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文君一腳剎車，顧莫傑那輛半舊的帕薩特b5，穩穩地停在了支付寶樓下的停車場裡。那穩健的車技，顯然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一年駕齡女司機所能達到的。
顧莫傑、陸文君和葉敏茹三人，先後從車上下來，仰望了一下這組既經常路過，又沒仔細觀察過的雙塔寫字樓。
昨天葉敏茹那份用心的報告，最終導致顧莫傑一行來到了這裡。等電梯的時候，顧莫傑腦海裡還在回顧着那些催促他下決斷的理由。
……
“根據錢塘市的地方優惠政策，互聯網企業總部若是設在高新技術開發區的區劃範圍內的，才能享受全部的高新企業優惠減免待遇——當然，也必須同時符合其他業務經營範圍和技術指標方面審查條件。
根據目前高新區的區劃，位於萬塘路天目山路口的黃龍時代廣場，毫無疑問是屬於該區劃內的。根據目前查詢到的資料，該物業背後的主要投資方爲阿狸集團的馬風，不過表面上的開發商另有其人。目前僅有b座準備被投入爲支付寶總部大樓，a座處於空置招租或待售狀態。目前開發商幫助馬風聯繫的目標客戶，包括華爲（錢塘）、電力財務、亞信等企業……”
“另，根據本市政策導向，凡是公司總部設立在某一區級行政區劃內的，若是在同一區內設立分公司或分支營業場所，批覆條件可以達到最寬鬆。如跨越兩個區級地稅分局轄區，有可能需要以設立全資子公司形式設立經營場所，以到最快審批速度、以規避地稅部門就財政收入流失的擔憂。但若能顯著解決本區劃重大就業問題的除外……
經考察，目前市政府出讓的西溪北區商業園區（規劃）地塊，行政區劃上屬於西湖-區。與高新產業園區內的黃龍時代廣場屬於同一地稅分局，設立無獨立法人資格的分支經營機構的風險最低，可以作爲公司遠期產業園……”
葉敏茹報告裡提到的東西。如果費莉蘿在的話，起碼也能做得這麼好。甚至更好。不過既然是新人，顧莫傑還是不吝鼓勵一下的。
葉敏茹說的那些道理，因爲顧莫傑本人好歹也是學法的，所以完全聽得懂。
國內地方政府，對於那些大金主的公司，在本區劃內設立有獨立法人資格的經營機構，都是很歡迎的，因爲這既會帶動就業。也會帶來稅收。
但是如果你開的是分公司、辦事處這種沒有獨立法人資格的分支場所，而且規模還開得很大的話，政府說不定就會卡你，給你臉色看。
若是你經營的範圍，是那些帶污染的工業，那政府就更要逼走你了——合着你是稅交給b區，污染留在咱a區？爺不伺候！除非兩個捆一起：要來一塊來，要滾一塊滾。
而對於高新技術企業，很多地方政府又會設置有特殊優惠的開發區，開發區內的企業。稅收什麼都有減免。這就導致了很多高新企業不得不忍受開發區內高額的寫字樓租金，把整個公司全部機構都塞在高新區裡，把辦公環境弄得逼仄不堪。
顧莫傑顯然不打算多花這些房租。爲房地產商做貢獻。
他希望的，是把總部留在錢塘市政府劃定的高新區內，讓公司繼續享受各種優惠政策。但是將來又能夠把公司的主體辦公場所挪到外頭，享受低房價。兩頭的好處都要佔全。
就錢塘本市的情況而言，高新區的級別屬於區級的單位，但是實際上面積僅有兩個街道，很多正常區級政府需要的機構，它都不會配齊。高新區的地稅系統，也是統統併入西湖-區稅務分局處理的。
所以。在西湖-區找一塊更大、更適合遠期發展的商業用地，作爲初音網絡將來的園區。顯然是最划算的。也可以迴避掉地方政府因爲財政收入偏差帶來的阻撓。
葉敏茹材料裡極力推薦的那塊“西溪北區商業園區（規劃）地塊”，恰好處在如今西湖區的西北角。在西溪溼地北面，錢江大學紫金港校區西面。05年正是地價很低廉的所在，但是又恰好屬於這個區，能夠滿足顧莫傑對政策利用的需要。
這件小事，葉敏茹乾得很漂亮。
……
馬風前天才和顧莫傑在江南會見過面，自以爲該談的都談好了。所以對於今日顧莫傑的來訪，自然很是詫異。
馬風也不讓人迴避，連帶着顧莫傑帶來的兩個跟班一起接見了。陸文君好歹已經有了顧莫傑未婚妻的氣場，見到馬風這種咖位的大亨也不怵；葉敏茹卻是整個人都不好了，調整了好一會兒才平復下激動的心情。
