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下那一輪浩浩金陽之後,大蛇的渾身上下,都冒出了金色的火焰來,火焰當中,舊的鱗甲脫落,新的鱗甲產生,每一枚鱗甲上,都有着玄妙無比的符文,與那鱗甲,不分彼此,在那符文出現的剎那,那大蛇的周身,無形的力量,便是迸發出來,將所有的火焰,都隔絕於外,那力量的內部,彷彿是自成一界一般。
而也就是在這時候,這火焰的世界當中,古拙無比門扉,浮現出來,門扉上無數的符文扭動,那符文,赫然是與那大蛇鱗甲之上的符文,一般無二。
門扉當中,血脈相承的感覺,與那大蛇,遙相呼應,這門扉,便是對每一個修行者都至關重要的天門。
門扉浮現之後,火焰的天地當中,太攀元神所化的大蛇,便是毫不猶豫的,朝着那門扉撞了過去。
下一個瞬間,那大蛇的身形,便是消失不見,只在門扉上,留下一個蛇形的印記來,天門之外,那火焰的天地,亦是隨之崩散。
而太攀的元神,以及他的意識,則是在那一撞之後,循着那血脈的指引,深入到了天門的內部。
而這天門內部的景象,也終於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出現在太攀的眼前。
這門扉的內部,是一片虛無,太攀一眼望過去,卻是什麼都看不到,只有在靠近門扉的地方,纔有隱隱約約的,混蒙的東西,被那門扉,吞納進去。
這東西,應當就是太攀曾經所感知的,從天門當中瀰漫出來的元氣的根源所在。
沒有理會這些東西,也不曾去思考,爲什麼自己在這天門內部,所看到的東西,與自己曾經感知到的東西,不一樣。
進入了這天門內部的世界之後,太攀只是晃動着身軀,循着那血脈之間的感應,往那終點而去,在他的眼前,彷彿是有一條蜿蜒的,有鮮血鋪就而成的道路。
太攀知曉,這道路緣何而來——他在修行的時候,他那道身當中,每日吞吐所產生的血脈精華,便是沿着這條軌跡,被運送到那神胎當中,這一條道路,便是那血脈精華所留下的軌跡。
沿着那蜿蜒的血色的道路,不知道走了多久,太攀的眼前,終於是有東西,出現在太攀的眼前。
淡淡的光華灑下,將這混蒙照亮,光華當中,星辰的軌跡,若隱若現,而在那光華的正中間,則是一枚正在不停的鼓脹收縮的神胎。
在見到了這神胎的剎那,太攀的眼中,就再也容不下任何的東西。
越是靠近,那神胎當中,血脈相連的感召,就越發的明顯,太攀這蛇形的元神,在那感召下,幾乎是本能的,就要投入到那神胎當中一般——這是理所應當的,對於太攀而言,這神胎,纔是他元神所對應的東西,而他外面的那道身,只是元神的暫居之所而已,若非是因爲天門的阻隔,他的元神,早就該回到了這神胎當中。
蜿蜒着,遊曳到那神胎的面前,盤身將那神胎環住,太攀的動作,輕柔到了極點,似乎是生怕稍稍一個用力,就將這神胎給打破了一般,當太攀靠近的時候,神胎外圍,那星光所構成的,守護神胎的胎衣,亦是緩緩的盪漾起來。
然後,太攀的這元神,便是徹底的崩解,帶着腹中的造化,星星點點的,滲透到了那神胎當中。
下一刻剎那,這神胎,便如同是心臟一般,劇烈的跳動起來,引動着胎衣之外,那可不見不可查的混蒙,都是劇烈的動盪起來,發出瞭如同潮汐一般的聲音。
當一條形神皆備的,背後一對鼓包的蛇影,在那神胎胎衣當中的星光之內,遊曳的時候,那神胎之上,同樣也是出現了一個一模一樣的陰影,那神胎,在吞噬了這造化之後,終於不再是如同之前的,只是一團血肉的模樣,而是真真正正的,形成了一個正在孕育當中的胚胎。
這胚胎形成之後,太攀的元神,便也是在這神胎當中,安穩下來,而在這渾蒙之外,那門扉上所銘刻的蛇影,則是緩緩的,從那門扉上脫落下來,與太攀的道身,融合到一起。
這個時候,甘泉宮中,太攀的雙眼,纔是緩緩的睜開。
此時,他身上的氣機,已然是明澈到了極致,無論是和這道身,亦或是他的‘元神’,都是徹徹底底的,沒有一絲一毫的,屬於妖靈的氣機。
這道身,就是徹頭徹尾的,一個人類!
