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夭眼神忽亮,低呼:“靈源玉鼎式,穀神正氣法!”只見滄溟子左右手交叉,分捏左右腳板,恰如他武運堂收氣歸正的姿勢。只不過滄溟子動作極快,手腳倏接倏離,跟着又擺了七八個架勢,顯是一套完整的穀神正氣法。
桃夭夭手指輕彈下巴,沉思道:“用這法子收化異種真氣,確是靈妙的很。可他煉的是崑崙仙法,哪來的異種真氣?……嗯,李師兄的真氣……”恍然省悟,滄溟子使穀神法化氣,竟是要將李鳳歧放出的劍氣收化,助長瓶子裡的攻擊力,低聲道:“沒想到還有這等制敵的奇招,不過穀神法是體內運行,真氣要歸入內丹,難道……”霍地轉臉說道:“侯兄沒看走眼,那個瓶子不是法器,而是滄溟子的內丹!”
侯天機若驚若疑:“內丹?那瓶子是內丹?如何做成盛水器具?”桃夭夭思緒卻又飄遠,替李鳳歧琢磨脫身之策,崑崙法訣流過腦海,絮念:“天氣地歸安祖竅,日西月東玄關耀……意守魂體承甘露,仙津泛齒法舟到,嗯,法舟到,法舟到。”
剛剛品出些滋味,那方猛地轟天價響,淨瓶四分五裂飛開。李鳳歧衝破封閉,飄然飛回試煉場,身下劍氣圈繞託護,輕輕盪漾,宛如泛波的小舟
滄溟子化內丹爲瓶形,正是克敵制勝的絕妙仙法:敵手如果被抓入其,必真氣橫衝直撞,那便等同於滄溟子自己體內的氣行岔亂,以穀神法導亂歸正,可將敵人法力吸納,貯入內丹轉爲己用。假若敵人老老實實待着不動彈,內丹裡任由浪打雨淋,千年萬載之後形神俱蝕,縱有天王盾護身也抵受不住了。這仙術外寬內嚴,化逆克堅,類似武玄英禁錮桃夭夭的煉神爐,契合崑崙派的歸藏大旨。
桃夭夭唸到“仙津泛齒法舟到”時,隱約想出滄溟子法術的原理:口內生津灌入內丹,寬厚柔渾如大海,靠舌尖叩齒引起震盪,內丹裡就產生巨瀾滔天的奇景。進一步思破解之法――歸藏易自然是無懈可擊的,要脫困還當從易理本義推導。滄溟子法效寬柔,形成海洋,當是源自“育歸流,育藏海”的易理,若以“長氣順性,歸動乘舟”爻形爲藍本,化生出一套柔順輕靈的劍術,託身出障當具奇功,就象是輕舟浮游海上,隨波逐流可以飄遠,反比振楫擊水易達到彼岸。崑崙穀神法總訣“法舟”等句意指明確,結合爻形細節,給創制劍術提供了完備的理據。
果然李鳳歧破瓶而出,劍氣就呈現舟船之形。他從未參詳過歸藏易和卦象圖,依着玄門陣法使劍,逐步悟到柔順致遠的玄意,不再跟水勢正面搏擊,御劍率陣順從波浪起伏的趨勢,片刻工夫便輕鬆飄離瓶口。後一劍擊碎瓶壁,力道至剛至猛,就遠非那“伏浪劍法”所及了。桃夭夭挑指大讚:“妙哉!大哥悟性天下無雙!”創出劍術何等艱難,煉至圓滿又須多少時日,李鳳歧頃刻辦到,這份聰穎可謂驚世駭俗。
轉念一想,此事竟與李鳳歧的悟性無關,實因真武陣暗合歸藏易理,那“伏浪劍法”早已深藏陣法之,隨着李鳳歧演陣逐步深入,外勢同法理相應,自然而然的就使出那劍法了。但念陣法前景深遠,眼前只算小成,往後還有多少神功奇術,等待着天龍神將探開。
