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楊舉雖說是已下令全軍分散抵抗,但還是遭受了日軍炮火的猛烈攻擊!被子彈擊斃的戰士沒有多少,大多數還是紛紛倒在了日軍的炮火之下!

見此處已無有力地形依託,加之此處地勢開闊有利於日軍大規模進攻,楊舉立刻下令全部後撤,各部交替撤退,爭取能在最大限度上保全總部撤退,爲其再拖出最後的一點兒時間來!

這樣的仗楊舉還是頭一回遇到,打吧不僅勢力過於懸殊,且無槍無彈!跑吧卻又不敢使勁兒的跑!生怕一旦快速的脫離了敵人,使敵人失去了追擊目標後轉而追擊總部!只能是命部隊分撥交替阻擊撤退,實際上也就是一口一口的拿肉喂狼!

就這樣邊打邊退的勉力堅持到“化稍營鎮”一帶後,下面各排不斷上報彈藥消耗已盡底線!請楊舉決斷。

雖說楊舉事先已再三交代過節省彈藥,但這些年來楊舉任根據地作戰處處長,又兼軍事總教官,故,這些兵實際上早就潛移默化的融入了楊舉的作戰理念,而楊舉卻是一向沒太把彈藥當做一回事兒的。在中央軍時,作爲王牌主力後勤保障一向十分到位,楊舉帶兵一向注重的便是戰略戰術,至於彈藥的節省問題卻非十分上心!他甚至認爲若無法保證彈藥的供應,那便不該讓衆將士上戰場送死!這又不是過去的冷兵器時代,一人發一把大刀寶劍就完事兒了!把一羣沒有子彈的兵送上戰場,那便是殺人不償命的混蛋之舉!所以這些年在平日的訓練中,楊舉雖根據實際情況也強調過關於作戰時的彈藥節省問題,但畢竟還是沒有把這個放在重點上。

按說爲了此次戰鬥,楊舉給各部配備的彈藥也不算是太少了。但他實在是沒有想到關明澤會如此不濟!根本沒有在小河村起到什麼作用!以致現在的一連三連彈藥消耗過快!其實歸根結底還是他楊舉沒帶過這窮兵作戰!實在是不適應中-共這窮日子!平日裡教育士兵節省彈藥的理念不夠深入!就這些子彈若給了一些正牌兒出身的老紅軍帶兵,足夠打個一天一夜的了!楊舉能打是不假,但能花錢也不是蓋的!

看着自己的人一個個的倒下,楊舉想,也不知道總部那裡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不過什麼情況都好,自己和這幫子士兵也應該算是盡了力了,是死是活各安天命吧!於是立即下令全軍迅速向陽原方向撤退,不要再跟日軍交火,爭取快速跟日軍脫離戰鬥。

楊舉看着他在這裡生活了幾年的根據地的方向,心中默唸:“再見了朋友,今天我楊舉是保不住你們了!若能再把日軍向前引一截子最好,否則我也沒辦法了,我要回山西了!”

但事情遠沒楊舉預想的順利!很多戰士根本就無法與瘋狂進攻的日軍脫離戰鬥!許多人都是被日軍子彈從背後要了小命!楊舉不禁無奈的暗想:“這哪裡是什麼撤退嘛,分明就是個抱頭鼠竄了!不過這樣也好,日軍這麼個追法,便能在最大程度上保證總部的安全撤離了!腿腳慢的就算是革命到底了吧!”

臨近未時時分,楊舉終於率部跑出了陽原縣境內,後面也聽不見日軍追擊的槍炮聲了。說是成功的擺脫了日軍的追殺,倒不如說是被日軍成功的追殺完畢!能擺脫日軍的追殺,也非自己部隊的腿腳快!而是到了最後日軍失去了追殺的目標!因爲楊舉在下令休息清點人數時,得到活着的全員人數僅二十三人!區區的二十三人,在荒郊野嶺中便如滄海一慄了!也難怪追擊的日軍大部隊,追到最後會失去追擊目標!不過這剩下的二十三人,倒還是全都完好無損,連受傷的都沒有一個!因爲受傷的便全死在逃亡的路上了!也有些講義氣的士兵路上堅持攙扶照顧一些受傷的戰友,結果一同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什麼叫逃亡?逃亡就是逃亡,絕不是撤退!逃亡便是在槍林彈雨下死裡逃生!死到臨頭了再照顧受傷的累贅!那便是毫無效果的自尋死路!還是那句話——戰爭絕不同情弱者!仁者無敵那是糊弄中國鬼的!絕糊弄不了日本鬼子!

