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這個問題,跟六年前一模一樣的問題。
這個問題,六年前雲畫沒有回答。
六年後,她依舊不會回答。
很顯然,這個問題困擾了任宇帆多年,也是他懷疑雲畫的主要依據。尤其是雲畫對這個問題避而不答的態度,就更加可疑了。
“這條線索就算斷了?”凌南有些不甘心。
談鄭越看了任宇帆一眼,又看向凌南,“也不算斷,至少能說明這個人對畫畫非常瞭解,而且也能夠接觸到畫畫身邊最親近的人。原本我覺得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對方是很不起眼的一個人,他對畫畫的一切都非常瞭解非常熟悉,但是畫畫並不一定認識他。所以你們排查畫畫身邊熟悉的人,這樣並不夠。但是呢,今天的這個線索讓我覺得,對方一定是畫畫認識且十分熟悉的人。”
凌南皺眉,“我們一開始就是這麼認爲的。”
“但你們一開始的思路不夠全面。”談鄭越道,“如果不是今天這條線索,那我覺得完全有可能是一個對畫畫十分迷戀,但是畫畫卻根本不認識他的人做的。”
凌南想了想,點頭,“確實有這種可能,我們從一開始就把這種可能給排除了,確實有些不夠嚴謹。”
“但事實證明,我們的直覺沒錯,我們排除掉的那種可能,的確就不存在。”任宇帆道。
談鄭越嘴角扯出一絲冷意,“那是你們運氣好。”
任宇帆聳聳肩,沒有再反駁什麼。
“所以現在,我們都認爲兇手一定是畫畫身邊十分熟悉的人,這份熟悉是相互的,他熟悉畫畫,畫畫也熟悉他。再加上對方要有能力有條件實施這些犯罪,這般算下來的話,其實符合條件的人,就真不多了。”凌南道。
談鄭越看着凌南,“想說什麼你就說。”
“畫畫身邊所認識所熟悉的男性,親人方面是談叔叔您,還有季衍、談少寧,還有一個是您的大兒子談霄,雖然沒有證據表明談霄跟畫畫很熟悉,但他們畢竟也是兄妹,談霄也是見過畫畫的,再加上他的身份背景,他也是有能力實施犯罪的人。”凌南說,“我這麼說您同意嗎?”
談鄭越點頭,“同意,他們的嫌疑確實不應該排除。”
凌南又道,“親人方面就是這樣,朋友方面的話,第一個是薄司擎,然後就是顧淮一、我、明辰,我們都是畫畫的朋友,關係也都很近的朋友。哦對了,還有齊子衡,他也是畫畫的朋友,他跟畫畫的交集還很多,而且他也在追求畫畫。另外還有一個就是,周生北謙。”
任宇帆點頭,“我們六年前調查的時候就已經調查過周生北謙了,當年他出事這些都是可查的,別的不說,就按照他自己出事的時間來看,加入他當初沒有被PN的人從醫院劫走,那案發的時候,他也還在恢復之中,臥牀不起,他根本沒有作案能力。更何況案發的時候他已經被PN的人劫走,後來失蹤。”
“當然,我們都以爲他可能出事了,甚至存活的機率也不大,直到前年吧,當時顧淮一還在,他說周生北謙沒死,現在國外。他還專門去調取了周生北謙當年出事之後到他去國外治療的一系列證據,證據也證實了,第一起案發,也就是東山療養院案發之時,他已經身在國外,並且在治療之中,他下半身癱瘓,甚至一直到現在都沒能站起來,所以他沒有作案時間也沒有作案的能力,他的嫌疑可以排除了。”
凌南點頭,“還有就是齊子衡,他自己本身也是受害人,原本一開始我們也將他的嫌疑給排除掉的,可是我們換了個角度,從他就是兇手的角度去推算,我們發現似乎……也有這種可能。本來麼,排除他的主要依據就是他自己本身也是受害人,以及他是第三個受害人,在他之後還有第四個受害人云從軍。他自己都出事了,總不能再作案吧?”
