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決定要離開了,楊舉這才發覺自己原來是那麼的眷戀這裡的一切。
楊舉吩咐團部炊事班準備開席時,司務長請示要準備多少,楊舉說倆人即可。可沒想到晚上來的卻不知杜聿明一人!
見在軍中跟自己相熟的同僚下屬,都被杜給叫來了,楊舉內心深處一陣感動!但他還是平靜的吩咐勤務兵,通知司務長加席。
這頓飯吃的不是佳餚,是痛苦、是失望、是沮喪、是悲慼。什麼都有,就是沒有美味!
這頓飯喝的不是美酒。是誠摯、是真情、是友情、是離別。什麼都有,就是沒有甘醇!
楊舉可以在刀尖兒上跳躍!可以在烽火中穿梭!但絕不會在人生中搖擺!
到了最後,楊舉對杜聿明道:“光亭兄,窗外月色怡人,何不夜下賞之?”
於是倆人便站到了院中的那顆柿子樹下。
楊舉仰頭遙看着星空桂魄道:“光亭兄,田海峰對黨國忠誠,且無舉之旁心雜念,可接舉之空缺。另,樊常貴帶兵老道,且勇猛又幹練,可掌一營帥印。”
說罷回過頭看着杜聿明,卻見杜依舊仰頭望着月色,似乎正在考慮楊舉的舉薦,也似乎全然沒有放在心上一般。
於是楊舉繼續道:“剛纔坐在最下首的那個人叫肖維軍,是我提拔上來的,現任一營二連連副。光亭兄可能不太瞭解此人,可此人卻是頭腦冷靜驍勇善戰的一員猛將!只是軍中資歷稍淺罷了。舉以爲可以破格提用,輔佐樊常貴任其副手。”
說罷便掏煙遞於杜聿明,併爲其點火。
杜聿明一邊抽菸一邊道:“耀曦,這些小事我不放在心上,在軍事上我相信你的眼光。可你知道咱們抽的這是什麼煙嗎?”
楊舉道:“知道,可孫文先生的訓誡舉是無法完成了。但舉可以保證,此生不與國軍交火!”
見楊舉一張口,便將自己要說的話給堵了回去。杜聿明看着自己帶出來的這名勇將,無奈的直搖頭。
杜聿明道:“你說的那些事兒,回頭我會跟高旅長打招呼的。全部准奏了!”說罷居然微笑看着楊舉。
楊舉道:“那就謝主隆恩了!”說罷二人一同苦笑。
杜聿明忽然感慨萬千的道:“我收到國防部的通知了,再過些日子就要到南京中央軍校組織的高等進修班,去進修了。這一去據說要三年之久!這也是我不願意讓你走的原因之一啊!”
楊舉道:“光亭兄是想在二十五師裡留下自己人,以待日後有個依託。”
杜聿明道:“不錯,我這一去可就未必還能再回來了,畢竟這裡還是人家關麟徵的地盤兒嘛。”
楊舉道:“光亭兄乃我黨國之不可多得之人才,舉以爲此次前去進修,雖會浪費三年光陰影響軍中發展,但定會爲日後打下堅實基礎,薄集厚發!舉以爲光亭兄日後在軍中成就,不見得便會遜於關師長。”
杜聿明苦笑着點點頭,邊看着楊舉邊道:“耀曦啊,雖說我將會被卸職調往南京進修,但日後耀曦若後悔了,儘可回來找我,大不了給我當警衛員兒嘛!”
楊舉道:“光亭兄好意舉受領了,光亭兄也大可不必如此消沉!待光亭兄再度大放異彩時,我們再一述情懷!”
杜聿明看着楊舉微笑着點點頭,沒有再說話,轉身沿着那條青石板小路慢慢的出院走了。
楊舉便這樣一直站在那裡,目送至杜聿明徹底消失在夜色之中。而後面向杜聿明離去的方向,**肅敬的立正敬禮!這也許便是楊舉唯一能給杜聿明所作的事情了。這裡有對其知遇之恩的感激!有對其人格及才能的敬重!也有對其深深的歉意!
“田海峰!”楊舉猛的一聲大喊。
見楊舉猛的這一嗓子,真是把田海峰給爲難壞了!他第一個念頭便是楊舉與杜聿明談崩了!傳他出來動手的!
待田海峰開門出來後只見楊舉一人,卻已不見了杜聿明。於是上前問道:“師長呢?”
楊舉道:“回去了。”
“嗨,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爲……”田海峰如釋重負的道。
“還以爲什麼?”
“我還以爲你和師長給談崩了呢!”
楊舉扭頭看着他笑道:“談崩了我叫你出來幹什麼啊?打架啊!你是個動手的料嗎?”
“哎,這……”見楊舉調侃自己,田海峰窘迫的看着楊舉。
楊舉道:“老田啊,知道東北的馬占山嗎?”
“那哪兒能不知道啊!現在全國就數他老馬搞的熱鬧,打的的名聲最響了!聽說上個月光社會各界給他的抗日捐款,就足足鬧了一百七十萬啊!正宗的名利雙收啊!”
楊舉道:“我結義大哥便是他的老部下了,但馬占山去年投敵叛國!也沒見我大哥便怎麼着了他這個老長官。老田啊,長官就是長官,這一點咱們可不能含糊了!”
“團長教訓的是,屬下記住了!”田海峰一個立正,居然敬禮回道。
“你小聲點兒,裡面兒可都聽着呢!”說罷拽着田海峰向前走了兩步道:“剛纔我跟師長談妥了,我走了以後你便接替我的位子,任一四九團團長。”
田海峰沒想到居然會有這樣的好事兒降臨在自己的頭上,就在幾個月前,自己還只是一名少校副營長。於是即激動又喜悅的道:“團長,你對田海峰……”
楊舉沒讓田海峰把話說下去,擋住他的話道:“什麼提攜、再造的廢話就別扯了,我只想你也能如我對你一般,對待部隊裡的弟兄。你可能不負我對你的期望啊?”
