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要告訴我這個?”
明菲突然覺得負擔很沉重。
龔遠和看着她,沉聲道:“因爲從此以後,我和你就是一艘船上的人,我沉,你也沉。”
明菲微微一笑:“我記住了,我會努力的。”
是他沉,所以她也沉;而不是她沉,他也沉。
他沒有告訴她銅鈴裡面是什麼,她也沒有主動問,隨手將銅鈴交還給他。
龔遠和又將銅鈴掛到了追風的脖子下,笑道:“從明天開始,你要和我一樣,親自喂追風,每次只喂活雞。
另外,我還會再選兩條小狗來,你用心養着,不要假手他人。”
成養狗專業戶了,明菲撫了撫額頭,不過對付龔二夫人那種性情,那種帶着有養恩的長輩嬸孃光環的人,大約也只有讓狗去和她講道理才行得通。
出了院門,喜福上前去纏龔遠和,如不做別的。
就是撲著去咬他的 鞋子,裝腔作勢地發出“呼呼”
的威脅聲。
龔遠和彎腰捏住針的頂花 皮,將它輕輕提了起來,盯着它的眼睛道:“小東西,還吃醋了?”
梅子趕緊上前糕喜福接過:“大爺把它交給奴婢吧,奴婢帶著它在 院子裡走走,然後送回去。”
後面一句縣對明菲說的。 龔遠和格手一鬆,道:“挺沉的,比在京城時胖了許多,若來梅子 養狗養得不錯。
以後要多幫着你們奶奶點。”
梅子垂了眼,乖巧地嫌虛了幾句,行了禮帶着喜福離開。
龔遠和看着她的背影問明菲:“你不是一向不怎歡她麼,爲什麼要 帶她來?”
明菲笑道:“我什麼時候說過不喜歡她了,也不知你從哪裡聽來 的。”
龔遠和也不和她爭,笑道:“走吧,吃晚飯去。”
夫妻倆攜手順着小路住安閒堂而去,龔遠和不時地指着路勞的建築 和花木講給明菲聽,哪裡當初是他母親住的,他七入歲前又是住在哪 裡,他從哪棵樹上摔下來過,哪株花又是龔中素親手種下給他母親 的,他母親又是何等的喜愛。
明菲從龔遠和的言談中聽出一個信息,龔中素雖然同時迎娶了兩位 妻子,但他明顯的對薛氏要上心得多。
明菜打量了一下龔遠和的俊 臉,道:“你長得像母親麼?”
龔遠和模了摸下巴,有一瞬的迷茫:“聽說是很像的。”
如當真如此,那就不難理解龔二夫人對壟遠和的恨意了。
薛氏 一定比龔二夫人美麗得多,是佔了絕對上風的情敵,長房長媳,貌美可 人,丈夫更疼,又富有,幾於又爭氣又得寵,龔二夫人日日著着這張 臉,還要假裝慈愛大度,果然難過。
既然是假的,那麼從前龔遠和那身金光燦燦的扮相一宇有別的原 因。
明菲試探地道:“從前我每次見到你,總是看到你穿得金光燦燦 的,我記得有一次,你全身上下約莫要值千兩。
看來嬸孃在這方面對你 很大方。”
龔遠和笑道:“當然大方,她就是把我按着紈絝子弟的方向來教 養的。
爹爹教訓我幾句,她都和他急的,再說了,羊毛出在羊身上,若 是我的服飾不華麗,她又哪裡有機會做假賬?”
“你不是說要買人,自己開廚房嗎?
我打算明日回家就請他們幫我 尋人。
是不是以後我們的日常開銷還要從嬸孃那裡支取”
”
這個是明菲 目前最關心的問題,巧婦難爲無米之炊,總不可能自己掏腰包來貼吧?
龔遠和笑道:“知道了,這些你不好說,我會來安排。”
到了安閒堂,只見燈火通明的,龔二夫人一人高踞在黃花梨木羅漢 牀上,閉目閤眼,伸著兩隻手。
她房裡的大丫翼芳橘瑞著盆水立在一 旁,朱姨娘捲起袖子拿着塊熱帕子正給她擦豐,龔妍碧則立在圓桌前 細細拐放碗筷等物。
龔婧琪和龔遠秩坐在一旁正盯着龔遠季讀書,龔遠科獨自棒了一 杯茶,立在屋角一株己輕打了苞的米蘭旁研究籲脈的走勢。
神精之專 注,彷彿看的是一件稀世奇珍。
龔遠和與明菲上前行禮問侯,龔二夫人擡起眼皮看向二人 諷刺一 笑,拿腔拿調地道:“大爺和大奶奶來啦……”
朱姨娘飛快地掃了二人一眼,龔婧琪和龔遠秋也擡起頭來看著二人, 不過就是一個稱呼,就讓她坐不住,沉不住氣,如塊憤憤不平,這 般不禁摔打,以後這日子可怎麼過?
明菲暗自想笑,垂着臉假裝害 羞:“嬸孃總是笑話人家。”
轉音剛落,就看見龔遠和偷偷對着她做 了個抖落一身雞皮的樣子,不由恨恨瞪了他一眼。
龔二夫人掀了掀眼皮,哼了一聲:“既然人都到齊了,就上菜吧。
莫要讓人說我連頓飯也捨不得給人家吃,偏生要跑到外面去端菜。”
龔遠和佯作驚訝:“嬸孃這話從何說起?”