“可是呢,這些似乎也不是不能推翻的。先說第四個受害人云從軍,雲從軍並不是兇手直接下手殺死的,而是死於野狗分食,雖然說警方發現他遺骸的時候,他的遺骸還很新鮮,但根據法醫鑑定,從他死亡到警方發現他,至少也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所以認真算下來的話,雲從軍的死亡時間,甚至還在齊子衡出事之前!”
“再說說齊子衡自己也是被害人這事兒。按照被害人的實際北海或者死亡時間順序來看,齊子衡就是最後一個被害人。也只有他沒死。”
凌南道,“警方趕去的時候,兇手剛剛逃走,時間差很短,但是警方卻沒能抓到兇手,甚至都沒能看到兇手。他當時的屋子是在十幾樓,那麼高的樓,兇手能逃到哪兒?說是兇手從窗外逃走的,窗外也的確有痕跡,可是……可能嗎?”
“會不會有另外一種可能,兇手壓根兒就沒有逃走,所以自然不會被警方看到抓到。”
凌南的眼神很是銳利,“如果他自己就是兇手,那一切就說得通了,不是嗎?”
任宇帆看向了雲畫。
談鄭越眯了眯眼睛。
任宇帆淡淡地說,“我們在對所有人進行分析,尋找可能性,目前來說,齊子衡是嫌疑最大的一個。雲畫你覺得呢?”
“叫她談畫。”談鄭越道。
任宇帆聳聳肩,“好,談畫。”
雲畫抿脣,微微搖頭,“我不知道……”
凌南分析的沒有錯,這般看來齊子衡的確是有很大的嫌疑,畢竟兇手是他的話,一切都能說得通。
可……
真的是他嗎?
雲畫不敢說。
她覺得不是,可就真的不是嗎?
這麼多的受害人中,其他的受害人都能找到關聯,唯獨只有齊子衡和東山療養院段辛海這兩人,找不到關聯。
齊子衡和段辛海跟她的關聯,在這個世界上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準確來說應該是從前,只有她自己知道,但是現在,齊子衡也知道。
所以目前在這個世界上,正如齊子衡所說的那般,只有他們兩個擁有完全相同也想通的記憶……
齊子衡說他是在植物人醒來之後,腦子裡多出來了一部分記憶的,但這只是他自己的說法。
他的記憶到底是從什麼時候有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雲畫沒有辦法相信,也沒有辦法爲他辯解。
實在是這一切……這一切的線索都太明顯了。
真的會是……齊子衡嗎?
他在某一天,擁有了跟她相同的記憶之後,就開始策劃爲她報仇?曾經的他負了她,所以他想用這種方式來彌補過失嗎?
任宇帆一直都在盯着雲畫看。
雲畫的每一點表情變化,他都看在眼裡。
“是齊子衡,對吧。”任宇帆道,“這個答案,只有你能給我們。”
雲畫搖頭,“我不確定。”
“那你告訴我另外一個問題,其他受害者都是跟你有恩怨,那齊子衡和東山療養院衆人跟你有什麼恩怨?這個問題你六年前不肯回答,六年後的現在還不肯回答,我也不問了,但你得告訴我,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們不知道,齊子衡知道,對不對?”
雲畫的眼皮微微顫動了一下。
任宇帆看到了。
他點頭,“好的,我明白了。這其中的恩怨只有你跟齊子衡知道,對不對?”
雲畫嘆了口氣,最終還是點頭了。
凌南微微皺眉,“你確定這個恩怨只有你跟齊子衡知道?阿擎知道嗎?”
雲畫搖頭,“他不知道。”
是的,這些事情她根本難以啓齒,就連薄司擎,她也沒有說這些,那些如膿瘡一般的傷口,她說不出。
凌南和任宇帆對視了一眼,“這樣的話,一切就很明顯了。齊子衡有重大作案嫌疑!”
“等等。”
談鄭越忽然開口,“不是還有一個受害者,衛薇薇嗎?衛薇薇可是齊子衡的妹妹,齊子衡總不至於殺了衛薇薇吧?”
任宇帆道,“這個可不好說,衛薇薇,並不是齊子衡的親妹妹。”
“什麼?”雲畫有些不敢置信。
任宇帆點頭,“其實準確一點來說應該是……齊子衡並不是齊家血脈,他父母關係不好,他母親爲了報復他父親出軌,就也出軌……所以,齊子衡並不是齊家人。”
雲畫完全呆住。
竟然……是這樣的嗎?
