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嵋派人數雖多,但大半是少男幼女,眼界淺見識低,乍遇突變惘然失措。一羣人先往前挪動,又慢慢向後退卻。常生子率衆到場,躍前而出,喝道:“金輪教因何犯我仙界!”
番僧裡有個頭戴高冠,手持金剛杵的老頭,尖嘴猴腮金魚眼,應聲道:“亂塵老兒哪裡?叫他滾出來回話。”
此言一出,峨嵋派人人大怒,紛紛斥罵“哪兒跑來的老混蛋,張嘴就噴糞!”“憑你這賊禿驢,也配稱呼師尊的名諱?”“敢上峨嵋山撒野,狗膽包天不知死活!”
待喧囂聲稍平,常生子邁步逼近,緩緩的問:“你是什麼人?何故闖山?”
老番僧齜牙咧嘴,笑眯眯的道:“老僧奧波益,金輪教主駕前大護法是也。今日率部徒到此,是爲弘揚金輪聖義,化愚癡而成就功德。”嗓音忽變柔和,一股諂媚的怪異腔調。
常生子再走兩步,溫言道:“大護法遠來辛苦,不如坐下歇息,容我奉茶款待。”
奧波益腦袋朝後仰,眯眼含笑,彷彿耳聞絕妙音樂,嘴脣張開,那個“好”字剛要脫口而出。忽然眼裡精光暴現,口唸定魂咒語,敲打金剛杵“叮噹”作響,硬生生將常生子的話音壓住。笑容倏爾消失,又現出暴戾的臉色。
常生子停止前進,眉頭緊皺,暗想“此人身屬邪派,居然抵擋我的‘傳音魂’**,確實有些門道。”
攝魂法術擅長控制敵方心智,其“傳音魂”尤爲厲害,於言談間奪魂攝魄,對方若身懷邪氣,越抵抗則受控越深。奧波益稍有感應,隨即恢復常態,法力之強已達以邪克正的地步。
奧波益微微點頭,冷笑道:“好啊,攝魂高手,領教了。請我們喝茶?你別後悔這句話。”說着抖動腰間的鎖鏈,牽出個矮矬的身影,指着道:“宗巴爾喜跟人喝茶,峨嵋派的高人,敢同我這徒孫對飲麼?”
細看那人,其實並非矮子,只是時刻佝僂着身子,蜷縮着手爪,好象伺機咬人的惡犬。奧波益拉扯鏈條,宗巴爾腦袋左右晃動,厚厚的頭罩滑落,露出一張醜怪兇悍的面孔。
人羣裡響起一聲驚呼:“我認得他,我認得這喇嘛,他借武師弟的葫蘆喝水,武,武師弟就被毒死了!”喊叫之人滿臉驚怖,是馭獸弟子王利涉。
衆人聞言定睛觀察,果然宗巴爾身邊陰氣森然,連金輪教徒都保持距離。他走過的地方烏黑焦臭,象被火燒過,花草也都枯萎了。
奧波益道:“那少年邪祟纏身,業障深重,宗巴爾超他前往西方極樂世界,此乃佛弟子善巧法門,功德無量。”
這兩句解釋強詞奪理,又象譏諷死者的反話。衆弟子悲憤難抑,顧不得對方毒術詭異,只待羣起而上殊死一戰。恰好風雷徒何宮聞訊趕到,腳踏雲霞飛降場內,揮手止住各門弟子。
常生子問道:“請教大護法,武師弟有何業障,如何說他邪祟纏身?”
奧波益道:“誤入峨嵋邪門,誤拜亂塵邪師,是爲前生罪業,今世惡報,幸得本教聖徒幫他脫離苦海。”
何宮怒極反笑,大聲道:“如此說,你們倒是名門正派!”
奧波益清了清嗓子,擺出弘法傳道的架勢,道:“峨嵋派盤踞西南千餘年,仗着邪識惡法,荼毒四方生靈――什麼修真養命,煉丹煉劍,是臭皮囊上作功夫。若爾等法門爲正道,爲何峨嵋歷代宗師並無長生不死者?包括峨嵋祖師紫元宗,早已屍骨腐爛,變成了飛灰,污水,糞土!還談什麼成仙?邪門外道誤人子弟,壞人慧命,罪孽何其之多!而我金輪教普渡衆生,奉行的是無漏殊勝的成佛**。常言道‘邪不勝正’,經書雲‘斷邪波羅密’,我等來此催邪顯正,要化諸位棄暗投明,脫離峨嵋邪道,承沐金輪佛爺萬丈光明”
一套說辭,嘰哩呱啦,就看奧波益嘴脣翻動,唾沫星子橫飛,跟雞屁股拉稀似的。何宮不善言辭,只道:“是正是邪,試過便知,風雷徒何宮討教。”緊了緊腰帶,走到場地央,目光掃過金輪教徒,道:“你們車**戰,還是一起上?”
