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夭暗道“大家都給整的人不人,鬼不鬼。峨嵋派跟頭栽大了,此仇不報非君子!”但知殺欲必須隱忍,一時拿尾龜無可奈何。龍靈耳邊悄悄道:“沉住氣,就快收伏老妖了。”桃夭夭心緒稍平,摟着她小腿的雙手緊了一緊。
那廂亂塵大師呼喊未果,伸掌拍打徒弟頭臉。魔芋大夫不睬,只顧遍地抓摸。尾龜緩緩的道:“萬物生靈,神仙魔怪,法力再強的也有弱點。魔芋大夫棄家修仙,僅爲區區微物之故。亂塵擔心此節被人利用,才命他長期留守峨嵋元始峰。”
龍靈道:“老闆娘也有弱點嗎?”
尾龜道:“有啊,想瞧瞧麼?”桃夭夭道:“弱點遮掩不暇,哪有自暴於人的,你又想騙誰?”尾龜道:“你小媳婦兒場,再遮掩也沒用,倒是老婆子自家暴露便當些。”一擺柺杖,飄然出屋。龍靈輕拍桃夭夭肩頭,示意跟上。魔芋大夫吃光魔芋,情緒漸趨安定,亂塵大師說了聲:“走。”方靈寶扶起魔芋大夫,一起離開草屋。跨檻回,看那花叢木屋僅距數丈。
亂塵問道:“你就住魔芋大夫隔壁鄰舍,兩年都沒現他?”方靈寶道:“嗯,若無花草護身,必被陰氣損傷,因此未曾出門半步…弟子辦事機警?全靠師尊以往教育的好。”亂塵大師長嘆口氣,不知該誇獎,還是該責罵。
豈料癡人吐真言,離那花圃越遠,玄門師徒越感萎靡。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工夫,四肢骸間陰寒盤繞,丹田裡一團熱氣逐漸萎縮。方靈寶抹了把鼻涕,道:“唉,陰氣太重了,再走準得暈倒,待我回屋取點雞血蘭,雄王參……給大夥兒醒醒神,提提勁兒。”話雖如此,身重如山,調轉方向都艱難。亂塵大師道:“夭夭,你,你去取草藥。”桃夭夭含糊哼了聲,卻也氣色慵倦,懶洋洋的往前挪動。亂塵大師暗吃一驚,尋思連他都顯現異狀,妖怪手段厲害,己方入局已深,想回頭怕是爲時已晚。
正惶急間,龍靈說道:“沒關係,我們難受,老闆娘同樣辛苦。”
尾龜吃力的揚起臉,白凌亂飄灑,笑道:“我的弱處,小媳婦早已看破。”果見她腰背佝僂,步態顫晃,全靠柺杖支撐身體。
亂塵大師詫異道:“陰氣對她無害,怎麼也這衰樣?”
靈道:“陰氣無害,殺氣有妨啊。我們要去‘止殺之地’,滿腔殺氣的老闆娘,當然會變的衰弱。”
尾龜道:“枉爲峨嵋師尊,聰敏不及徒弟半成。”
後邊“咕咚”一聲,方靈寶和魔芋大夫摔倒地,翻滾掙扎爬不起來。尾龜道:“趴着省省力罷,路已到頭,不用再走了。”說罷圈腿盤膝,依杖坐地歇息。亂塵大師一屁股坐下,邊喘氣邊觀望地形。此處位於地宮的後部,房屋沒有了,四方荒渺,青草幽茫,蒼遠如天地初開。一條小溪潺緩流轉,晶藍泛彩,給荒地帶來了奇異的光明。
龍靈輕拍桃夭夭肩頸,叮囑他隨衆安坐。桃夭夭依言而爲,並無痛苦之色,只是眼皮打架,說不出的睏倦。
亂塵舉目回望來路,遠處倒伏着三個古神,那是隨侍大東家的聽差――虛脫癱倒站不起身,只得慢慢往回爬,可見前方陰氣凌盛,往常古神都是到此止步。亂塵大師憂心忡忡“南海危局未解,幾位徒又遭困陷。莫非天命不佑,峨嵋派千年的氣數,要失於鎮妖塔!”掛記“候補天龍神將”,問道:“桃夭夭情形怎樣?”
靈道:“相公倦意很沉,氣血倒還強健,看樣子性命是沒危險的。”仙纏系他的脈搏,洞悉微變,觀察桃夭夭臉色,眼神關切而專注。逢當生死絕途,她那嬌柔病乏的形容,卻透着智珠握的沉靜,一面替桃夭夭扣衣遮寒,一面說道:“據說魔劍的主人身具通天徹地之法,四海任由縱橫,到這地宮卻睏乏難行,實實教人費解。”斜靠桃夭夭而坐,眼望尾龜,問道:“魔劍之主超離陰陽,不五行之,什麼力量能夠限制他呢?”前兩句是尾龜剛纔講的。
尾龜道:“魔劍之主,本身無可拘束。被剋制的,實爲武藏丸的殺氣。”
靈道:“你的意思是說,武藏丸的殺氣附於魔劍,傳入了相公體內。”此前所料亦然,但疑思猶存。念那“殺氣”並非真氣法力,由人的心魂而生,算來是一種慾念,又以何種方式傳給他人?
尾龜道:“武藏丸帶有魔劍的少許神力,與魂魄的一部分緊密融合。他自殺後形神俱滅,那小半魂魄因與魔劍相融,倖免於亡,隨着魔劍混入主的形骸。”
靈雙眉緊皺,暗生憂思。靈魂融合原非罕事,她自己就是例子――早前魂落春秋時代,借夷光的形體重生,兩女芳魂合二爲一。現今的她,既是龍靈也是西施,性情由此轉變,聰慧添柔善。可桃夭夭和武藏丸也將“合魂”麼?相公染上殺魔的狂性,那該多麼可怕。
尾龜笑道:“武藏丸倖存的小半魂魄,你當是什麼?嘿嘿嘿,是他靈魂邪惡的部分,充滿殺意憤恨。現離‘止殺之境’很近了。乍看桃夭夭疲憊,實是武藏丸的殺魂受到了遏制。”
亂塵大師道:“先前你拼命激他動怒,想喚醒武藏丸的殺魂。現下又……又領他來遏制殺氣的地方。”
尾龜道:“今時不同前番,龍小姐跟我達成協議。我幫桃夭夭消去殺氣,她幫我設法逃出鎮妖塔。”
亂塵道:“哦,好好,好妖怪,你倒有消除殺欲的妙法。早知如此,該將武藏丸交給你調治,成就莫大功德。”話裡滿含譏嘲,暗指她妖性邪惡,焉能幫人煉魔歸正。
尾龜搖頭道:“老傢伙是昏了,什麼妙法惡法!當年你怎樣調治武藏丸,我就怎樣幫助桃夭夭。”
亂塵確已昏昧,恍惚道:“調治武藏丸,我…我常帶他去天王山。”
尾龜道:“是啊,天王山上有何寶物,能夠消解武藏丸的殺氣?”
龍靈忽地插話:“那件消解殺氣的法寶,已經被你搬運到地宮!”
尾龜微豎大拇指,示意“好聰明”,笑道:“既有此女場,猜謎語是多餘了。”繼而斂容端坐,肅然道:“天王山上神木甲,即是消殺闢害的仙界聖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