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夭聞言一驚,上上下下打量來者,暗疑傳聞逃匿的妖孽怎會突然現身。花爺爺見李鳳歧認出了他,先是麪皮脹紅,隨即爬到地上“砰砰”磕響頭,說:“適才聽衆位爭論,方知峨嵋派另有一種義理,並不容許幽雪殘殺異類的行爲。當年是我想錯了,禍害劍仙徒的罪過,不是磕兩個頭可以贖清的。眼下情勢緊急,請讓老畜生爲各位帶路,過險厄再追究前罪。”閉目垂,再不多說一言,枯槁的面頰籠罩着悲沉之氛。歐陽孤萍道:“好一個老畜生,你可把我們害得好慘!”衆徒咬牙切齒,方靈寶捻起袖子就要揮拳。李鳳歧伸手按住,向孤萍搖了搖頭,吸口氣道:“你若曉得此處路徑,這就帶我們出去。”
花爺爺設謀矇騙,是造成瀟瀟傷逝的主因。峨嵋派多名弟子慘亡,劍仙徒身敗名裂,種種禍端也多半是由他而起。李鳳歧常年漂泊江湖,一身風塵懶洗,舊日恩怨早看淡了,並沒刻意去找幾個仇家報仇雪恨。此刻猛然見到花爺爺,心底久存的憤怒卻烈火般燃起,周身血液似要沸騰噴出,只爲身邊的兄弟們計量,不可因私仇而亂大局,方纔強行剋制,講出兩句平和之言,暗卻不知已耗用了多少心力。
花爺爺不敢看他的雙眼,站起來轉身邁步。衆人滿心疑慮,桃夭夭道:“不妨,他要使詐瞞不過我。”踩着花爺爺的腳印前進,峨嵋衆徒遂排成單列,前腳跟着後腳走,七彎八拐走出二三步。雷陣威效強了,電光自上而落,或從風水二劍的劍圈邊緣向外蔓延,或擦着宇宙鋒的青波彈開。四面石塊橫飛,瞬時消失無痕,懸浮之地雷擊越變越小了。黃幽心驚膽戰道:“不是帶我們進墳墓?”正說時,頂空顯現光跡,呈蓮花狀垂罩八方。桃夭夭道:“好了,虛空結顯形了,路子是對的。”問道:“你如何知曉虛空結的走法?”
花爺爺道:“那年我趁亂逃離峨嵋山,剛出山境就被幽雪抓獲……”方靈寶奇道:“這麼說幽雪就山外?金輪教進犯峨嵋,他爲何不來幫忙?”
花爺爺道:“我也問過他這話,探出些口風:一則他修煉入邪,羞見同門;二則怕自身邪氣擾亂玄真界,反倒加重峨嵋派的危患。”答畢,接續前言:“我給抓住後再沒能離他三丈之外,一路打崑崙仙境押至長生天,關進鴻鈞寺詣天院,就你們吃飯的隔壁後房裡。幽雪沒有把我殺了做菜吃,是要拷問一樁極大的秘密。我深知講出來必死無疑,因此任由萬種酷刑加身,總是忍住不開口。僵持數年,幽雪摸透我有仇報仇,有恩報恩的習性,故意將虛空結秘徑講給我聽,說是天意難測,未必要我死他手裡,若那天碰巧牢門開啓,就任由我自行逃離長生天。我不想受他的人情,便陸續將秘密告訴了他。”桃夭夭道:“什麼秘密?”花爺爺道:“妖皇傳我圓真心術的因由始末。”
