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文君問出“當初公司開闢視頻網站這一塊新業務的目的是什麼”這個問題時，鄒勝和盛偉都楞了一下。
陳世軍來得晚，就更回答不出了。
費莉蘿知道，可她不適合插嘴。
所以，只有顧莫傑親口回答這個設問了：
“問得好！公司當初開闢視頻網站這一塊新業務的時候，目的是什麼？你們都忘了麼？是爲了擴大初音會員的註冊數量，而且是鼓勵他們成爲綁定真實個人信息的高端會員，引導他們去捆綁支付寶帳號、開通支付寶帳號。
公司在這個過程中，主要的盈利和現金流手段是什麼？是從馬風的淘寶網那裡贏得返利，贏得合作資金！而不是指望視頻網站本身靠賣廣告賺錢！
youtube在被我收購的時候，有視頻前的貼片廣告麼？沒有。赫利先生和陳先生，都苦苦求過我，希望我讓youtube的無廣告運營階段能夠更久一些，最好能持續半年，一年。但是我沒有答應，爲什麼？我是希望用廣告來賺錢麼？不是，這點小錢我根本看不上。
我是爲了通過廣告費分享計劃，給初音會員們送錢！當然，不是無腦地送，因爲如果是無腦的送，他們就會拿了錢之後讓帳號又沉澱下來，成爲非活躍帳號。我需要他們持續想到爲我打工，每次拿到那麼一點點廣告費反饋，把他們一直吊着，細水長流，永遠不能沉澱下來。”
燒錢，也是一個技術活。低效率的燒錢，誰不會燒？隨便拉一條狗。都知道怎麼燒錢，那樣的燒錢者，是沒有資格入投資者的眼的。
後世很多國有企業的老總。一聽要搞“讓傳統營銷與互聯網+相結合”，就只會無腦地玩“首次關注xxx微信白送五十塊錢禮物”這種煞-逼行徑。還美其名曰“我們的微信推廣每千人到達成本已經低於傳統媒體”。
殊不知，被這種“首次關注xxx微信白送五十塊錢禮物”廣告吸引來的人裡頭，一百個有九十九個是拿了禮物馬上翻手就把關注刪了。
有技術含量的，是如何把錢的效率燒到極致，最好是同樣送出五十塊錢，但是這個月結算那麼七八塊，下個月結算那麼十幾塊，吊着別人半年不敢刪號。唯恐裡面還有尾款沒有到賬。
初音網絡，一開始搞網絡播放器的歌詞庫、視頻字幕有償開源，就是爲了吸引人來打工。進一步擴張到視頻網站的廣告費分享計劃，依然是爲了吸引別人來打工。從頭到尾，顧莫傑的目標感都很明確，絲毫沒有因爲一些賺小錢、賺快錢的渠道冒出來，而迷花了眼睛，轉而沒有定性地追逐塊錢。
鄒勝聽了顧莫傑的剖析，居然有些慚愧。可能是因爲視頻網站這個產品被劃分到了他的名下之後，他就總想把自己手下多出來的那麼一畝三分地的業績做得更好。而很少想到公司全局的大戰略了。畢竟，他沒有站在顧莫傑這個老闆的位置上。
不過，鄒勝仍然有一些想不明白。對顧莫傑刨根問底地說：“可是顧總，允許盜版大片資源在初音視頻上多存在幾個月，對於我們增加用戶註冊數同樣是有利的呀，這些盜版資源不也需要普通網民去上傳麼？我們並沒有監守自盜啊。如果只指望網民自拍和自媒體資源的話，上傳用戶數會少很多。”
顧莫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反而是轉向陸文君，設問：“真的會導致上傳用戶數減少很多麼？君君，你怎麼看。”
陸文君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又現場研究了一下陳世軍拿來的網站後臺數據報表。隨後鎮定地回答：“我覺得，哪怕封殺盜版資源。上傳用戶數也不會減少多少。自拍，或者自媒體。是一種門檻很低的事情，可能國內有上千萬網民懂得如何自拍視頻並上傳。
但是盜版資源的話，一方面同一文件md5碼的文件，肯定是專業批量抓取的用戶最容易快速盜取、手動操作的單個網民趕不上速度。如果要更該同一資源的md5碼，要麼用aker之類的工具重新修片，要麼對着槍版翻拍，會導致視頻質量下降、沒什麼人看。總之，我覺得原創性內容更不容易導致用戶的集中，而盜版是很容易用戶集中的——試想一下，如果我們願意做盜版，我們甚至可以靠自己一家的力量，就把所有盜版資源都上傳上去。”
陸文君這番話的道理，就相當於問：如果鐵稻部的12306訂票網站開放“買火車票要綁定身份證的限定”，究竟在網上成功買到火車票的人，會變多還是變少？
答案明顯是變少。
因爲不限定身份證綁定限購額之後，更多的票會被靠軟件刷票的黃牛黨刷走。
