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章 泡影(二)
187章泡影(二)
龔遠秩好容易在垂花門口拿住那媒婆。指使着兩個粗使婆子一擁而上,將那媒婆按住,從她肥碩的胸前找出龔妍碧那張庚帖來,不顧她大喊大叫,將她推搡出去,吩咐門房:“從此後再不許放這些不三不四的人進來!夫人那裡要做什麼,先來回我!”龔二夫人病得不輕,爲了不叫家中再出此類事情,他少不得要將家管起來,學裡這段時間大約都是去不得了。
那媒婆被推出門去,還被門房在胸前和屁股上摸了兩把,想着到手的銀子轉眼間打了水漂,還丟了這麼大的醜,不由懷恨在心。偏着頭想了想,冷笑了一聲,隨手招了乘小轎過來,往方家而去。
朱姨娘正在哄龔妍碧,忽聽說龔遠秩已將龔妍碧的庚帖拿了回來,心中暗喜,仰起頭對着龔遠秩喊了一聲:“二公子……”淚如雨下。
龔遠秩見她哭得可憐,心中更是內疚。便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朱姨娘聽得目瞪口呆,顧不上流淚裝可憐,啊呀了一聲,道:“要壞事!此等三教九流之人,最是得罪不得。您搶奪過來,那媒婆必然懷恨在心,定要去壞我們家的名聲。得趕緊尋到人,好生安撫纔是。”
話音未落,龔妍碧已經放聲大哭起來:“我不活了!”
“那我趕緊讓人去追?”龔遠秩第一次處理這種事情,還以爲自己處理得很有魄力,聽她這麼一說,才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朱姨娘算了算時辰,從垂花門口走到此處約莫是一盞茶的功夫,人早就已經去得遠了,隨便藏在哪個旮旯犄角的,怎麼找?不由悲從中來:“只怕人已去得遠了,此刻最緊要的是想法子安撫方家。”可恨她這個身份,不得出門,不得做主與人打交道,束手束腳,實在可恨。
“我去找大哥大嫂想法子。”龔遠秩首先想到的便是龔遠秩和明菲,纔剛轉身,龔遠科已經來了,垂頭喪氣地道:“大哥和大嫂一早就去了鄉下,要明日傍晚纔會回來。就算是此時派人去請,最早也得明日午間才能趕回來。更何況。沒人知道大嫂的陪嫁莊子在哪裡。”
朱姨娘摟着龔妍碧低聲抽泣起來:“苦命的二小姐,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姨娘陪着你去就是了。”她此時除了能守着龔遠秩哭以外,是真的沒辦法了。假如龔遠和與明菲在,還可以找他二人去方家周旋,只要說明是瘋子婆乾的好事,興許人家還不計較。但人既然不在,就只能苦熬。
龔遠秩嘆了口氣:“我讓人去打聽消息,我再去把方七公子約出來說一說,他爲人敦厚,只要知道其實是夫人病糊塗了,必然不計較的。”
朱姨娘母子三人把一線希望全系在他身上,眼巴巴地等着他去周旋不提。見龔遠秩走遠,龔妍碧摟着朱姨娘的脖子哭道:“姨娘,我不甘心啊。憑什麼她的女兒就是天上的月亮,我就是地下的污泥,誰都可以踩幾腳?”
朱姨娘陰沉着臉道:“你放心,無論如何,我定要幫你討回這個公道!”
龔遠秩收拾妥當,也不去安閒堂打聲招呼,只將龔婧琪喚來:“娘越來越分不清輕重。這個時候鬧出這種事情來,對你半點好處也沒有。我趕緊去將這事處理一下,你在家好生看着她,莫叫她再鬧出其他亂子來,不要她出門,亂叫人進來。”
龔婧琪猶豫了一下:“她不聽我的怎麼辦?”
龔遠秩恨鐵不成鋼:“她病了!哪裡懂得這些?不把她看牢了,只怕又傳出什麼風言風語到蘇家耳朵裡,到時候你怎麼辦?”
龔婧琪打了個寒顫:“我把安閒堂的院子門鎖瞭如何?”想了想又搖頭:“不好,不好,她哭鬧起來我招架不住,她病着,不如我把上次配的那個安神丸想法子給她服下去,讓她睡上一覺如何?”
龔遠秩有些猶豫,來回踱步,最終下定決心:“行!就這麼辦!我回來就寫信給爹,就說娘病得極重,不能再行當家之職了。這些事情再由她拿捏着,要出大事情。”
龔二夫人不肯承認自己有病,最恨吃藥,龔婧琪爲了要叫她吃下那安神藥,少不得在飲食上打主意。親手熬了一碗苦瓜消暑湯,在其中放了平時兩倍用量的安神丸,端去給龔二夫人,哄着她飲下。龔二夫人片刻後就覺昏昏欲睡,歪倒在羅漢牀上,睡得哈喇子長淌。
龔遠秩帶了隨身小廝趕去尋方七。他不敢直接去方家,想着方七常常在醉玲瓏的,便去了醉玲瓏,果然遠遠就看見方七同幾個釀酒師傅說話。表情顯得很愉快,很和氣。看樣子是還不知道這事情,他不由鬆了一口氣,尋了個夥計讓去請方七過來說話。
看到方七笑得溫和靦腆地朝自己走來,龔遠秩已經徹底放鬆了,這樣的人,一定很能體諒自家的苦衷吧?他並不敢直截了當就把事情說出來,只能東扯西拉,方七脾氣極好,一直笑着陪他胡扯,直到一個家丁打扮的人來尋着了方七,一看到龔遠秩,就微沉了臉,將方七喊到一旁低聲說了幾句話,方七的臉頓時陰沉下來。
龔遠秩這才驚覺不好,忙忙起身,方七已然走了過來,沉着臉道:“我方家乃是行商人家,配不上府上官宦人家。我家中已經遣人去拿我的庚帖,龔二公子也不必覺得爲難!”