桃夭夭暗想“我正要追問此節,算來老妖這條命還得留着。只是大哥冤仇未伸,殺了它也是理所應當。”回頭一望,李鳳歧沉着臉,果有強抑悲憤的意味。忽而湊到花爺爺耳後悄問:“你逃出峨嵋山之後,可知瀟瀟怎樣了?”花爺爺一顫,肩上鐵鏈“叮噹”碰響,低聲道:“我見她被峨嵋法器刺穿胸膛……後來治好了麼?玄門醫術起死回生很靈驗……”李鳳歧打斷道:“她爲救你,被灼魂鉤燒得魂消魄散,屍身就葬峨嵋後山。”花爺爺慘然長嘆,卻又如釋重負的道:“其實我早該料到了,還請徒幫個忙,待此間事務了結,帶我到瀟瀟的墳前去。”李鳳歧道:“哦?”花爺爺道:“請放心,老妖孽自感罪重,絕不會再生事端。去瀟瀟墳頭只想給她個交代,讓她酒泉下也能釋愁寬懷。”李鳳歧道:“嗯,倒要看你如何交代。”
談說未幾,已轉過十步,離寺院主庵七八丈,所謂秘徑不過是繞着梅樹兜圈子。歐陽孤萍恍然道:“我們走的是梅花易數啊,我真糊塗,現纔看出來。”梅花易學由宋朝邵康節開創,世間多有流傳,卜籌門只視爲初學入門之技,當下孤萍道:“路數是不錯,但殘缺太多以至連接繁瑣,還是跟着我直切虛簡便些。以梅花易數佈陣必從那裡起始。”說着搶前引領,帶衆人“乾三連,坤段”的走去,只消片刻就走近虛位,相距主庵還剩幾尺遠。花爺爺粗通易學,沒料到路徑暗合梅花易理,不知其蘊含精妙變化,點頭道:“幽雪說過終點主庵,但路徑講得不全,多虧玄門高手識破玄機。”桃夭夭道:“道理很簡單,可是被你誤導了,轉來轉去費這半天工夫。”
隨即踏上主庵界內,雷聲消隱,遠近氣象登時改變。只見下方氣流淡隱,來時的入口再也感察不到,又看上方奇光流溢,蓮花狀的虛空結籠罩八廓,心正對着主庵。其後影影綽綽,依稀是山巒起伏的形狀。桃夭夭暗忖“那兒應是諸犍宮主的頭顱了,浮屠山鑄顱峰,藏虛空結之後。”忽聞頂上狂笑如梟啼:“哈哈,居然找妖怪領路,真是出人意料啊,峨嵋弟子墮落到如許田地!”雲霧分散處,幽雪背向虛空結心,衣袖鼓盪?目豎眉,炎雷大天藏滅妖除怪的威儀顯無餘,喝道:“我來替亂塵清理門戶!”揮袖間,萬道霹靂從天射落,“颼颼”異音穿空,雷電裡又含風紋破月效力。
桃夭夭道聲:“擺陣!”宇宙鋒揚起青光,陽門徒齊施手段,置身虛空結央作法。這麼一來虛空不至受震,吸物落入異世的危害也就免除了。幽雪見衆人識得這一層,大笑道:“好好,真是了得!”饒是他力可撥天,怎抵得住宇宙鋒與陽功法齊攻,連連朝後退卻,忽喊道:“唐連璧!你個小畜生,幹麼不用四神劍殺我?還念師徒情分?那爲何又使出雷炎流?當年要你盜取崑崙冥霜,本是我爲修煉雷炎所備,卻給你這小賊私自煉成了!你眼裡還有師父嗎,從那時起我就有殺你之心,就算後來法聖不動手,我也定要取你性命!”
斥罵聲勝敗已分,天龍神將李鳳歧的劍鋒倏至胸前。幽雪避無可避,擋無可擋,雷陣被宇宙鋒壓制,忽地狂笑道:“性同歸於了罷!”運集全力施法,四面風聲驟緊。桃夭夭驚呼:“當心!”李鳳歧應變極快,立時收劍回防,桃夭夭也放天王盾附給衆人,唐連璧照例不受,以兩神劍構起劍圈抵擋。三大高手聯袂設下防線,其堅固可想而知,孰料仍是岌岌可危,蘭世海作出幾個夢局,也接連給外力穿破,那破月風紋的威力陡然增大何止倍!衆人暗自駭異“炎雷大天藏法力高強如斯!”