桃夭夭附額感嘆:“咱們峨嵋派的門道,兼具連山歸藏周易之妙,包羅萬象,真是深不可測。”興之所乘,向兩邊講解大概。旁邊的人聽了大感欣慰,均知經此一變,李鳳歧統領的真武陣又有進益。
侯天機道:“照這麼看,崑崙高手入山進逼,反倒是磨鍊真武陣的機緣。”龍靈笑道:“讓李師兄挑大樑,這安排不錯。”臉上雖笑,心裡直犯嘀咕“崑崙法聖想奪取峨嵋法學,派高手上山斗法,是不是要藉此窺探真武陣的奧秘?”桃夭夭也想到此節,疑竇暗生,轉眼再觀乾坤鏡裡的戰局。
滄溟子淨瓶既破,立即大袖高揚,身側騰起五條護體神龍,口噴玄冰飛撲李鳳歧。旋即十指扣捏成印,法力到處破瓶複合如初。他的道法皆自水修來,水性柔軟至韌,經千錘萬打猶不得毀,是以內丹已具備不壞不滅的質性,只是散合之間元氣虧損,“萬劫浪”道法就被破掉了。
滄溟子成道之後久居方外,只當除師兄師傅以外,自己的道法三界稱雄,天地萬靈再沒一個能作對手。今日吃虧遇挫,簡直是做夢都想不到的恥辱。恚怒時奮威竭神,淨瓶隱入丹田,天靈蓋飆起白虹,五龍合體與之相混,化作晶亮剔透的寒冰大鵬鳥,嘶啼拍翅,神力播揚冷冽渾泊,場內彷彿陷入萬丈冰海。這是滄溟子以元神爲本,內丹作基,苦修多年而成“冥海神鵬”仙法,驅乘真氣凍錮天,專克陽氣剛烈的悍敵。但此刻氣急敗壞,使來陰風尖嘯,神鵬撲騰象只瘋雞,哪還有半分仙宗的宏闊氣?
李鳳歧笑吟吟的道:“多承兩位這般賣力,陪咱幾兄弟練手試招,這真武陣可越耍越熟練了。”說話間揮揚灑落,劍氣闢開冰霧,時剛時柔玄光萬變,與那冰鵬斗的煞是好看。其餘各徒相機策應,隨從主將各己任,多種道法合成強大而奇異的戰力。畸零子抗敵已久,雖得師兄援戰,身上壓力從未減輕過,元塵障飄行漸慢,已顯出氣弱不支的徵兆。
遊星鬥嘆道:“冷師兄,還是我們老哥倆上。讓小輩們上陣白丟臉不算,再這麼下去,真成了他們演陣煉法的助力,峨嵋真武陣煉全可不是鬧着玩的。”
輿尊者一聲冷笑,說道:“法聖囑咐,務令峨嵋派展其學。只派兩個童兒下場,他們就亮出了看家本領,這不很划算麼?你我出手勝的太快,反倒有違法聖之願。”喝令剩餘的兩名隨侍童子:“凌炎,妙香,上去幫忙,若還象那兩個不成器的師弟,你們也別待我門下,自廢道行滾出長生天!”末兩句語氣極是嚴厲。
兩童領命走出白地,一左一右,循着長幼次序,右邊的凌炎子是師兄,手持香爐凝然未動。妙香子站左邊,左手二指捏成個圓環。龍靈瞧他右手提着花籃,納罕道:“畸零子除塵就放元塵障,滄溟子灑水就放萬劫浪,這妙香子專司撒花之職,他鬥法就沖人撒花瓣麼?那倒風雅的緊。”回望侯天機道:“侯師兄,那花籃有什麼古怪?”
侯天機道:“纖韌精緻,由南海玉斑竹製成,並無法寶的光彩,難道又是內丹所變?”桃夭夭搖了搖頭,沒有講話。龍靈凝眸細辨,看妙香子手勢變化,拇指食指無名指扣搭,小指食指翹起半彎,形似梳着雙髻的孩童頭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