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傳來幾聲犬吠,將正在熟睡的李天啓驚醒。他原只打算閉目休息一會,但實在太疲憊,這一閤眼便睡了過去,從夢中醒來的他趕緊站起來往四周看去,可除了漆黑的林子,他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興許是野狗吧,他在心裡這麼想着。
火紅的木炭讓人感覺到溫暖。兩堆篝火的火頭早已熄滅,只剩下一堆木炭。看了一眼被熊皮包裹着的楊文,發現他睡得正酣,李天啓便走動起來,又在附近揀了一些斷木樹枝,扔進了篝火坑裡。
火蛇很快便從那些枯木中升了起來,照得丈餘之地又亮堂起來。
李天啓不禁又打了個哈欠,睏倦之意再次席捲腦門,他扒開身下的土地,重新將一些火紅的炭火挑進了躺身的坑道中,然後又用土覆蓋其上,這時再躺下去的時候,暖洋洋的舒服極了,就像是躺在了一張熱炕之上。
他望着天上的星星,暗忖道,幸好沒有下雨,否則他兩人可就要難過了。這時樹林裡又傳出了幾聲犬吠聲,而且聲音異常清澈,明顯比此前更近了不少。
李天啓再次翻身坐了起來,認真傾聽了一下,林子裡確實有動靜,看來那些野狗真的往這裡來了。
他又站了起來,抽出了楊文插在地上的長槍。
就在這時,一道人影踏着雪泥飛快地往火光這邊衝了過來,此人居然是個光頭和尚!
那光亮的腦袋在夜空中非常明顯。
那人衝出樹林後沒一會,緊接着七八頭健碩的野狗也跟着追了出來。
“慧悟?”李天啓認出了對方,他趕緊握緊長槍,立即飛奔上前相迎。
慧悟也認出了李天啓,頓時喜出望外道:“李天啓!快來救我!”說話間,振臂一躍,便來到了李天啓的身旁。
李天啓看到他握着白蠟杆,身上揹着個包袱,並不像重傷的樣子,頓覺奇怪道:“你……”
慧悟道:“哦彌陀佛,佛家子弟,不能欺凌弱小,不能擅動殺戒啊。”
就在這時,那七八頭野狗已將兩人團團圍住,齜牙咧嘴卻不敢輕易上前。
“走開!”李天啓明白他的意思,當即握槍一震,槍頭髮出一聲金鳴之聲,那七八頭野狗低吼一聲,以爲他要動手,便警惕地後撤了一圈。
“去去去!”李天啓再次嚇阻道。
但那七八頭野狗此次並沒有再次跳開,反而又緩緩圍了上來,看得出那頭全身灰白之色的便是這羣野狗的首領。
慧悟喘着氣道:“我不想與它們糾纏,已多次隱蔽躲開,但它們卻始終追着不放,奈何,奈何。”
李天啓笑道:“你是佛家弟子,我可不是。若它們再不退卻,剛好給我做乾糧!”說罷,他掄起長槍直取那野狗首領,
野狗首領站得最前,它帶領着族羣追了這和尚數個時辰,怎麼可能放棄呢,而且慧悟雖然拿着一根木棍,但卻從未對它們動過手,是以它以爲李天啓也是如此,只是做做樣子而已,沒想到李天啓與慧悟完全不同,一言不合就挺槍刺來。
野狗首領躲閃不及,被李天啓用長槍從頭到尾貫穿,挑在了長槍上。
其餘野狗看到這突然冒出之人居然有這般神力,便也顧不上首領了,居然全數四散逃開了,很快便沒入了黑暗之中。
“終於可以休息了。”慧悟看到那羣野狗終於退去了,他這才鬆了口氣,將白蠟杆扔在一旁,走到篝火旁盤腿坐下,取出水袋灌了幾口。
李天啓也放下了長槍,走到他對面坐了下來,問道:“沒想到你這個樣子了,還不還手?這倒讓我感到十分意外啊。”
慧悟趕緊合十道:“哦彌陀佛,天啓,你就莫要這樣說我了。師父一直教導我,要修成正果,必須嚴加管束自己,勿要犯戒。它們對於我來說,都是弱小之輩,我可不能欺凌它們。若它們是妖,那我早就出手了。”
李天啓呵呵一笑,搖了搖頭。
慧悟道:“你怎麼在這裡?”
李天啓道:“說來話長啊。”他並不想對慧悟說出詳情,便簡單說了一下自己來此所爲何事,然後他反問道:“你呢?怎麼又會來到這裡的?”
慧悟果真沒有隱瞞,將自己和智空法師來突厥國收妖的事情說了出來,果然與李天啓暗中所瞭解到的情況一致。
慧悟正要往下接着說的時候,這時裹在熊皮裡的楊文動了一下,這不經意的舉動,倒讓慧悟嚇了一跳,他本以爲是李天啓獵到的黑熊,沒想到還會動,這時才瞧出來原來裡面有個人,於是便道:“他又是誰?”