卻見幽雪氣喘筋凸,也正遭受風紋的猛攻,若非兩層天王盾罩護,早被凌厲的勁力切成碎片了。衆人方悟“風紋不受他操控。”忽聽桃夭夭叫道:“保住下邊的土地!”低頭一瞧,漂浮之地自外崩碎,虛空危害重現,將飛起的碎片捲進異世化滅。峨嵋衆徒只得再向虛空結心位置收攏,但那裡風紋的勢道強。正下方鴻鈞寺主庵裂成太極陰陽魚圖案,隱然遊移,牽引風紋,央金晃晃一個光團耀目。幽雪喘道:“抵抗沒用了,我已啓動西金坤極石的靈效。鴻鈞寺詣天院,崑崙祖師的後道場,即將化入虛空,這的人誰都甭想逃命。”蘭世海驚道:“西金坤極石,鴻鈞道祖的內丹!”桃夭夭聞言暗憂“是鴻鈞道祖的內丹驅動風紋。”
早年崑崙祖師建寺靜息,將世精煉的內丹藏入主庵底部。幽雪久居於此,神隨境移,逐步摸透虛空結構造,此外修煉時感察那神丹的靈力,自身真氣漸與相通,竟又逐漸體察出詣天院佈置的奧妙。原來鴻鈞道祖有意輔成後輩,設下虛神脫形的終極道場。到此靜修的崑崙仙客勢將廢棄舊法,內丹化入坤極石,身心融入純淨淡泊的玄意當,終升入忘形無憂的天上仙境。幽雪是玄門高手,功法異於崑崙仙宗,因而內丹並未化去,法術依舊身,兩廂感應反倒相互補益了:一方面幽雪借神丹靈力煉法,道行大進,修全了風雷門失傳年的風紋破月流;另一方面西金坤極石暗生奇變,也將那風雷絕學攝運圓滿,有鴻鈞道祖靈氣做底子,威效竟是原法的數倍計。某日,妖靈因不堪受虐造反,幽雪使煉法術鎮壓,豈料主庵底下神丹顯靈,忽然施放同樣功法,將外部風紋統統納入之內。虛空結受震扭曲,一轉眼把漂浮的土基吸走三四成。幽雪大驚,方知此處禁忌激烈鬥法,否則神丹威震盪虛空,詣天院連同內部的物事就將徹底毀滅。他領悟到此節,立即收起風紋,改用尋常道法制住妖怪,方纔避免了那場滅頂之禍。
此刻幽雪狂性大,只想殺人不顧自身,風紋施到極致,引得坤極石效能啓,再無停息的可能了。桃夭夭覺察大禍臨頭,趕忙高聲下令:“天龍神將主防,陽弟子排陣助他建起防圈,讓我免受外力的干擾。”又向唐連璧喊道:“喂,神劍可暫時撐起虛空,要死要活你自己瞧着辦!”