還是圖樣，沒見過世面。
馬風很隨和地問：“怎麼？難道又有什麼新想法了。”
顧莫傑也開門見山：“沒什麼新想法。不是前天聽馬哥勸，讓我找個新的園區麼。我不想徹底把根都搬出去，連高新區的優惠政策都沒得享受。所以查了查，才聽說馬哥你的黃龍時代廣場a座目前還在招租轉售。不如咱談談，全部轉給我好了，也省得你去找華爲、國電、亞信那麼多單位了。”
馬風誇張地笑了一下：“你現在用得上這麼大地盤？這一幢，可是20層，一層3000平米，總共六萬平。比你在東部軟件園那邊的樓大好幾倍呢。”
顧莫傑說：“6萬平大麼？要作爲將來初音網絡科技的總部，一點都不大吧——你一個支付寶總部，不就把b座都佔滿了，我好歹業務範圍比你的支付寶多得多。要不是高新區裡沒別的夠大夠體面的現房，我還想再騰騰地方。”
馬風也不矯情，見顧莫傑堅持，就直接開價：
“咱也算老交情了，按說房地產不是我的菜，我也不圖這個賺錢。這塊地呢，我也和你實話實說，當初是政策優惠拿下來的。這周邊的寫字樓價碼，起碼要八九億才能盤下a座，不過眼下也沒哪家單位有這個需求、肯一整口吃下。
華爲，亞信，接觸是接觸過了，最多拿兩層，別的也就是空着。要是老弟你要，打包全拿走，我也就算你七億，具體讓下面人覈算覈算。你自己看看，你資金夠不夠吃下吧。”
顧莫傑一口答應，顯得對融資難度毫無擔憂：“這不叫事兒，我可以貸款麼。咱這種互聯網公司，做主業的時候，銀行動不動就說：這個沒法評估、那個不給抵押，要點貸款，銀行就哭喪得不行。真要是買辦公樓這種有實體資產可以抵押的買賣，加上初音網絡如今的信譽，八成靠銀行不成問題。”
互聯網公司融資之所以很少找銀行貸款、大多都靠風投，主要原因就是互聯網公司的主要資產往往是無形資產，比如用戶數、市場佔有率、流量等等。這些東西在貸款評估的時候，是沒法被估價，也沒法抵押的。
可是，一旦互聯網公司的殼子，涉及到具體實體資產的置業時，情況就完全不同了，尤其是初音網絡了級這種蒸蒸日上的企業，只要負債比在一個還算可控的範圍，往往銀行都會鬆手。
馬風開價七億賣樓，顧莫傑估計自己最多從公司資金裡拿出1億5以內，剩下5億多都能靠銀行貸款。
“那就祝我們合作愉快，剩下的小錢讓底下人去談吧。咱就不要參合了。”馬風輕描淡寫地說，絲毫不像剛談成一筆數億規模的大生意的樣子，還不忘追問，“看你的佈局，將來是準備總部扎這兒、然後本區內再找個地皮便宜點兒的地方，建自己的產業園區、數據中心咯？”
顧莫傑直言：“什麼都瞞不過馬哥，我就是這麼想的。”
馬風說：“那這回你就提前聽老哥哥一句勸：去結識認結識老宋吧。反正這塊遠期的園區你眼下不急着用，找個目前還是光地皮的地方比較方便。想蓋成啥樣，老宋手下有設計院，一條龍服務，對咱江南會內部的哥們兒，老宋開價還算仗義的了。”
顧莫傑微微頷首，謝過了對方的好意：“謝馬哥提醒，這星期我就去聯繫起來。”
馬風隨性追問道：“具體看上哪塊地皮，現在有想法了麼？”
顧莫傑答：“目前預計是‘西溪北區商業園區（規劃）’地塊。當然，具體還要看成本。”
馬風想了想，不以爲意的說：“那片地皮，佔地是夠大了，不過眼下還是溼地，哪怕整改了，雨天也怕內澇，賣不貴。不算建安成本，光買地，20個億都不用，就能整個盤下來了。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麼籌錢吧。”
等到馬風離開會客室，一直眼觀鼻鼻觀心的葉敏茹才扯扯陸文君的衣袖，壓着聲音問：“馬風說的‘老宋’，難道是綠城的宋老闆麼？又搞房產又弄足球隊那個？”
陸文君平靜地說：“是的，以後別輕易大驚小怪。”
葉敏茹壓抑了一下心怦怦直跳的衝動，心說：看來跟着顧總混，沒幾天就能把省內豪商全部見一遍了。不行，咱一定要儘快進入角色，淡定起來。咱是費姐介紹來的，可不能丟了費姐的臉。
“葉敏茹啊葉敏茹，費姐這麼信任你，她自己要複習司法考試，就讓你幫她盯着顧總，你怎麼能丟費姐的臉呢！”葉敏茹如是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