田海峰道:“這部隊還是團長你的,你怎麼指揮我便怎麼幹!”
楊舉笑道:“我要去投共了!”
楊舉故意將語速拖的特別慢,一字一句的看着田海峰道。
果然田海峰聽完楊舉的話後,眼睛瞪得賊大!不知再說些什麼了。
楊舉逗他道:“我日後若給你下令率部反水!你也幹?”
田海峰嚥了一口吐沫道:“你敢下令我便敢幹!”
楊舉笑着拍拍田海峰的肩膀道:“不會有那麼一天的,不過在咱們團裡,該提拔誰不改提拔誰,你小子都心裡有數吧?”
田海峰道:“誰是團長的兄弟,我心裡全都有數。團長儘管放心!”
“好,給我把兄弟們都照顧好了,莫要虧待了這幫好兄弟!你我領章上的軍銜,都是他們拿命換來的!”楊舉看着田海峰,鄭重的囑咐道。
田海峰正要回話,楊舉便大喝一聲:“好!回去繼續吃喝!今晚怎麼着也得跟兄弟們醉一回!”說罷楊舉摟着田海峰,向屋裡走去。
家人得知楊舉退伍後,猶如憑空撿了一車黃金似的歡喜雀躍!但在得知楊舉的真正意圖後,便又覺的世界一邊死寂!
楊舉在家住了沒幾天,便安排張武聯絡大哥宋哲元。果然不出意料,黑河方面已是沒了韓東哲的消息,於是楊舉便命張武,照着臨別時韓東哲給留的地址,親赴晉冀交接處聯絡。
三日後沒等到張武的消息,卻等來了二十五師的參謀長廖豈愷。
聊豈開見到楊舉後很不客氣的當頭便批!毫不留情的道:“楊團長,你可知爾等行徑在軍中便是逃兵的行爲嗎?我現在便能以師部參謀長的身份,將你押解回去交給軍法處處置!”
楊舉道:“感謝廖參謀長對屬下之厚愛,但屬下臨別時確向杜師長請辭了。還請廖參謀長明察!”
“別跟我提杜聿明瞭!杜聿明糊塗啊!他有什麼權利接受你的請辭?他還知道這二十五師誰是師長嗎?他杜聿明只是暫代師長之職啊!二十五師就一個師長,那就是關麟徵關師長!”
見廖豈愷居然不把杜聿明放在眼裡,楊舉意識到事情還真是比較麻煩,看來是自己想的太過簡單了。
廖豈愷接着道:“你走後杜聿明把事情跟我一說,我便對他說你們行事過於草率,待報到關師長那裡後定生事端!果然不出我所料,在南京接受療養的關師長,一接到杜聿明的電話,便在電話裡發了脾氣!立刻派我來山西找你,指示我先把你給押回去再聽候處置!”
楊舉聽後笑道:“廖參謀長,關師長真說讓你見到我後,二話不說便把我給押回去?”
廖豈愷反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假傳聖旨了?”
楊舉笑道:“廖參謀長莫要誤會,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屬下的意思是,關師長處事穩妥得體,定不會派你就帶一個警衛員一個司機,便來押解屬下回營!”
廖豈愷笑道:“楊團長,你是什麼人我廖某心裡有數,你楊家在這地方上是個什麼根基,我亦心裡有數!我今天還就一個人來押解你了,你說,你敢把我怎麼樣?“
楊舉哈哈大笑道:“屬下在你手下當過兵,便一輩子都認你這個長官。廖參謀長言重了,屬下認爲這其中定是出了什麼誤會,以致關師長和廖參謀長動怒!”
見楊舉還是很尊重自己這個少將參謀長,廖豈愷也就放下了怒容對楊舉道:“楊團長啊,我廖某雖與你沒打過交道,但爾孤率我二十五師一營兵馬,在古北口力破日軍一個整編聯隊的壯舉,廖某至今還是佩服有加的。廖某曾多次跟軍中同僚說起過此事,你們知道那個楊舉是誰嗎?我,我廖豈愷手下的兵!我以有你這樣的部下感到自豪!可爾如今這做法意欲何爲啊?”
楊舉道:“蒙廖參謀長錯愛,屬下實有苦衷,榮屬下解釋給廖參謀長知曉。”
說到最後,廖豈愷幾乎被楊舉給問的啞口無言了!無奈道:“楊團長,你縱有千般理由離職,萬般退黨苦衷,但只可惜了這一身的好前程了啊!”
楊舉道:“屬下言盡於此心意已決!還請廖參謀長回去後在關師長面前費心爲屬下解釋。屬下回頭修書一封,直接寄至南京關師長本人。”
廖豈愷道:“楊團長,你這真是自毀前程啊!你可知杜聿明過些日子就要離軍赴京進修了?”
楊舉道:“杜師長跟屬下提及過。”
廖豈愷道:“那你可知關師長的意思是讓誰任二十五師副師長,頂替杜聿明的職位,暫代二十五師全師的軍務?”
聽廖豈愷這麼說,楊舉頓時覺的在軍中看重他楊舉的絕非杜聿明一人!於是道:“屬下無此福分,屬下認爲張耀明旅長爲合適人選。”
“唉!廖豈愷嘆了一口氣道:”看來你小子還真是什麼都明白啊!好了,我回去後會跟師座通話,替你儘量解釋的。但若師座還不肯饒過你小子的話,我是不會再來了,再來的人說不定還真會奉命把你給綁回去!”
楊舉笑而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