十五天的時間,陽神已成。
太攀伸出手,那七星彌天旗,便是在太攀的掌中浮現出來,七星彌天旗中,第二道禁制,已然成就。
……
成就陽神的過程,在太攀的感知當中,似乎是有着驚天動地一般的動靜,但這些動靜,卻都只是在太攀的道身之內,只是在太攀的感知當中發生,於外界而言,幾乎是沒有任何的影響,自然的,這甘泉宮中,也不會有任何的無論是那些宮女,還是那些侍衛,都不曾發現太攀的蹤跡。
“師兄!”刻意壓低的,沉重無比的聲音,從宮門之外傳來,然後,一個蹣跚的步履,緩緩的出現在太攀的面前。
“發生了什麼?”太攀的面色,也是隨之變得凝重。
來人是胡爲義,不過,太攀從未在胡爲義的身上,見過這般恍然,這般心如死灰的模樣——便是上一次,因爲胡爲義導致了一衆妖靈們行蹤暴露的時候,胡爲義的狀態,也沒有這般的差。
胡爲義的臉色,是一種病態的蒼白,脣上滿是裂口,身上的氣機,更是虛浮不定,其周身上下,真元更是搖搖欲墜,如同被腐蝕一空的河堤,隨時都要徹底的傾塌一般。
“長安出事了!”胡爲義垂下頭,然後遞過來一片玉板。
玉板當中的訊息,很簡單——長安城外,十一位合道的巨妖想要於萬軍當中,刺殺七王,龍山道道主,出手阻攔,攜同龍山道中,七位合道半仙,將十一位妖靈巨擘拖住,然後四十多萬大軍合圍之下,是一位妖靈巨擘,盡數隕落!
看着這個消息,太攀的臉上,也不由得出現了迷茫無比的神色,心中,生出了惶然無措的感覺來。
“消息,是真的嗎?”太攀擡起頭,看着胡爲義,目光當中,滿是期冀。
他實在是太清楚,這個消息,會對這天地當中,那些殘存的妖靈們,會造成怎樣的打擊了!
“會不會是天師府散播的謠言?”
“瞞不了的。”胡爲義依舊是低着頭,聲音沙啞,“這甘泉宮,距離長安,也不過數千裡地。”
“長安城外,合道巨擘隕落之後的元氣潮涌,這甘泉宮中,一衆族人們,感受的真真切切。”
“師兄,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怎麼辦?”太攀端坐在這宮牆的角落,沉默不語。
他又怎麼知曉該怎麼辦?
“長安城中呢,還有什麼動靜?”一個多時辰之後,太攀纔是勉強遏制住自己的心緒,問道。
“北方,有沒有什麼動靜?”
僅有的理智告訴他,此刻他必須要讓自己忙起來,要讓胡爲義忙起來,要讓這甘泉宮周圍,所有的妖靈們,都忙起來,忙的他們,沒有時間修行,更沒有時間去思考!
哪怕是所有人,都忙成了一個木偶,也比就這樣惶然無措的下去,讓他們的理智,都徹底的崩潰,要來得好!
“算了,不管了,師弟,你帶着衆位族人們離開這甘泉宮,以這甘泉宮爲界,將周圍八百里的地形,都摸一摸!”
