的道理?立刻回房讓嬌桃等人迅速收拾了一些書籍針線糕點之類的東西快步往明玉原來住的瓊華園去。路上先遇到了一臉驚慌,臉上的粉都沒施勻,還兀自顧着形象邊走邊用手拍臉的四姨娘,隨後又遇到了臉色蒼白,滿臉是淚,幾乎站都站不穩,靠丫頭扶着踉踉蹌蹌,氣喘吁吁往上房趕的二姨娘。
明玉奇怪的道:“二姨娘這是怎麼了?”
事到臨頭,知道逃不過去了,裝柔弱博可憐唄!明菲隨口敷衍她:“誰知道呢?也許是不舒服吧。”
明玉道:“家裡是怎麼了?爲什麼打了那好幾個人睡在那裡?今日周媽媽怎麼還沒來?”
明菲笑道:“周媽媽昨日不是被熱湯潑了麼?她舊傷也沒好,我讓她多休息一下,估計這幾天都不會來了。”
明玉不疑有他,只問:“那你給她藥了沒有啊?”
明菲道:“給了藥錢的。”
瓊華院是個比倚繡院略大的院子,裝飾得很精緻,最美的要數院子裡種的那好幾種玉蘭,有紫玉蘭、紅暈玉蘭、白玉蘭、黃玉蘭,此時正是開得最燦爛的時候,一樹錦繡,馨香滿院。不過此時,院子里人來人往的,熱鬧非凡,倒沒什麼人有心思去關注這美麗的景色。
明菲乍一看到這一片玉蘭,不由有些恍神。
花婆子隨手拉了一個小丫頭問:“這是怎麼了?亂七八糟,亂哄哄的。”
那小丫頭看了明姿姐妹二人一眼,應道:“是四小姐今天早上暈倒在祠堂外了。”
這事兒還沒報到陳氏那裡。花婆子“哦”了一聲,立刻塞了幾個銅錢給那小丫頭細細問起來。
原來今天早上二公子因爲不放心明姿,就去看了明姿,結果看到明姿暈倒在祠堂外,還發起了熱。他便自作主張將明姿抱了回來,讓蔡三公子去請大夫,又去通知二姨娘。可是二姨娘因爲勞累、憂思過度,也病了,硬撐着身子趕來這裡,還沒坐下,上房的人便將二姨娘叫去問罪。
花婆子皺眉暗想,這什麼事兒都這麼湊巧的湊到一處了?這母女倆病得可真及時,這二公子也去得真湊巧。若是由着他們折騰一番,只怕老爺心中的那幾分怒火都要全部消弭沒了,陳氏豈不白白忙亂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