唐連璧冷然一瞥,袖袍揮灑而出,風水兩劍化作巨型光雲,補合虛空結張開的缺口,令吸物之效減緩。此法類似女媧補天,全力以赴方可達成,唐連璧元神合入兩神劍,頃刻間進入物我皆忘的境地。陽弟子排起陣型打坐,以“丹陽轉”聚齊種真氣,助李鳳歧撐開天王盾大圈,眼觀鼻,鼻關心,一時也聽不見周遭動靜。
圈子裡只剩幽雪,花爺爺,玉銀童可隨意活動。桃夭夭道:“邪徒玉銀童,你立功贖罪的時機到了,還想不想認祖歸宗!”玉銀童福至心靈,胸口拍得山響,道:“不就看住這兩個傢伙麼?小意思,老弟子我包下了,只不過重歸玄門後我要當上名正言順的老前輩,除了你,別人見我都要稱一聲叔祖爺爺!”桃夭夭道:“一言爲定。”盤膝坐到圈內,一手擎天,一手撫地,間安存人心,天地人三才持定,三易玄理剎時流轉靈臺。
玉銀童嘴裡吆喝:“別亂動啊,當心惹老子毛,叫你兩個妖邪好看。”一面瞧桃夭夭法姿奇特,氣宇巍重,心下真的起毛來,問道:“這是做什麼?”桃夭夭道:“鴻鈞道祖是坤道至聖,但未必通曉天地人三易。不然當年也不會苦蔘天道,我就不信,窮究三易玄理還破不了他的法術。”說着雙手握持宇宙鋒,劍芒向下延伸,直至金色光團內部。玉銀童吐舌道:“你要破掉崑崙祖師的內丹?”忽聞嘯刺耳,防禦圈外身影亂舞,似有成上千的仙人撲擁而至。
幽雪笑道:“呵,還嫌死的不夠快,無憂法體敢這裡大動干戈。”
桃夭夭專心使劍,沒有留意他的言語,只感到順劍鋒猶如傳來冰山火海,千萬種苦楚壓身上,元神真氣幾乎崩散。那西金坤極石內含鴻鈞道祖世的全副神通,崑崙仙宗道成萬法,此刻行傾瀉而出。晃動的影子即是鴻鈞道祖的魂影,每一條施一種仙法,總和起來等同於道祖當年蓋世開宗之力。桃夭夭若是內丹做基,早已形崩魂碎了,好他真氣遊離不聚,彼方的強勢找不到着力點,故此尚能持久周旋。但聞風聲嘯聲迭增無休,峨嵋衆徒與唐連璧全神抵禦,兩耳雙睛不聞不視,防禦圈縮小也毫無覺察。
一如當初幽冥江內的情勢,虛空每半個時辰改換動向,彷彿漩渦忽然逆轉,被吸取的事物登時翻滾散裂。桃夭夭觀察異象,暗計算,一連捱過十二天,詣天院只剩下七八丈地界,衆人的陣型也縮小了五成。而神丹威力有增無減,凌厲風聲漸漸侵入圈內,嘯音宛如萬狂龍怒吼。玉銀童心驚膽戰,情知破月風紋能破敵內丹,只恐體內“淫童丹”毀損,捂着耳朵大叫:“唉呀不好啦,老弟子耳朵震得痛,要昏了,這就要昏了……”
一開口真氣亂撞,已受風紋牽扯,大驚之下玉銀童果真昏了過去。防禦圈已然裂開了縫隙,花爺爺和幽雪感受風紋微少法效,前者口噴鮮血,後者癱軟坐倒。忽見唐連璧手上金光綻放,巽風劍呈現反擊的趨勢,神劍先前只做防禦之用,現劍圈漏隙,無量劍威忽地激,迎着外面的仙影自行傾軋而去。但鴻鈞道祖的法力同屬至級,兩強相攻或可震開虛空,外界的人世也多半連帶毀壞。
緊急關頭,桃夭夭暗道“是時候了。”劍勢盤繞成圈,恰如地上太極的形樣,而肢體真氣皆凝停不動。十二天以來,他依據三易悟出一套功法,有別於之前任何法術,純用靈念駕馭外物,比龍靈“意念馭物”爲玄奇。古傳天山仙宗以心念作法,總還要去想去思,調動念頭感應物體。他這法子竟使思想旁馳,不牽繫於目標,只憑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靈感運作。天地間神奇的“道之爲物,唯恍唯惚”,所謂玄道真諦化成了現實。此法雖是靈異,他卻知道後果非自己所願,因此遲遲未用,眼下衆人性命堪憂,方纔毅然放手施行。就看坤極石色彩由金變青,須臾化入宇宙鋒的劍波內,風紋,仙影,坤道萬法漸始平息,都成了桃夭夭劍上的效能。虛空結震盪減弱,下方漸漸露出返回外界的氣旋狀出口。
花爺爺目眩神搖,嘆道:“峨嵋神術化巨害爲己用,實是……不可思議。”幽雪冷笑道:“哪裡是峨嵋派的法術,他借無憂法體開通返世路徑,這麼做啊,嘿嘿,等於是自絕於人世。”花爺爺道:“怎麼,自絕於人世?”