“那……”雲畫一臉茫然,“那現在……”
“齊子衡的父親想要奪權,找到了證據,送到齊老爺子面前,但是齊老爺子不認,齊老爺子說,他只認齊子衡。只要齊子衡還姓齊,齊家就是他的。”凌南的語氣也有些複雜。
這種展開,雲畫也真的完全沒想到。
齊子衡竟然不是齊家血脈?不是齊老爺子的親孫子,而是他.媽媽和別人生的,更不可思議的是,齊老爺子知道了孫子不是親孫子,竟然還打算把齊家留給他繼承!
這簡直讓人瞠目結舌。
“他要殺衛薇薇,也不是沒有動機。”任宇帆說,“我們查到,齊子衡的母親把齊子衡的身世告訴了衛薇薇,所以極有可能衛薇薇威脅過齊子衡,那齊子衡要殺她就是順理成章了。”
這個說法,雲畫還真是沒有辦法反駁。
“好了,現在所有一切都指向了齊子衡。”任宇帆道,“我覺得,我們可以把齊子衡請來好好聊聊。”
“會不會打草驚蛇?”談鄭越問。
任宇帆道,“到這個時候已經沒什麼驚不驚的,據我所知,齊子衡現在還在追求雲畫,哦是追求談畫吧,好像你們還給他們組織過相親,但是沒猜錯的話,談畫應該拒絕他了,所以呢,如果他真的是兇手,他爲談畫做了這麼多卻還是被拒絕了,這極有可能刺激到他做出更加不理智的事情來。”
“你們就算是傳喚他,可是沒有證據的話,最多24小時就要放人。”談鄭越道,“然後呢?”
“然後,也只能是繼續尋找證據。”任宇帆道,“剛纔您說會不會打草驚蛇,有些時候,如果蛇真的一直窩得太深,倒不如驚動一下,反而會讓我們找到它的位置。”
……
回去S市的路上,雲畫一直都很沉默。
談鄭越一路上也都在注意着雲畫,最終,老父親還是忍不住了,“畫畫,你覺得不是齊子衡?”
“我也說不清楚。”雲畫搖頭,苦笑,“我現在有種草木皆兵的感覺,一想到兇手可能是我身邊很熟悉的人,我就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因爲我真的不知道會是誰。我覺得我連信任都不敢交付了,看見誰都要先想一想他會不會是兇手……”
談鄭越拍了拍雲畫的手,“別想那麼多,該信任還是要信任的,至於說兇手,讓警察找就好了。你一天都沒怎麼休息,把座椅放平,躺一會兒吧。你明天做什麼?”
雲畫按動開關,把座椅放平躺着,談鄭越拿了一條薄毯給她蓋上。
“我明天去見明辰和詩穎。”雲畫說道,“詩穎已經回S市了,她約我吃飯,還有明辰,也好久沒見了,我們一起聊聊。”
“也好。”談鄭越道,“那我送你過去。”
“爸,讓保鏢跟着我就行了,您沒必要親自過去。”雲畫說。
談鄭越卻是不肯,“我放心不下,你別管了,我帶你過去,給我個地方我辦公就行,不會妨礙你們年輕人聊天的。”
“不是那個意思啦爸。”
“知道知道,爸也要工作呢,是爸不想跟你們聊行了吧。”談鄭越笑。
雲畫心中很暖。
如果她和媽媽的人生,從一開始就有親生父親父親的參與,那該多好。
只能說,命運弄人。
次日,談鄭越帶雲畫去見明辰和沈詩穎。
約在了明辰的私人會所。
這傢伙這些年把星辰娛樂做的很大,人脈也廣,爲了能讓自己朋友和藝人們有個私密的空間社交,他就開了這家會所,叫蒹葭。
這名字也是沒誰了。
這還是雲畫第一次去“蒹葭”。
談鄭越帶她過來的,雲畫穿着很低調,裡面是毛衣和長毛呢裙,外面則是一件長款羽絨服,能從頭罩到腳的那種,頭髮散着,還戴了口罩。
下車之後,雲畫挽着談鄭越的胳膊,姿勢親暱地走進“蒹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