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庚這個八歲大的孩子,想到了一樁事,突然激動的喊阿姐。
待他那阿姐轉過頭看向他時候,陳子庚就怔住了,覺得這話不知該怎麼說,說不好要捱打,而且美夢也會跟着煙消雲散。
謝良辰道:“怎麼了?”
陳子庚穩住心思,他阿姐聰明,一雙眼睛能將人看穿,立即看出他的古怪。
心裡想着,陳子庚擡頭與阿姐對視,可扛不到片刻就敗下陣來,幸好他心思敏捷,心念一轉道:“阿姐,昨日有人去二叔家,要給玉兒姐說親。”
謝良辰還以爲什麼事,笑着道:“春耕的時候,還有媒人登門?”
陳子庚道:“聽說就是春耕時看上的,覺得玉兒姐能幹,性子又好,生怕許諾了別人家,就趕着讓媒婆前來。”
謝良辰沒聽陳玉兒提及這樁事。
謝良辰道:“你玉兒姐比我還小几個月,說親也不着急。”
陳子庚鎮定自若地道:“媒婆說玉兒姐這個年紀別說定親,許多都嫁人了。還說男方家不錯,鎮州城裡買了屋子,家中也有些田地。”
說完陳子庚拉住阿姐的手:“阿姐,你覺得呢?這樣的好嗎?”
謝良辰道:“你說男方家境配玉兒好不好?”
陳子庚點頭:“黑蛋很擔心,拉着我說個不停,雖然捨不得玉兒姐,可玉兒姐將來還是要嫁人的。”
的確是有這樣一樁事,只不過陳子庚已經勸說了黑蛋,有二叔和二嬸做主,不會委屈了玉兒姐。
現在陳子庚與阿姐提及,其實是想要探聽一下他阿姐的心思。阿姐也十五歲了,雖然與蘇家退了親,將來還是要嫁人的,就像他長大了得娶妻一樣,有些事早些打算更好。
謝良辰怎麼也猜不到,阿弟這個七歲的孩子,操着七十歲的心。
謝良辰道:“說親不能只看家境,還要看對方的品性,人品端正纔是最重要的。”
陳子庚心裡思量着送阿姐回來的宋將軍,宋將軍十幾歲入軍營,一直守着關隘,擊退了遼人,在鎮州爲百姓做主,人品再端正不過。
陳子庚接着道:“我聽媒婆說要門當戶對。”
謝良辰笑着點頭。
陳子庚今晚問題尤其多,見到這抹笑容追問道:“阿姐是什麼意思?”
謝良辰道:“門當戶對說的也沒錯,不過要看如何衡量,是要看身份門庭,還是比銀錢富貴,或者學識胸襟,志向遠見,每個人看的不同,無法說清,雙方覺得好,就是門當戶對。”
陳子庚胸口熱血翻涌,宋將軍覺得陳家村好,陳家村的人也覺得宋將軍好,不知算不算門當戶對?
陳子庚道:“我們陳家村將來也不會差,無論是什麼人都能比得。所以將來阿姐說親也是一樣,只有人比不得我阿姐,沒有我阿姐配不起的人。”
謝良辰一怔,怎麼突然提到她身上。
陳子庚接着道:“不過阿姐說的門當戶對……卻不好說,怎麼才能知曉那些?媒婆說一說就行嗎?萬一成親之後發現不對,又該怎麼辦?”
謝良辰早就知道阿弟早慧,卻沒想到這次阿弟想得這麼深,是啊,大多數婚事還不是這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像她與蘇懷清,一早就有了婚約,不知彼此是個什麼樣的人。
陳子庚沉默了半晌道:“我覺得這樣不好,阿姐不能尋那樣的人。”
謝良辰笑出聲。
陳子庚認真地道:“我覺得阿姐該尋一個自己覺得好的,能親眼瞧見,知曉對方什麼模樣,然後纔有能談婚事,這樣嫁過去之後阿姐就不會害怕,我和外祖母也不會跟着擔憂。”
陳子庚說着突然像明白了什麼似的:“怪不得黑蛋說玉兒姐不願意談親事,如今在陳家村多好啊,若是嫁到不好的人家,後悔都來不及。”
不等謝良辰說話,陳子庚急着道:“所以阿姐不要信媒婆說的話,還是要自己相看。”
謝良辰伸手捏了捏陳子庚的鼻子,這話讓長輩和先生聽了,說不得陳子庚就要捱打。
姐弟兩個說着走到了家。
陳老太太在門口瞧見了外孫女和孫兒,忙上前道:“這麼晚才歸家?”
謝良辰還沒說話,陳子庚先道:“阿姐去與宋將軍說話了,剛剛宋將軍將阿姐送回了村子,看到我接了阿姐,宋將軍才離開。”
謝良辰張着嘴,該說的話都被阿弟說完了,換做她,她不會說的這麼仔細。
“飯都做好了,”陳老太太道,“快去洗手吃飯。”
祖孫三人坐在屋子裡用飯,陳子庚發現阿姐筷子動得很慢,好不容易纔磨蹭着將面前的稻米飯吃光。
春耕之後,大家比平日裡都吃的多了,阿姐這是怎麼了?
趁着陳老太太起身去竈房,陳子庚低聲道:“阿姐,你是不是在宋將軍那裡吃過飯了?”
突然被阿弟拆穿,謝良辰一怔,燈光下眼中神采閃爍。
謝良辰定了定神道:“沒有。”
明明就是吃過了,爲何要騙人?先生說過光明磊落的事,不怕人問,也不會遮掩。
陳子庚就像抓住了些什麼,好似阿姐有些不同,七歲的小娃卻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收起自己的笑容,繼續低頭扒飯。
吃了飯,收拾好了,謝良辰又在燈下理賬目。
陳老太太打了幾個哈欠,着實撐不住了,開始攆外孫女、孫兒上炕睡覺。
謝良辰躺在炕上,忽然有些睡不着,腦子裡不知盤算些什麼,一會兒是宋羨畫的那些輿圖,一會兒又是嘉慧郡主,然後變成了陳子庚問她的那些話。
“阿姐。”
在陳老太太的小呼嚕聲中,陳子庚低聲道:“阿姐睡不着?”
謝良辰應聲。
陳子庚道:“阿姐在想什麼?與我說說,我們說一會兒就能睡着了。”
說着陳子庚的小手越過陳老太太去捉謝良辰。
謝良辰伸手拍在陳子庚手背上,打得一點都不重:“快睡覺。”
陳子庚道:“阿姐,我許久沒與宋將軍說話了,你們今天說了些什麼?”
謝良辰皺起眉頭,翻了個身不去理睬陳子庚,她好好的阿弟怎麼突然變成了磨人精,在她耳邊不停地喊“宋將軍”。
謝良辰思量着,腦海中再次浮現出那張輿圖,也不知道爲什麼宋羨給她看得輿圖上還畫着一輪明月。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是有意畫上去的,皎皎明月,就似如今窗外的那一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