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孫大聖再遭貶去,入了潮音洞,叩見觀世音菩薩。
菩薩端坐蓮臺,問道:“悟空,你再行至我處,可遇險難?”
大聖倒身下拜,提起事由,悲從心來,眼中噙淚,說道:“菩薩,我生來多年,怎受得這等氣。弟子昔年爲一方妖王,麾下兵馬不計其數,好不逍遙,好不自在。今蒙菩薩點化,保唐僧西行,洗業除邪,屢次與妖魔鬥法,保全他命。他今時卻不曾識我保他之心,將我貶去。”
菩薩道:“他怎地又貶你。且將事由與我細細說道。”
大聖備陳前事,待是說畢,方是道:“但請菩薩爲我做主。”
菩薩說道:“此間事我已知悉。唐三藏奉旨西行,乃是個善信,決不傷人。他不似你這般神通廣大,自不知你所想,然你今皈依沙門,卻不該如此造此殺孽。此事,你二人俱有過失也。”
大聖道:“菩薩,縱是弟子有所過失,他不該如此趕我。”
菩薩問道:“此事三星仙洞真人知否?”
大聖道:“尚不曾與大師兄言說,不知怎說,故來尋菩薩。”
菩薩道:“你暫無須同真人分說,安心在我此處,晚間我自與你個公道。”
大聖唱了個喏,遂道:“早前弟子心神不寧,今來落伽山中,神清氣爽,果是菩薩法力高深,道場不同。”
菩薩聞聽,即是運心三界,少頃間知了事由,說道:“悟空,你修行該是有成了。”
大聖不解其意,道:“菩薩,老孫修行五六百載前便成,怎個有成之說?”
菩薩笑而不語。
……
話表,西行路上。
取經人一衆失了心猿護持,再是行走,唐僧教豬八戒牽馬,沙僧挑擔,共是西行。
不知行至何處,唐僧又飢又渴,勒馬停繮。說道:“徒弟,這半日來,行走已久,自是飢渴,那個去化齋來與我用?”
豬八戒聞聽,縱起雲頭上天,四下亂張,復落地,只聽他道:“師父,此地卻無處化齋。”
唐僧憶那猴兒,若是那猴兒在,定有法子尋個齋飯來,但念猴兒兇性,他只得暗歎,遂道:“既無人家,去打些水來,與我解渴。”
豬八戒有些不忿,想使喚沙僧去,但見沙僧挑擔侍奉唐僧,也便只得按耐,取了鉢盂,往前去取水。
唐僧坐在路邊久等,不知等得多時,豬八戒遲遲不歸,沙悟淨見之,只得親往去尋,讓唐僧在原地等候。
豬八戒與沙悟淨卻不曾知得,行者二心自身中而出,化作六耳而現,其自行者心中而生,與行者一般無二,行者前後他俱知。
六耳見了豬八戒與沙悟淨離去,正是要‘李代桃僵’,取代大聖,此教二心扶正。
六耳獼猴一駕雲頭,取個磁杯,呈水而來,落在唐僧身前。
唐僧見來者是‘行者’,心中生嗔,罵道:“你這猢猻,又來作甚。”
六耳捧着磁杯,賠笑道:“師父,弟子知錯哩。若無我,你斷難行得西路,取得真經,不若師父饒我一回,我再不敢殺生害命。”
唐僧罵道:“去不得,又幹你這猢猻何事?只管離去,來纏我作甚。”
六耳本是二心生,惡念所化,怎聽得這般辱罵,面相兇惡,罵道:“你這不知死活的老和尚,膽敢辱我。”
六耳舉棒就打,一棒打在唐僧脊背,將唐僧打昏過去,搶了行李包袱,又取通關文碟來,喜笑顏開,一駕筋斗雲,往花果山去。
待豬八戒與沙悟淨歸來,見着唐僧昏倒,上前來扶,細細一問,方知緣由,竟是孫行者來搶包袱,打傷師父。
八戒聞聽大怒,便說道:“待我去他家,我知他山場何在,我與他分說,討回行李。”
唐僧攔下,說道:“那猴頭有些本事,悟能你性急,若是與之分說,定要打起來,那時你豈不是教其一棍打殺,使悟淨去。悟淨和氣,與其分說,討回包袱,若是不還,不須與他打鬥,去請菩薩就是。”
……
卻說沙悟淨得令,駕雲往花果山而去,待入了花果山,沙悟淨便見得六耳端坐主位,在念叨着甚,細細一聽,才知道是通關文碟,他自上前討要。
沙悟淨上前拜道:“兄長在上,弟在此行禮了。”
六耳見之,問道:“你這假惺惺的老好人來作甚?”