在向楊舉彙報完全軍人數後,洪智雄一臉悲痛的對楊舉道:“楊處長,這一仗咱們打的太慘烈了!”說罷便悲慼不成言了!

楊舉一邊掏煙分給洪智雄,一邊坐在地上道:“沒那麼慘烈,比這個更慘烈的我見過!”

點着煙後深吸一口,對着洪智雄道:“應該說咱們勝利的完成了既定目標,成功的掩護了總部的撤退!”

洪智雄抽了一口煙後,嘆了一口氣道:“還不知道現在總部那邊兒怎麼樣了,也不知道他們安全了沒有。”

“若這樣他們還沒撤出去,那他們全死了也活該!就別活着浪費糧食了!”楊舉看着前方道。

聽楊舉這麼說,洪智雄看着他道:“韓總還在大部隊裡呢,你就一點兒也不擔心他?”

楊舉看着洪智雄笑道:“我大哥肯定沒事兒。他若出了事兒,那便不是我大哥了!”

洪智雄這些年來,也和其他人一樣,雖覺的楊舉說話辦事處處與衆人格格不入!但字裡行間卻絲毫不失道理!就拿此次戰鬥來說吧,幾百人裡還不就數他楊舉殺敵最多,衝鋒最前了!好幾次硬是冒着雨點兒般的子彈,衝到有利位置,擊殺日軍的迫擊炮手和重機槍手!這些個他洪智雄可都是看在眼裡的啊!也就是有楊舉的如此神勇!現在還能活着二十幾個士兵跟他們一起在這兒坐着!可人家楊舉硬是絲毫未傷!這說明什麼呢?只能說明死了的全他媽是廢物和倒黴鬼!

見洪智雄低頭不語,楊舉還以爲他沮喪無志了!於是便道:“老洪啊,無需如此。你這樣想想,這次跟着咱們執行任務的是司令部直屬警衛營,這些兵都是跟着你們南征北戰,從江西一路打過來的老兵了吧?若換成這些年來咱們在四里八鄉招收來的那些個新兵,你說現在咱們是個什麼情況啊?”

洪智雄想都沒想便道:“若是那樣,怕是跑不出白樺樹便全死光了!”

楊舉道:“老洪你何出此言呢?”

洪智雄道:“事情是明白着的,雖說有很多人也是入伍幾年的老兵了,但總共實彈射擊也沒超過十發!戰鬥就更沒參加過了!讓如此的兵上戰場跟日軍作戰,能把槍裡的子彈打出去就不錯了!”

楊舉繼續道:“那你說我這個總軍事教官,每天都領着他們這些個兵在幹什麼呢?”

洪智雄尷尬的道:“楊處長我明白,我什麼都明白!”

楊舉道:“實際我這個軍事總教官,就是個紙上談兵的教官!沒槍沒子彈沒實戰!我拿什麼練兵!一個個的還都大字不識一個,空談都聽不懂!”

“平日裡你們就知道到處的作宣傳貼標語,從四里八鄉的拉人入夥!總以爲人多了便能發展壯大!成天個正事兒不幹,就知道個到處演講顛覆政府!見人家誰家日子好過,便組織上一幫子窮光蛋去共產人家!還他媽的把全世界的正義都調到你們身上!我平常因爲這些個事情,跟司令員和政委說過多少次!我說不要盲目的擴招隊伍,否則不但是個素質跟不上的問題,更重要的是三個人都配不到一根破步槍,你招那麼些個老農民進來幹什麼啊?看着虎氣?”