“所有的山巒,河川,草木分佈,村落鄉縣,礦脈峽谷,乃至於地下暗河,都不要有任何的遺漏!”太攀說着,一時之間,他也不知曉,應當如何要那些妖靈們,都忙起來,只能是倉促無比的,叫那些妖靈們,都去幹這一件完全是徒勞無功的事。
“我知曉了!”胡爲義垂着頭,沒有問任何的原因。
他只是木然無比的,執行着太攀的吩咐——在太攀還在閉關的時候,因爲那些稱胡爲義爲‘師兄’或者‘首領’的族人們,胡爲義哪怕是再如何的茫然,再如何的無措,也都必要是保持着心頭的一線清明,而現在,當太攀出關之後,胡爲義的心中,有了依賴之後,他心中緊繃的弦,終於是徹底的斷裂。
一直到夜色降臨,太攀才勉強是收束了心中的恍然,開始查看,那玉板當中記錄的,長安城中的變故——藏於太攀天性當中的冷漠,終於是發揮出了作用。
那玉板當中的,第一條消息,自然便是那十一位妖靈巨擘的隕落,這一條消息,太攀直接的掠過,目光緩緩的下移。
然後,有關於長安城的消息,出現在了太攀的眼前。
那十一位妖靈巨擘隕落之後,狂暴無比的元氣潮涌,也是在同時,將七王麾下,那四十餘萬大軍的軍氣,給撕扯的七零八落,叫七王的大軍,暫時失去了戰鬥力。
而就在長安城中,劉啓想要令大軍趁機進攻之時,龍山道的道主在內的八位合道半仙,以及一位天師府的合道半仙,則是在此刻攔在了大軍之前。
正當雙方對峙着,所有人都進退兩難的時候,匈奴破關的消息,亦是傳到了長安城中——不是匈奴寇邊,而是匈奴破關。
邊塞幽州涼州幷州,已經損失大半之地,邊塞之民,亦是在一部分邊軍的護衛之下南遷。
在這樣的情況下,劉啓亦是做出了他的決定——以國仇爲重,責令七王退回黃河以南,重歸封地,他以天子之名下令,既往不咎。
至於他自己,則是率領目前長安城下所有的大軍,北上以拒匈奴,大軍的行轅,便設在這甘泉宮。
同時爲了處理帝國事務,朝堂上文武百官,除開長安令留守長安以外,其他所有的人,都隨着劉啓一起,往甘泉宮而行。
同時,爲了亦是抵抗匈奴的決意,劉啓更是帶上了它所有的子嗣隨行——若是讓匈奴過了甘泉宮,那這帝室一脈,連同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便全數於甘泉宮中,以身殉國。
“甘泉宮!”看着那玉板當中的信息,太攀清楚的知曉,自己賭對了,這匈奴,果然便是劉啓逆轉局勢的後手——只是此刻,太攀絲毫沒有任何的欣喜自得。
雖然猜到了這個結果,但對於劉啓的想法,太攀依舊是摸不清楚——若只是爲了令七王回返黃河以南的話,那十一位妖靈巨擘的隕落,就已經足夠,這匈奴寇邊,糜爛邊塞的代價,無論是對於劉啓,還是對於這漢帝國而言,實在是太重太重!
除此之外,劉啓帶着所有的子嗣,以及所有的文武百官,一起以殉國之勢,往這甘泉宮而來的架勢,更是叫太攀看不懂。
這十五日以來的變故,實在是有些叫人目不暇接。
七王從勝券在握,到大敗虧輸,甚至於幾乎是將三千年來積攢的家底,都是賠在了長安城下。
而付出了這樣的代價之後,他們卻什麼也沒得到。
這十五日之間的變故,這帝國當中,無論是那些宗派也好,還是那些凡人們也好,唯一的勝利者,只有一個。
那便是劉啓!
這一場聲勢浩大,幾乎是席捲了半個帝國的七王之亂,成功的將各大諸侯的血,都放的乾乾淨淨,叫那些諸侯們,再也沒有了與長安城匹敵的實力,自此之後,彼此的實力對比,徹底的失衡——雖然這一戰之後,劉啓暫時放棄了削藩的國策,但對於如今的帝室一脈而言,那些被放幹了血的諸侯,只是嘴邊的肉而已,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
同樣的,九大宗派這一次,也好不到哪裡去,雖然自這一場變故當中,除開龍山道以外,他們都不曾入局,但在這帝國當中的平衡,被帝室一脈徹底敲碎之後,九大宗派,也必須要放下他們先前的架子,要麼,走到臺前,擺明車馬的支持各大諸侯,叫那些被放幹了血的諸侯王們,有着與帝室對話的資格。
要麼,他們就只能放任帝室一脈,一點一點的,將整個帝國,都納入掌控當中,然後在帝國的面前,低下他們高傲的頭顱……
“這便是帝王的氣魄嗎?”
“以天下爲餌,重整山河,不動聲色的,便已然是改寫了整個天地的局勢?”太攀的手掌,稍稍用力,那一枚玉板,便是化作了齏粉,簌簌而下。
這一刻,對於那位素未謀面的人類的帝王,太攀生出了無與倫比的忌憚。
“或許,各大宗派唯一的慶幸之處,便在於,這位帝王的壽元,已經快要到極限了吧!”
太攀想着,然後起身,踏出這宮牆,往北方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