風雷法術重攻擊而輕防守,使出來乾坤震盪,若不傷敵則易自損。峨嵋衆人知道兇險,忙退至試煉場邊緣。常生子看大戰即,己方人多而勢弱,年幼弟子難免死傷,只急的手心冒汗。忽見派去傳信的人迴轉,忙問大師兄李鳳歧身何處,幾時趕來護衛師門?
傳信弟子湊近耳邊,悄聲道:“前山後山,我都找遍了,只不見大師兄的蹤影。”
那邊宗巴爾早跳進圈子,怪眼翻白,吼道:“峨嵋派除了一個裡虎,其餘全是廢物!快讓裡虎跟我決戰!我要試試他的虎博龍!”
何宮道:“裡師兄下山已久,可惜汝等鼠輩,沒福見識他的神通!”雙手託舉,右掌猛然揮動,白茫茫的寒霜席捲前方,地面瞬間結冰,將金輪教徒的腿腳凍住。何宮左手二指虛點,口唸誦法決,只聽“呼啦啦”爆響,憑空飛出三十個火團,從四面八方向場飛去。
世間物理,急凍下的東西驟遇火燒,必定崩裂碎爛。何宮所乃“三昧寒星”,其寒冷灼熱之劇,超過凡間冰火何止倍。然而衆番僧佇立原地,並無招架躲閃的意思。
轉眼火球飛身前,宗巴爾仰頭長嚎,左眼緊閉右眼圓睜,舌頭伸出嘴角,這是召喚“本尊護體神”的姿勢。果然天色一暗,衆番僧頭頂落下陰寒的黑霧,如屏障般擋住火球。霧氣裡光影扭曲,化作三頭臂的鬼怪形體,揮舞臂膀掀起熱風。地上冰凌急速消融,只見泥水流淌,一片黑潮四散蔓延。
對方如何應戰,何宮早有預料,縱身高高躍起,左掌揮動右指點刺,手法與前番恰好相反。冰水立即化爲烈火,而火球卻凝成冰球,冷熱轉換,瞬息完成,情勢陡然變化――宗巴爾抵擋火球的黑霧,燒化冰凌的氣浪,反成了何宮的助力。於是冷的愈冷,熱的愈熱,迅疾猛烈防不勝防。玄門自古惡戰無數,後克敵制勝,往往就靠這種極具殺傷力的風雷法術。
鬥法到了緊要關頭,何宮忽地身形晃盪,斷線風箏般墜落,大呼:“快閃開!”袖袍揮處雲霧翻騰,狂風捲起峨嵋弟子離地升空。他自己盤腿打坐,急運真氣護住全身。只見泥水染黑了試煉場,四下裡腐臭刺鼻。
方靈寶驚叫:“毒!毒!大家當心毒水!”抖開衣袋拋灑丹藥,同時施放真氣,將“紫羚石”送入衆弟子口。他這“隔空傳丹術”是丹藥門基本道法,專爲臨陣時助益同伴所用。待何宮吞下藥丸,方靈寶飛到身旁,問道:“何師兄,怎樣?”
何宮法力雖強,卻弱於防禦,身體被毒質侵染,多虧紫羚石才保住性命。他睜眼點點頭,勉強道:“無無妨。”
風雷徒受傷,所施法術隨即化解,冰球烈火消失,金輪教衆毫無損。宗巴爾上竄下跳,猶如瘋狗撒歡,狂吼:“來呀,再來啊!統統來送死罷!”
這時候陰霾密集,毒氣沖天,長春麓的樹木凋零枯敗,只剩光禿禿的枝椏。不過片刻功夫,峨嵋仙境煙霞絕,呈現出蕭瑟衰頹的跡象。
奧波益捋了捋袍子,冷冷的道:“裡虎若,尚有轉機。此人離山,峨嵋註定滅門了。”亮開嗓子挺起胸,一面大笑,一面叫嚷:“近聞玄門重建真武大陣,任天龍神將即將出世。眼下大禍臨頭,怎地藏頭縮尾不敢現身?卻叫一羣稚子愚夫螳臂當車。‘峨嵋道法冠宇宙,天龍神將逃夭夭’,哈哈哈,果不其然,諾大玄門,無人領教我聖教**。”
忽然遠處嘯音清亮,有人迴應道:“峨嵋派老骨頭,配不配領教你們的**?”
衆弟子聞言大喜,脫口歡呼“師尊到了,”“他老人家出關了!”“師尊出馬,妖邪必敗!”
一道霞光閃過,試煉場內鶴影鬆立,亂塵大師正對金輪教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