沙悟淨忍着性子,朝上再拜,說道:“兄長,弟乃爲包袱一事而來,師父遭兄長懲戒,已知悔悟,但請兄長將包袱歸還,再走西行路。若是兄長貪戀山場,不肯回歸。也請將包袱還於我等,絕不敢驚擾兄長。”
六耳本教行個‘李代桃僵’的法子,怎肯將包袱交還,他說是:“那老和尚德行不正,我要尋個得道的高僧,再去取經。”
沙悟淨聞聽,心驚膽戰,問道:“大師兄,你怎個這般言說。”
六耳道:“你這廝,快快退去,莫要多言,我自有取經門路。”
沙悟淨道:“兄長怎說亦是名門出身,怎能做這等事情,方寸山的廣心真人,怎願見你如此。”
六耳提及‘廣心真人’,神態有些慌張,不欲多言,只差猴子猴孫來將沙悟淨趕出去。
沙悟淨遭羣猴趕出,實在無法,只得駕雲往南海而去,要拜見觀世音菩薩,討個公道。
……
沙悟淨駕雲行了個晝夜,終是行至落伽山中。
惠岸尊者現身來問,說道:“沙悟淨,你不保唐僧取經,來此處作甚?”
沙悟淨拜禮道:“尊者,前來狀告行者,還請尊者與菩薩說道。”
惠岸尊者問道:“此事早有所聞,唐僧貶了大聖,菩薩言說各有過錯,怎個你再來狀告?莫欺大聖無人看護,惱了真人,西行前路有得是你等受着的。”
沙悟淨道:“非是此事,乃有他事。”
惠岸尊者說道:“既如此,你少待一二。”
說罷。
惠岸尊者往潮音洞去,與觀世音菩薩言說,這時大聖正在臺下與菩薩談說,聞聽,笑道:“定是唐僧有難,來請菩薩哩。”
菩薩道:“不曾見得。”
菩薩遂令惠岸尊者將沙悟淨帶入。
沙悟淨見了大聖在臺前,罵道:“你這猢猻,欺人太甚!在花果山前辱我,竟仗着雲快,先來菩薩此處狀告。”
大聖道:“我在菩薩處久矣,不曾回過花果山,你怎說這等話。”
沙悟淨道:“你怎敢在菩薩面前哄我?”
菩薩止住,說道:“悟淨,稍安勿躁。悟空這三四日,皆在臺下聽我講說,不曾離去。你怎個說這等,且莫賴了悟空。”
沙悟淨遂備陳前事,言說與菩薩相聽。
菩薩聞聽,問道:“你言說,花果山中有個行者在那?”
沙悟淨點頭道:“菩薩,正是哩。那行者言說要自己取經,傷了師父,搶了包袱。”
菩薩尚未言說,大聖十分發怒,抓耳撓腮,道:“是甚妖魔,膽敢冒充老孫,菩薩,我去擒拿那妖魔。”
菩薩道:“你且去。”
大聖下了臺,與沙悟淨說道:“賢弟,我是甚性子,你尚是不知?豈會做那等事情,早前我心煩氣亂,故行兇事,今時教來了菩薩道場,菩薩替我治好。”
沙悟淨將信將疑,說道:“弟與你一道行走,免得有錯。”
大聖應下,與沙僧一同駕雲,往花果山而去。
……
再有一晝夜間,大聖同沙僧回到了花果山中,大聖果見有個假行者坐在石臺上,受羣猴供奉。
沙悟淨見之,亦明得錯怪大聖,正要拉住大聖,不想大聖往前衝了過去。
大聖生嗔,罵道:“是那個妖魔鬼怪,變作我的相貌,受我兒孫供奉,看打!”
