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恬去而復返,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畫面。
她妹妹江宓穿着醫院裡純白的棉質病號服微微側身躺着,一隻手被坐在牀邊輪椅上的顧景行握在手裡,兩個人的目光彼此糾纏着,以至於病房裡的氣息,都變得溫柔輕緩。
以往,總被顧景行抱在懷裡的那隻貓,扒拉着他的腿,卻根本不頂用。
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江宓身上,顯然再騰不開思緒去逗貓了。
“咳——”
江恬輕咳了一聲,擡步走進去。
被她這刻意的咳嗽聲驚動,十指交握的兩個人卻顯然沒有分開的意思,顧景行就那樣微微側了身子,開口問她,“醫生那邊怎麼說?”
“今天星期六,好幾項檢查做不了。”
江恬也只能儘量無視這兩人癡纏的模樣,繼續說,“醫生說這兩天先住着,等到了週一再請科室裡幾位專家會診一下,該做的檢查也要做,暫時沒提什麼時候出院。”
“行。”
顧景行點點頭,說,“這段時間你一直在醫院裡守着,也挺辛苦了。眼下她已經醒了,今晚就回去睡個好覺吧。醫院這邊我留下陪着她就好。”
江恬:“……”
目光掃過他的腿,直接給拒絕了,“我沒事,沒覺得多累。”
“熬壞了身體也不划算。”
江恬:“……”
半個月以來,她唯一的事情也就在醫院裡陪牀而已,江宓又昏睡着,每天要做的事情並不多,最麻煩的也就是幫她擦洗並且按摩,可,這些事都有專業的護工來做。也就今天週六,護工回了一趟家,等會兒就來了。
不過——
她也勉強能體會顧景行的心情。
想了想,江恬退了一步,道:“等周姐來了,我再回去吧。”
“那行。”
對此,顧景行沒再堅持己見。
等到了下午六點,護工回醫院後,江恬眼見的確沒什麼事,便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離開醫院回了家。保鏢買了晚飯上來,吃過晚飯,顧景行便打發護工今晚去醫院外面住。
護工有點懵,最後聽他說自己晚上住病房,只得應下。
時至晚上八點,vip病區便顯得極其安靜了,江宓這一天的吊瓶也早已打完,自己踩了拖鞋去衛生間洗漱。
鏡子裡,映出透白清麗的一張臉,可,頭髮被剃光了,頭上還纏着一圈紗布,怎麼看都有那麼點違和,讓她打心眼裡牴觸和陌生,低下頭,她撩起溫水,避開紗布,小心地給自己洗了臉。
洗完臉,她扯了毛巾靜靜地擦着臉上的水珠,漸漸地,眼圈又紅了。
記憶倒退到幾個小時之前——
她迷迷糊糊中聽見有人在身邊說話,費力擡起了眼皮。
映入眼簾的,是姐姐的背影和顧景行的側影。
他們兩人在說話。
她其實挺早就醒了,頭也些暈,便沒有出聲,就躺在他們身後的牀上,將兩人的對話,盡收耳中了。她姐姐說的那些話,好像一番解釋。
她爲什麼無法原諒顧景行,讓兩個人痛苦。
她爲什麼要幫着那個女孩報警,針對顧景琛。
她在他出事後去過醫院,並非那般的,冷血無情。
她姐姐一個局外人,時至今日,能看明白她,甚至幫着她爭取。而她,又何嘗感覺不到,在顧景行出事後,在前不久兩人重逢後,曾經將她奉若至寶的他,心裡不是沒有怨。
誰對誰錯還有什麼意義?
他們倆這輩子還有沒有可能,唯一的條件應該是:彼此之間還有沒有感情?
她還想不想,握住那僅存的情誼,和他在一起?
錯過這一次,應該再無機會了。
所以,她在暈沉之際任性了一把,疑惑地喚出了那一聲:“姐……”
景行已經那個樣子了,過往種種,她不想再深究計較,就像她的姐姐能爲了她做出任何事一樣,他身爲兄長,爲了弟弟做出那種妥協,她也能諒解。
就諒解一次吧,畢竟,彼此都因爲這件事,付出了代價。
一晃眼,蹉跎了十年,這世上,每個人一生能有幾個十年呢。
她想要再給彼此一個機會,重新開始……
“江宓?”
門外,顧景行有些擔憂的聲音,拉回了她的思緒。
江宓深吸一口氣,在水龍頭下將毛巾洗淨,擰乾,拿着溫毛巾走了出去。
顧景行看見她鬆了一口氣,沒說話,只笑笑。可他端坐在輪椅上的樣子還是刺痛了江宓的眼睛,她將腦海中許多紛亂畫面強制壓下,柔聲試探問:“我幫你擦擦臉?”
顧景行微微一愣,倒沒拒絕,應了聲,“嗯。”
江宓便展開手中的溫毛巾,覆在了他的臉上,手指捏着毛巾,從他飽滿的額頭往下,劃過挺直鼻樑,瘦削臉頰,最後,她微微俯身,幫他擦了下巴,抿脣收了毛巾。
“江宓……”
兩個人近在咫尺,顧景行的目光落在她淺淡的純色上,聲音又輕又啞。
江宓一手搭在他肩頭,眸光掃進他眼睛,“嗯”了一聲。
顧景行喉結輕滾,許久,擱在腿面上的一隻手握住了她手腕,輕輕一帶,江宓便被扯進他懷中,毫無防備的她臉上一紅,清澈眸光裡,男人一張臉,越湊越近。
嘴脣相貼的觸感,讓兩個人都怔了好幾秒,爾後,閉着眼吻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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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