幽雪道:“崑崙法聖向日跟我講起虛空結成因。神木宮主開闢這個境界,爲得是接引參悟天道的仙客升上天界,並不是留給天界仙靈入世。倘若仙靈從此下墮,必被攝回來處。他剛纔用出天山內境的奇法,不用真氣內丹照樣降伏強敵,實乃天山仙宗高法學,本身又是無憂法體,自然被認定爲天山仙靈了。從此之後,整個天山內域將產生巨大莫可想象的力量,強行吸收他離世昇天。呵呵,多再過十天,一滿甲子之數,人世間再也別想見到這位峨嵋師尊了。”
花爺爺將信將疑的道:“法聖是崑崙仙賢,怎知天山仙宗的秘密。”幽雪不理他,衝桃夭夭笑道:“桃師尊,你沒想到是這種結果?”
桃夭夭面色沉靜,一邊加緊施法,一邊應道:“想到了,又怎樣?沒想到,又如何?”幽雪道:“你是年幼無知,還是故作鎮定?離世昇天等於永棄人道,若是入聖的耆宿老者,那倒是一個好歸宿。似你這般青春年少,人生樂趣尚未享夠,這時候辭世無異於短命夭亡啊!”越說越詫異,眼看桃夭夭泰然篤定,他心裡反倒忐忑不安起來。
桃夭夭冷笑道:“你還有臉提‘人道’二字,傳你風雷道法的業師是誰?是三祖練清微大師?給你講的本派宗旨都忘乾淨了?你死了也沒臉去見那位祖先的英靈!”他小着幽雪幾歲,一番說道氣直理正,竟似家尊長訓斥後輩兒孫,連花爺爺的都看直了眼。桃夭夭道:“死也罷,短命也罷,休說情誼深厚的兄弟,便是尋常陌生人臨危,都不可袖手旁觀,幸災樂禍。爲救同類甘願捨身,方是維護‘人道’的真義。”
幽雪脹紅臉,斥道:“陳詞濫調,一派虛僞之辭!不錯,曾幾何時我也信從此說,以同類爲尊,以異類爲賤,結果弄得滿腔邪氣,這‘人道’原本是騙人謊言!”
桃夭夭道:“尊同類就要輕賤異類,誰告訴你的?爲了顯示你是高高上的尊貴的人,就要踩着弱者的頭顱炫耀嗎?何況你如何判斷異類同類?人之爲人全人性,沒人性的東西兩隻腳走路,一張嘴講話,照樣禽獸不如!通人性的貓狗有情有義,倒比他們象人類。就有你們這種衛道之士,濫殺無辜戕害生靈,口稱人道兇比豺狼,不入邪才叫沒天理了呢!”花爺爺拍膝大笑,也不顧嘴裡血沫嗆出,連聲大讚:“講得好,講得妙,講得痛快極了。”忽又老淚縱橫,捶胸痛哭道:“早有這番道理,我全家五口怎會死於人手?早知這番道理,瀟瀟啊,你,你怎會被我害得那麼慘,那麼苦……”
幽雪理屈詞窮,猶自不服,惡狠狠的不停咒罵。忽然頂上“嚯喀喀”震響,蓮花狀光條向上捲縮。卻是唐連璧神思回醒,強收巽風劍攻勢。不防虛空結的八條支架已被劍鋒刺壞,虛空扭曲加劇,四面八方齊生吸力,異世關閉前的效應超常強猛。幸而此時迴路已開通,桃夭夭大叫:“快走!”宇宙鋒引天龍神將移位。玄門陽真氣相連,身位穩固,動一人而牽全陣,都從氣旋心滑向外界。桃夭夭用宇宙鋒支撐開口,一腳把玉銀童提下去,回身待要救人,卻看幽雪手扒殘土,坐着往後倒退,嘴裡嘰裡咕嚕罵個不絕,顯然已是神志不清了。相隔兩尺便是虛空,泥土,碎木,乃至他的衣衫邊角都給捲入化滅。桃夭夭大喊:“救他!”手握宇宙鋒維持出路穩定,移不動身分不開力,一聲斷喝指望驚破迷惘。