龔婧琪咳嗽了一聲,“嫂嫂,你們中午怎麼從餐霞軒端菜來吃?
莫不是廚房裡的飯菜不合口味?”
到底是母女,聽見自己親孃被人欺負,自然是要第一個站出來的。
明菲暗想,自己一個新嫁娘,大門朝南朝北開都不是很清楚,哪裡就敢做這種事?
她就不信龔婧琪不知,不過就是不敢明着招惹龔遠和,所以才把矛頭對準她罷了。
她也樂得裝糊塗:“我沒有啊?
今天中午吃的苦筍湯,涼拌木耳都很好吃,很開胃……咦,難道說不是咱們家廚房裡做的?”
驚異地看着龔遠和。
龔遠和恍然大悟:“哦,是這件事啊。
嬸孃實在是誤會了,乃是昨日我一個同僚,喜宴上灌我酒灌多了,心中愧疚,故而從餐霞軒訂了命人送過來。
我想着那個時候已經過了飯點,若是再興師動衆爲我二人備飯,少不得還要讓嬸孃操心。
嬸孃本就操勞過度,這種瑣事侄兒怎麼也不敢再拿去煩勞嬸孃。
原本是一片好心,沒想倒讓嬸孃和妹妹生出誤會了。
都是侄兒的不是。”
龔遠秩笑了一聲,出來和稀泥:“我早說了是誤奈,既然不是,就趕緊吃飯吧。
我可餓壞了,先生布置的功課我還沒做完呢。”
龔二夫人心中憋着一口氣無法消散,又道:“以後來早點。
大奶奶剛到我們家,對我們家的規矩不熟悉,大爺你可要多提點着些。
我們是無所謂,可你三個弟弟都在長身子的時候,遠秩和遠季晚上還有功課。”
明菲正要認錯,龔遠和已經攔在前面笑道:“是,嬸孃教訓得是。
今日都怨我,訓練追風花的時間太多耽擱了。
嬸孃的胃不好,幾位弟弟都要長身子,又要讀書,耽擱了確實不好,可我那邊事情又多,離這裡也遠,總難免耽擱。
這樣吧,以後開飯不要等我們了,我們來了有什麼就吃什麼。
反正都是自家人麼,何必那樣客氣。”
龔二夫人氣得睜大了眼睛,胸脯上下起伏,明菲連忙上前笑道:“嬸孃,侄兒媳婦伺候您用飯。
用完飯,您若是有精神,正好教導侄兒媳婦一番,侄兒媳婦初來乍到,什麼都不懂,指望着您好生教導呢。”
自來熟的看着龔妍碧:“二妹妹,讓人上菜吧。”
龔妍碧垂着眼應了。
忙忙地讓人去催菜,他們家往日開飯本就沒這麼早,今日是意外,廚房裡也跟着有些忙亂了。
待到飯菜上齊,一家人坐着吃飯,明菲規規矩矩地站在龔二夫人身後,招呼她用飯。
佈菜時卻又只撿那素淡葩軟的,還勸她:“嬸孃胃不好,吃點好消化的。”
龔二夫人勉強吃了兩口,覺着口中實在寡淡無味,眼睛看向一盤香辣大蝦,明菲善解人意:“嬸孃可是要吃那個?”
龔二夫人點頭,明菲飛快地從香辣大蝦的旁邊夾了一筷子素炒白崧放到她碟子裡,“多吃菜蔬好,利於養生。”
龔二夫人看着碟子裡的一應蘑菇白崧泡菜,氣得倒仰,把碗一推:“我不吃了。”
明菲一點自覺性都沒有,繼續殷勤勸道:“嬸孃再吃點,您才吃了一小點點呢。”
龔二夫人氣哼哼地道:“我飽了,你吃吧。”
拂釉而起。
龔遠和立刻跟着把碗一推,“嬸孃,侄兒有事要同您商量。”
飯桌上除了龔遠季在外的所有人都停下筷子,擡眼看着龔遠和。
龔遠和視若無睹:“今早嬸孃病倒一事讓侄兒心疼不已的同時又慚愧無比。
嬸孃上了年齡,又有幾個弟弟妹妹要照顧,還要爲侄兒操許多心,實在走太辛苦了。”
龔二夫人揚起下巴看着他,“我受你父親重託,不敢說辛苦。”
龔遠和情真意切:“嬸孃雖然不提辛苦,侄兒卻是不敢假裝糊塗。
您的身體是最重要的,侄兒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您忙卻沒有一點表示,那是不孝啊。
從前侄兒沒成家,又在外讀書,就算走有心想孝敬嬸孃也是有心無力。
可如今不一樣了,侄兒成了親,終於有機會孝敬嬸孃了。”
他看向明菲:“以後那邊的事情就讓明菲來做吧,嬸孃好生把身子將養好纔是。”
接着從懷裡摸出一封信來:“這是爹爹的來信。”
龔二夫人雙目噴火,遲遲不伸手去接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