盜版這種事情，很多資源都是靠軟件批量抓取的。如果放開盜版，最後肯定也是少數專業的軟件從業者從這種批量腳本當中受益，而不是廣大的非專業網民。就好像放開搶之後，手動的網民搶不過軟件黃牛黨。
退一萬步，就算初音視頻要做盜版，那也必須是初音視頻監守自盜、自己弄幾個帳號僞裝成普通用戶作爲掩護身份，批量上傳那些盜版視頻。而絕對不可能讓第三方的、靠軟件批量完成的傢伙，來這裡面分一杯羹。
就好像某點中文網不會讓免費刷票刷點擊不給網站帶來一分錢訂閱收入而且還不交保護費的淘寶刷票店活下去一樣。
……
顧莫傑對陸文君的眼光很是滿意，果然是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鄒勝不能說能力有問題，只是他的位置和立場，導致了他不足以站在公司全局利益的高度考慮問題。這不僅是鄒勝的問題，也是顧莫傑的問題。
是顧莫傑如今定下的管理太混亂，如今的管理，只能鼓勵項目經理們做好自己的項目，卻沒法鼓勵項目經理們跨出自己的項目，以爲整個公司獻計獻策爲先。
不過這個問題顧莫傑這幾天顯然沒空去解決，只能先放一放了。
只聽顧莫傑斬釘截鐵地宣示：“我覺得，市面上的互聯網公司，檔次逼格有三四種境界。
最low的一種，是先給客戶送錢、給廣告商送錢，然後燒滿三個月，開始轉型撈快錢，撈夠本了，再小賺一筆，然後也不管有沒有法律風險、有沒有可持續發展性，風頭不對，就洗手上岸。那些做盜版小說、盜版音樂、視頻的，還有做外掛、做遊戲私服的，就是這種檔次。反正朝不保夕，有錢就賺。
逼格高一些的，可能會很誠懇地燒錢，而且把對用戶的僞善多裝很久，但是他們靠着燒錢吸引來的用戶量，會把公司的市值做得很大，讓風投眼紅，失算，砸錢進場。然後創業者把這個包袱整個扔給投資者，自己招安上岸。如果我們追求流量，追求瀏覽率，追求紙面數據，然後等招安，我們也可以這麼幹。那些各領風騷三五年的互聯網新星，絕大多數都是這麼幹的！當然三五年之後，就賣掉公司隕落了，更慘的，是沒找到接盤的人之前，自己先資金鍊燒斷了！
最高逼格的是什麼人？是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然後就專心做什麼！哪怕看準了這個生意要五年之後、七八年之後纔開始賺錢，但是咱認準了的話，就********做這個！就算有一些只要你壞一點兒名聲、壞一點兒信譽就能賺到別的快錢的渠道，也不爲所動！
馬風做‘服務中小微企業的電商數據平臺’的時候，知道這東西掙錢麼？不掙錢！可是他知道這東西幾年後、等到技術基礎設施和環境成熟之後，總有一天會掙錢的！所以他在淘寶網出現之前，熬了七年，虧了七年。
他動搖了麼？有因爲覺得中小微企業的電商不好做、成本太大，而去公關做大國企麼？沒有！他堅持了七年！
難道我們的高管，對於初音網絡的前途就這麼不看好，覺得我們沒資格賭一個爲期五年、十年的長遠名聲麼？還是說你們覺得十年之內我會把公司賣掉？以至於你們看到一個賺錢的機會，就不管是否附和公司的整體戰略，捨不得要去插一手？”
沒有人接話，滿場無語。
所有人，從顧莫傑的眼神裡，看到了一種大白鯊一樣的嗜血。
那種嗜血，並不是殘暴，而是目標感極其強烈。認準了一個目標，聞到了那一絲血腥，就咬死不放。哪怕旁邊又一塊洗好切好的白條肉，也不多看一眼，一定要先咬死那頭正在流血的鮮活獵物。
“既然沒有異議，那就準備整改方案吧。然後，準備一臺新聞發佈會，等我期末考試考完之後，我們再正面應對媒體解釋這個問題。”
顧莫傑一說出口，又覺得有些不妥，補充了一句：“或者，這事兒就交給你們去面對媒體吧，也省得等我期末考試考完了。上次初音影音的發佈會，我自己露了下臉，結果校園裡認得我的人又多了不少，還有一堆不自量力的女生到我面前藉機摔倒裝腳扭了，後面兩年還讓不讓我安生讀書了？”
又是一年高考季了，雖然顧莫傑的期末考試還沒考，可是今年的高考已經結束了。顧莫傑估計如果他再在公司的新聞發佈會上露臉面對媒體的話，說不定九月份剛入學的大一新鮮學妹們，又會動歪腦筋了。
還是少面對媒體吧。
鄒勝和陳世軍領會了一下顧莫傑的講話要領，自去處置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