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楊舉對寧束江和祝楓道:“全部轉移完畢大概需要多少時間?”

祝楓立刻對自己的警衛員下令道:“傳令咱們下面兒所有的部隊,立刻緊急集合。讓團一級的所有幹部立刻來司令部!”

祝楓見警衛員飛奔出去後,看着楊舉道:“事情太突然了,我實在心裡沒數。咱們儘快轉移,走一步算一步吧!”

楊舉道:“這樣,我現在便集合警衛營帶人進入陣地,第一道防線設在紅西村口的丘陵地帶,那裡可以俯擊公路。一但戰鬥打響,我會邊打邊撤的往南面的謝里合村移動。你們組織同志們往西北的清照縣方向撤退,這個方向務必不可走差了!”

寧束江道:“楊舉同志,我認爲你該帶領同志們死守紅西村!那裡居高臨下地勢有利!一來可以有力的打擊敵人,二來還可以爲大部隊的撤退創造條件贏取時間,確保大部隊勝利轉移!”

這些年楊舉一聽這個寧束江說話就噁心!你說這都落荒而逃了,還什麼“勝利”轉移!讓自己死守紅西村,那便跟讓自己死在那兒沒區別!於是對寧束江道:“那你帶隊去阻擊,我組織後方撤退!”

沒等寧束江發火,韓東哲立刻接話道:“寧政委說的也有道理,楊舉,你儘量在紅西村多堅持一些時間,給大部隊轉移創造條件!”

見大哥開口,楊舉便道:“你們放心,我會盡量保證你們撤退的。”

寧束江道:“楊舉同志,不是儘量,而是必須堅決完成任務!這是黨和人民交給你的光榮使命!你必須用生命來保證完成!”

聽完寧束江的話,楊舉硬咬牙忍着沒有說話,他不想讓大哥太爲難。

祝楓對寧束江道:“老寧啊,咱們司令部直屬警衛營總共也就不到三百人,槍械老化子彈又不充足!全營加一塊兒就兩挺輕機槍,其餘的重武器一件兒沒有!手榴彈還都是咱們中央軍委兵工廠自己土造的!有多管用你又不是不知道!就這條件你讓楊處長拿什麼保證完成任務啊?”

其實何止是手榴彈呢!就連許多配發給士兵的步槍和子彈都是紅軍自己土造的!

中央軍委兵工廠,是在民國二十年十月,第三次反圍剿後,由紅軍總司令朱德親自下令興建的。位於江西省興國縣興連鄉官田村。對外稱官田兵工廠或中央紅軍兵工廠。說是一座兵工廠,其實也就是個大型的木匠、打鐵鋪子!裡面兒的工人除了鐵匠就是木匠!正兒八經的鉗工沒幾個!車工、刨工、銑工、磨工、鏜工、鍛工等專業工人一個沒有!因爲有了也沒用,沒機牀!把戰場上繳獲的廢舊槍支拆卸分解,挑出能用的配件重新拼湊組裝這便就是槍了!槍托子壞了便由木匠鋸一塊兒木頭,打磨打磨再裝上!子彈全是用打過底火的廢品子彈殼,用銃子將子彈殼底面重新銃平!再灌裝由一硝、二硫、三木炭!配製的黑火藥!彈頭也是自己用黃銅熔化後,倒在模子裡土法澆鑄的!然後再打磨光滑成型!由於沒有衝壓機,最後乾脆用錘子敲進彈殼就算完事!

這樣的子彈能用嗎?打不着底火那是家常便飯!打響了底火卻推不出彈頭也是司空見慣!推出了彈頭卻打不遠也絕非偶然!打遠了卻飛不直十有五六!這是軍火嗎?這是拿着窮光蛋的命不當回事兒!是在戰場上反噬自己的禍害!