李天啓說道:“他叫楊文,是我以前在江湖行走時結識的一位好朋友。”
慧悟道:“哦彌陀佛。”
李天啓想起了打聽養母下落的事情,趕緊問道:“對了,慧悟和尚,你們可有遇到一位老婦人?”
慧悟道:“這一路上遇到不少老婦。但你問這是做什麼?”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李天啓將養母的樣子描述了一遍,可慧悟卻一直搖頭,並沒有看到過。看來,帶走養母的並不是他們。
慧悟問道:“你打聽來做什麼呢?”
李天啓隨即說道:“沒事。沒事。”
慧悟接着說道:“對了,你們有沒有看到過我師父?”
李天啓心中一愣,看來智空法師並沒有回到他的身邊,他佯裝不知情又問道:“智空法師也往這邊來了?”
慧悟點頭道:“正是。我們本欲打算返回國內了。但午後時分,師父忽然騰空而起,說是捉妖去了,我等了兩個時辰都沒看到他返回,於是便一路找了過來,哪料到卻迷失了方向,結果轉悠到這邊來了。
李天啓想到智空法師有些異樣,不禁問道:“慧悟,你最近一直都跟你師父在一起嗎?”
慧悟道:“是。這些年來我一直跟在師父身邊。”
李天啓問道:“那他有沒有與以往有什麼不同?”
慧悟低頭思索了一會,便望着他道:“好像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師父的功力越來越厲害了,我是望塵莫及啊。”
“怎麼?”李天啓問道。
慧悟說道:“這些年,師父用化妖鉢也收了大小妖怪有上千之多了,師父的功力也越來越厲害,這半年更是突飛猛進,尤其近期更修習了飛天大法,將袈裟練成了飛天法寶。而我似乎越來越不中用了。一點忙也幫不上。”
李天啓說道:“你謙虛了。你也很厲害了。”
慧悟道:“唉……”
李天啓道:“你師父也許一直藏着掖着呢。”
慧悟搖頭道:“不會,當年從白馬寺出來的時候,師父就曾說已經傳我七成本事,而經過這麼多年,師父也多次說過,本事已盡數教我,但修煉還得靠自己。只是我愚鈍,領悟總慢了許多。與師父的差距越來越大了。”
李天啓說道:“智空法師一直對捉妖都是竭盡全力呢,我忘不了當年與你們相遇時的情形。”
慧悟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他說道:“天啓,你記憶還真是牢固呢,沒錯。師父一向視妖魔爲異類,欲除之而後快,但說起來,也就是半年前的事,師父變得越發勤奮了,而且捉妖有些歇斯底里……哦,不對,哦彌陀佛,哦彌陀佛,妄議長老,罪過,罪過。”
慧悟低頭合十,羞紅滿面。
李天啓問道:“你是說智空大師……是從半年前……功力大增……有些歇斯底里?”他此話越說越小聲,似乎是在問慧悟,但卻又像是自言自語。
慧悟感覺自己說錯了話,一直唸叨着佛偈,並沒有聽到李天啓最後這句問話。
突然,他彷彿下定了決心似的,擡起頭來望着李天啓道:“天啓,你說,我師父會不會因此而……”他又宣了一聲佛號,繼續說道:“我師父會否走火入魔了?我生怕他已經迷失在何處,不知道回來了。”
李天啓聽到這裡,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議,無意中聊起的話題,居然像是藏着好些謎團,“怎麼,爲何你會有這樣的感覺?”
慧悟道:“這事本來我不想說的,但卻藏在我心頭多年,現在師父不知所蹤,我也沒有什麼人可以求助,還望天啓你能解我心中煩憂。”
李天啓說道:“別客氣,你說。”
慧悟道:“其實,我師父多年前便已開始用化妖鉢所化開的妖怪煉製丹藥了。但起初我只是以爲是除妖而已,並沒有太在意,可後來卻無意中發現,師父居然偷偷服用這類丹藥,性情變得更加暴躁,偏激起來……哦彌陀佛,罪過……”他不禁又停了下來,唸叨着。
服用化妖鉢所煉製的丹藥?李天啓聽得脊樑骨一陣涼意,其實當年他看到智空法師對妖魔鬼怪不分好壞皆一律除去時便已有不認同之感,時隔多年後,這種感覺也愈發強烈,也許正是因爲潛意識的意念,才讓他與慧悟聊起了智空法師。
慧悟道:“我擔心師父會否被那些積怨已深的妖魔控制住了心神,那……”
李天啓道:“你不要擔心了。若你不嫌棄,我們便一路同行吧。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說。”
慧悟感激道:“多謝了!”
李天啓堅定地用雙手握緊了慧悟的雙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