說罷。
大聖舉棒就打。
那六耳眼骨碌碌一轉,舉起一條金箍棒,迎上大聖。
二人行在一處,頓教他人不知真假,兩條鐵棒打在一處,好一場廝殺。
這個是真大聖,那個是六耳心,兩條鐵棒振天關,各展本事逞剛強,本是一體二心生,怎有勝負強弱分,棒有隨心如意能,自隨二心生二棒,隔架遮擋鬥兇狠,先前相鬥在洞外,少時爭持在半空,一來一往的賭鬥。
那沙悟淨與羣猴怎知那個真,那個假。
四健將上前說道:“你可知那個是真的大王?與我等說道,我等好教上去助大王一陣。”
沙悟淨掄着降妖杖,急道:“我怎個知得,且看好了,若有現原形的,便上前打去。”
四健將應聲。
二猴爭鬥許久,鬥百合不分勝負。
大聖停了爭鬥,與沙悟淨道:“賢弟,既不得助手於我,速速退去,回覆師傅,待我與這廝打上海上菩薩道場,教菩薩看個明白。”
大聖剛剛說出口,怎料六耳與其同時說出,真假難分。
大聖見狀,急惱持棒就打,與六耳再是相爭在一處,半行半打,往南海而去。
這番打鬧一陣,不知多久,終至南海落伽山之中。
二心本一體,具有神通在身,這一入落伽山,二人相爭,頓教山中大亂,惠岸尊者,善財龍女,黑風怪等齊齊現身,竟攔不得二猴。
二猴本事高強,非高深法力之輩,斷拿不得。
此番動靜,驚動菩薩。
菩薩走出洞中,喝道:“休要放刁。”
大聖頓將金箍棒一收,不敢造次。
那六耳同是如此。
菩薩說道:“你二人且分開兩邊,誰是真的,誰是假的?”
大聖指定六耳,說道:“我是真的,他是假的。”
六耳亦指定大聖,說道:“他是假的,我是真的。”
菩薩自有慧眼以觀,但二心本爲一體,怎有真假之分,若是混淆,菩薩亦難以分清。
菩薩說道:“我難以分清,這般,真行者自有緊箍所縛,我念緊箍咒,若有疼痛者,便是真的,若沒有疼痛者,便是假的。”
二猴道:“但請菩薩唸咒。”
菩薩遂念動緊箍咒兒。
二猴頓感金箍勒肉,頭痛欲裂,地上打滾。
菩薩見之,無奈搖頭,只得不再念咒,感嘆佛老之寶,非同凡響。
二猴見菩薩不念,又打在一起,成了一團,爭鬥不休。
菩薩本教說些什麼,但見二人鬧騰,說道:“悟空,你昔年曾在天宮受得仙籙,天上神仙俱認得你,你不若去天上分辨。”
二猴齊聲應話,扯扯拉拉,爭鬥不止,兩條金箍棒不時相鬥,打到南天門外,四大天王齊來,攔下二人,聞聽事由,迎入天庭,稟奏玉帝。
玉帝聞聽有兩個齊天大聖,便細細一看,再看後只道莫嚷了天宮清淨,教兩個大聖去地府一看。
一大聖一六耳自遵令往地府而去,又是一陣打鬥,誰也奈何不了誰,本是一體出,怎個分勝負高明。
二猴在地府又是一陣鬧騰,終是分辨不出,正是無措時,惠岸尊者趕來,止住二人爭鬥。
惠岸尊者道:“大聖。”
大聖與六耳異口同聲,道:“何事?”
惠岸尊者分不出真假,說道:“二位大聖,菩薩知了你分不出個真假,於你二處,可分辨真假來。”
二猴問道:“怎說?”
惠岸尊者說道:“一處乃西天極樂,靈山勝境。一處乃是靈臺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大聖一聽,立馬道:“去方寸山,去方寸山。”
六耳聽了‘方寸山’,有些驚慌,遂說道:“去靈山,去靈山!”
大聖道:“你這妖魔,怎不敢與我去方寸山不成?”
六耳道:“怎地不敢?乃恐驚擾大師兄與師父罷。你這假的,果無半分孝心。”
大聖道:“今時分不出真假,若不敢與我去方寸山,你便是假的。”
六耳道:“有何不敢?去便去!”
惠岸尊者說道:“二位既如此,莫要在地府多鬧騰,地府經不起二位如此鬧騰,速速往方寸山而去,教廣心真人與你二人辯個真假。”
大聖道:“你這假的,速速與我前往,教我大師兄分辨。”
六耳道:“那是我大師兄,你這假的。”
大聖罵道:“那是我大師兄。”
二猴同出地府,半空半霧的往方寸山而去,沿途兩條鐵棒還在爭鬥,怎肯罷休。
這番爭鬥有數日,方纔抵達方寸山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