手榴彈就更別提了,一色的黑火藥灌裝!殼裡除了黑火藥以外什麼都有!什麼鐵片子了、玻璃渣子了、鐵絲了、釘子了、石子兒了五花八門的!就差將共產主義宣言裝進去,當做有力武器打擊敵人了!就這還經常拉了不着!摩着了硝磺引索扔出去不炸!炸了不碎!碎了沒勁兒!用這手榴彈對敵作戰,其實跟扔石頭打敵人沒什麼太大的區別!抄塊兒半磚,照着敵人扔過去,砸準了拍在敵人臉上,造成的殺傷力跟用中-共兵工廠造的手榴彈差不了多少!

寧束江對祝楓道:“老祝啊,咱們幹革命不能總講條件吧?咱們黨若是飛機大炮有的是,那還要咱們幹什麼啊?我們就是要迎難而上,將不可能變成可能!我們就是要充分的發揮,我們共產黨員克服困難頑強拼搏的革命品質!排除萬難不怕犧牲,爭取最後的勝利!我相信,最後的勝利……”

楊舉實在是忍不住了!打住寧束江的破嘴道:“寧政委,你到底想怎麼着吧?”

寧束江看着楊舉,將全世界表現正義堅定,大義凌然的表情,全部調動到自己的臉上,挺着胸脯對楊舉道:“我命令你,必須堅持抵抗三個小時!務必頂住鬼子的進攻!爭取最後的勝利!給大部隊和總部機關勝利轉移創造條件!”說這話的時候臉不紅心不跳的,好像是他即將要帶隊去跟鬼子死拼似的!

楊舉真是看着這個由共產主義締造出來的怪物無話可說了!短暫的沉默後,韓東哲道:“楊舉,先照寧政委的話去執行命令吧!儘量完成任務別讓大家失望!我回頭會想辦法聯繫你的!”

“不行!什麼叫先照我的命令去執行?我再說一遍,不是儘量!而是必須!我要的是你對黨百分之百的忠誠!”寧束江瘋了!

祝楓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對寧束江道:“老寧,現在我們沒有時間做這些無謂的爭執了!先讓楊處長去帶隊進入戰場佈防吧!”

“什麼叫無謂的爭執?這是革命信念問題!老祝啊,這事兒可不能含糊啊!”寧束江繼續發瘋!

祝楓怒道:“老寧,我是最高軍事主官!現在我說了算!就按楊處長的方案執行!”

“祝楓同志!我是代表黨的政治委員!別忘了是黨領導一切!是黨領導‘槍’!不是‘槍’領導黨!”寧束江徹底瘋了!

祝楓被寧束江氣的渾身發抖!已是音不成語了!

韓東哲忍着最後一口氣道:“寧政委,不管怎麼打,現在最要緊的是要儘快進入陣地,爭取佔據有利地形!咱們也要趕快撤退了啊!”

說話之際,下面帶隊的各團一級幹部陸續進入了司令部,見到高級領導們一個個的都是個這樣!誰都不敢開口說話,一個個的都找地方在那兒站着!氣氛異常緊張壓抑!

寧束江明顯是早上吃了老鼠藥了!沒完沒了的看着韓東哲繼續道:“韓東哲同志,搞不清革命道理,這個仗就沒法兒打!”說罷眯着眼睛,看着韓東哲說出了他生命裡的最後一句廢話:“要我看啊,你們這些從舊軍閥反動派那邊,投過來的人就是靠不住!”

“嘭”!幾年下來大家都見過楊舉的快槍,可誰也沒想到在此時此刻,在這裡見識到了這快如閃電的殺人!

寧束江還沒閉上眼睛,帶着腦袋上那被勃朗寧M1935巨大威力造成的血窟窿,張着嘴便如死豬般的倒在了地上!傷口裡流出的污血瞬間便流向了桌腳,在桌腳彙集後又分叉流散開來!