“我說咱們不能光說不練,不能爲了保存實力便藏在後方,光顧着壯大一槍不打!眼看着日軍在河北耀武揚威的蹂躪百姓,而裝瘋賣傻的假裝看不見!長期以往,雖是保住了咱們的實力不減,但怕是過不了幾年咱們的兵都不會打槍了!更別提什麼鍛鍊隊伍演練戰術了!”

“我說再窮也得咬着牙進行軍事訓練,不能光讓士兵成天抱着個木頭棍子假練瞄準射擊!對着個稻草人虛練刺殺!可你說我每次跟這兩個‘木頭’說這些個話,哪次起到一點兒作用了!整個根據地可有人把我楊舉的話當回事兒了!司令員還好,每次只是爲難的拍着我肩膀嘆氣!可寧束江那個老王八呢?動不動的還給我扣帽子擠兌我!說什麼我的革命意志不堅定!沒有革命信仰!不堅定我能爲了你們捨生忘死的殺日本人?怎麼到頭來這不堅定的人在這裡跟鬼子玩兒命!革命意志堅定的人都他媽的逃跑了!”說到這兒便氣的拿煙的手都晃!積攢了半天的菸灰被晃的折落了下來,落的滿手都是。隨着一陣清風飄蕩散飛。

洪智雄看着楊舉道:“楊處長,若你前些日子跟我說這些,我也會不以爲然的認爲你革命意志不堅定,但現在我明白了……”

“死了幾百個人便明白了?”楊舉插話看着洪智雄道。

“明白了,徹底明白了!總之這樣楊處長,今後我洪智雄就跟着你幹了,你說怎麼着我便怎麼着!絕無二話!”洪智雄堅定的看着楊舉道。

看着咬牙切齒的洪智雄,楊舉笑道:“你跟着我幹嘛啊?我殺了寧束江你知道嗎?現在我自己是個什麼結果我還不知道呢!回頭我找人送你們回陝北也就是了,至於我嘛,我看我當初就不該上你們這條船!”

見楊舉如此說道,洪智雄着急的說道:“別啊楊處長!你殺寧政委的事兒我知道,但我估計他們不能把你給怎麼着了!他們若真的對你不依不饒!大不了我也不幹這個紅軍了!我跟着你單幹!咱們在哪兒他還不是個打鬼子呢?”

說到最後不由的話語極高!周圍的士兵早就暗自偷聽楊舉說話了,畢竟現在決定他們命運的便是楊舉了。見洪智雄說到最後嗓門兒提高,於是都湊過來道:“不錯!他們要處分楊處長這樣的民族英雄,我也不幹了!跟着紅軍幹了五六年,一槍也沒跟鬼子打過!盡跟自己人幹了!這樣的兵我也不當了!咱們都跟着楊處長真真正正的殺鬼子!”

“洪連長說的對!這麼多年了,跟着他們盡幹些個鬧地主搶大戶的事兒了!一說到上戰場殺鬼子就看不着了!有好處的活,找盡理由的想着法兒幹!沒好處的活打死也不幹!這樣的隊伍我也不願意再待下去了!”

“就是嘛,成天個打家劫舍的欺負個地主有什麼意思!我當兵也是爲了保家衛國殺鬼子!我看這次要不是跟着楊處長,哪裡能殺的這麼痛快!”

“我以後誰的兵也不是了,就跟着楊處長殺鬼子了!當這樣的兵死了也認了!”

“對!跟着楊處長幹!跟着楊處長就能殺鬼子報仇!楊處長才是殺鬼子的人!不像……”

看着大家七嘴八舌的決心,楊舉也默默的感到欣慰!畢竟我中華男兒不是個個軟蛋賊子!而且眼下的這些兵都是些什麼樣的兵呢?都是最好的兵!因爲在經歷過這樣一場生死考驗的殘酷戰鬥後,能活着的兵,便是事實證明最好的兵!不要以爲貪生怕死的兵便能活下來,因爲戰場從不憐憫弱者!能活下來的兵必定是最優秀的兵!必定是最勇敢的兵!因爲只有殺掉身邊的敵人,自己才能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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