幽雪似乎真的驚醒了,轉過頭向回望,湮滅之力撲面而至,立時三魂嚇掉了七魄。常言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豈知心念想也是如此。幽雪斃命即即,思緒忽起,一輩子的所作所爲腦海裡飛速回現,恩師的循循教導,同門的良言相勸,而他自任“人道”衛道士的傲慢嘴臉,陡然間無比的清晰刺眼,只覺平生追求大錯特錯,戰慄間脊背唰的流下冷汗。他正那兒出神,虛空邊際已離身尺許。唐連璧運神劍抵緩虛空,丟不開手相救,眼角一瞥目如寒星,儼然是送棺入土的神色了。眼看幽雪就要捲進去,忽然花爺爺斜刺裡撲上,右臂將他往出口處推,用力時左腕後甩,竟給虛空力道捲住軋碎,後勁攀附還將兩人往回猛拉。花爺爺起狠來,回頭張開大嘴“喀嚓”咬斷左臂,抱住幽雪死命滾到出口邊。桃夭夭瞅準抓住他後背,一矬身帶同兩人遁入下方。
唐連璧後降下,神劍徐徐收回,氣旋內外形成平衡勢態。鴻鈞寺詣天院消失了,虛空結只剩內核懸頂部。幽雪身經由生到死,由死到生的一輪顛轉,恍惚如夢,喃喃道:“妖怪救了我,一個妖怪救了我的命,畜生會救人,爲什麼?”
花爺爺躺近處,慘然笑道:“因爲我是個聽懂了人道的老畜生,呵,朝聞道夕可死,可是瀟瀟……還是太遲了。”
其時衆人走下天徑塔頂,峨嵋弟子早圍攏上來,紛紛詢問長生天是否已平定,裡虎的夫人救沒救回來。蘭世海道:“還沒進長生天呢,需要東瀛秘忍的蒼龍印開路。”再問此行詳情,黃幽連道:“驚險啊,差點小命不保。”偷眼望李鳳歧,桃夭夭,唐連璧等均神色凝重,料想形勢嚴峻,伸了伸舌頭就不多說了。隨即衆人按吩咐收監俘虜,任憑玉銀童亂嚷“我沒完成看守任務,沒功勞也有苦勞,師尊理應收我歸宗”,仍將他關回地窖。幽雪囚禁後殿返照精舍,緊鄰畫仙琴仙的住所。花爺爺身帶妖氣,離陽近了有礙氣脈,因而帶到寺外草廬養傷。兩名弟子用擔架擡着他,經過桃夭夭身邊時,桃夭夭扶着把手道:“你救了峨嵋派的人,與峨嵋派的仇怨就一筆勾銷了。圓真心術的詳情,等你傷好了願意講的時候,我再來求教。另有一事相求,還望應允。”
花爺爺道:“老畜罪無可恕,只盼能到瀟瀟墳前贖罪。桃師尊但有指派,絕不敢推辭。”
桃夭夭俯下身,悄聲道:“幽雪說我將要‘離世昇天’,當時只有你聽到,千萬不可向別人提起,以免攪亂峨嵋派的滅魔大計。”花爺爺瞪圓了眼,道:“他……他……他說的真的?桃師尊只能世十……好好,我絕對不跟任何人透露。”
桃夭夭點點頭,擡起臉凝望天邊,心想“只能世十天,滅除妖皇,傳續宗派,報答孃親養育之恩,償付靈兒,小雪的深情,十天是太短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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