楊舉則還在寧束江沒有倒下時,便早已收槍入套了!筆挺的站在那裡望着門外,看上去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實際上在腦海裡已經飛速的開始計算了!屋裡有多少人、現在翻臉該先掏槍殺誰、如何跟大哥幹掉外面的警衛人員突圍!等等等等。

同樣跟楊舉一樣在腦中飛速運算的自然就是韓東哲了。他聽這個寧束江沒完沒了的廢話連天早就快炸了!最後的話一出口,他已隱隱感覺到,今天所面臨的麻煩,絕不僅僅是來自外面的日軍了!

但不管如何,現在若立刻翻臉!怎麼着也得先保住三弟的性命要緊!至於什麼前途什麼將來的,就讓他如昨日黃花一般,飄散在空中隨風而去吧!

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想到,會親自目睹這場突如其來的鉅變!一來誰也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二來再加上下手的是朝夕相處的楊舉!人人又都對其欽佩有加畏懼一二!加上他在這裡又位份不低!而且誰都明白他背後還有一個總參謀長韓東哲!最關鍵的問題便是,現在這裡剩下的最高領導祝楓還沒有表態!於是乎便都在那裡站着,等待祝楓的決定。

祝楓則從楊舉殺人的那一刻起,便雙眼直直的望向寧束江倒下去的位置一直未動!此刻他的腦海裡也在高速的運算着!寧束江這個人雖然被宗教式的東西荼毒的稍微深了一點兒,但畢竟是跟自己風風雨雨的,一起從江西蘇區滾打出來的老戰友了!想到多年的同僚之誼戰友之情!也是直怪楊舉下手太黑殺人太快!

祝楓緩緩的轉過頭,看着楊舉對警衛員道:“張小虎,下楊處長的槍,綁了!”

楊舉沒有做反應,他在等大哥的最後決定!這些年一塊兒共處下來,他對祝楓的爲人還是欽佩有加的!與其還是建立了一定的感情的,是那種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他還不願意現在便立刻下手殺祝楓,不過他要殺祝楓,那祝楓便必死!

“不妥!”韓東哲對着祝楓說完這兩個字後,便鄭重的看着祝楓接着道:“老祝,這些年下來楊舉的爲人你也應該瞭解了,他做的事兒定不會不敢認!我跟他是什麼關係這裡的人都知道。我現在以他大哥的身份向你保證,若是日後中央黨委對他有了最後的處理決定,我一手負責帶他歸案!現在最重要的是咱們全根據地的幾千士兵!讓他去執行任務吧,寧政委的事回頭等咱們安全的撤到了陝北以後,我會跟你親自向首長彙報請示的。”

聽完韓東哲的話後,祝楓沉思了片刻,看着楊舉道:“小楊,打好這一仗爭取立功!我會在首長面前解釋清楚今天這裡的一切。若是你小子臨陣脫逃辜負了同志們對你的期望,我祝楓單槍匹馬私人到山西去找你!誓取你性命給老寧抵命!”

祝楓就差當着大夥的面兒說出來,撤回去後會在首長面前給他求情了!楊舉雖快意恩仇但並非冷血之人!見祝楓在生死關頭依然對自己信任有加以誠相對!便面朝祝楓給其立正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說來可笑,這敬禮是楊舉在黃埔軍校學的,可現在卻在給共-軍長官敬禮!

“叫後勤軍需部調給我十箱子彈,我保證你能再看見我!”

楊舉對祝楓說完,轉身對聞青山道:“老聞,老祝就交給你了,我先走一步了!”

聞青山心裡暗道:“我也早就看寧束江這傢伙不順眼了,可你不該殺人啊!”嘴裡卻說:“老楊你放心,我一定配合祝司令和韓總,把隊伍安全的帶到陝北!我在陝北等着你勝利歸隊!”

楊舉看着聞青山沒再說話,眼裡全是一片的惺惺相惜!

楊舉走到韓東哲面前道:“大哥務必保重,我在家等你的消息!”

韓東哲道:“保住自己的性命!在家等大哥找你。大哥定保你無恙!”

楊舉轉身向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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