龔遠秩嚇得連連擺手,不停表示歉意和無奈,希望方七大度體諒一下。方七冷笑道:“原是我癡心妄想,高攀了。趁早了斷。省得耽誤了貴府小姐的前程。”不耐煩與他多談,氣沖沖拂袖而去。
龔遠秩垂頭喪氣地回了家,朱姨娘守在垂花門口,一看見他進門就忙滿懷期待地迎上去。龔遠秩看着朱姨娘滿懷期待的眼神,可憐兮兮幾乎要哭出來的表情,只覺罪孽深重,嘆着氣搖了搖頭:“只怕方家稍後就來人了。”
朱姨娘面色慘白,搖搖欲墜,哀嚎了一聲,“我可憐的二小姐。”七分真三分假地當着龔遠秩的面暈了過去。
這裡還沒弄好,方家先前派了提親的那丁姓媒婆已然上門。逼着要拿回方七的庚帖,龔遠秩這才得知方七的庚帖已經被龔二夫人給撕了,不由又急又臊,恨不得一頭碰死在自家大門上。
不管他怎樣急躁,事情終歸要解決,他只能謊稱一時之間找不到,等找到就給方家送回去,一切拖到等龔遠和回來再說。
“這是什麼道理?又不肯把女兒嫁過去,又強留着人家的庚帖不還,這可真是聞所未聞。”丁媒婆冷笑着,翹着二郎腿坐在龔家二房大門口,不給就不走。
龔遠秩好話說盡一簍筐,指天指地,賭咒發誓,又塞銀子又賠禮,丁媒婆方道:“二公子,看你可憐純善,就姑且信你一回,最遲不得超過明日下午,要是見不着我們七公子的庚帖,可別怪我們不給你們臉面!方家雖是升斗小民,卻也是繳納貢稅,活得頂天立地的清白人家,容不得人如此輕慢侮辱!”
龔妍碧聞言,又鬧了一出自掛東南枝,這一夜,龔家二房過得陰風慘慘。朱姨娘母子三人自不必說了,龔遠秩憂心忡忡,龔婧琪擔心這事傳出去,蘇家會不依不饒,又急又氣,也是一夜未眠,唯一睡得香甜的就是吃了藥的龔二夫人,還有就是沒人管,自由自在地跑出去瘋了一天的龔遠季。
第二日早上,明菲與龔遠和吃過早飯,在近處的田裡閒遊了一圈。算着時辰差不多了,方將新摘的桃子,西瓜,豆角,茄子,雞蛋等物裝了車,與嬌桃別過,慢吞吞地往水城府而去。
到了水城府,也不急着回家,先把明珮與蔡光華送回蔡家,將瓜果等物分了三分之一給蔡家,又坐下吃茶說了一回閒話,正要開飯時,龔遠科打聽着消息親自追上門來了。
龔遠和也不耽擱,當下吩咐明菲趕緊回家,他自己領了龔遠科去尋方七說項。
明菲回了家,先去洗臉換衣服,順便聽留在家中的丹霞和金簪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摸清楚狀況,想好說辭方命人拿着瓜果去了隔壁。
龔遠秩愁眉不展地迎着明菲,哀嘆連天:“都是我處事沒有經驗,待聽到姨娘提醒的時候,已經是遲了。這馬家的倒是不可能成,可這方家卻一定黃了。我也不知道我娘怎會變得如此不講道理,如此狠心。”言談之中,說不出的懊惱和對龔二夫人的怨恨。
明菲溫言安慰他:“二叔不必自責,這也不是你的錯,你已經盡力,姨娘和二妹必然不會怪責於你。嬸孃這是病糊塗了呢,待我去勸她一勸也就好了。”
龔遠秩微微紅了臉,道:“她不舒服,一直睡着呢。”
明菲看他神情心知有異,也就順着裝過去:“那我就不去打擾了。先去看二妹妹吧。”
龔婧琪在半路上攔住明菲,無比擔憂:“嫂嫂,這事兒不會傳到蘇家去吧?”
明菲握了她的手:“不要怕,你哥哥已經去尋方家了,只要他家不吵,就沒事。”
龔妍碧脖子上好長一條青紫淤痕,躺在牀上正在流淚,看見龔婧琪進去,就閉了眼裝睡,一言不發,手和腳都氣得抖了起來。
朱姨娘掩蓋得還好,除了流淚委屈,卻也沒說什麼出格的話和做什麼難看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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