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莫傑雖然上輩子是學計算機和電氣出身的，但此生好歹讀了四年法本。就算沒怎麼上課，至少《公司法》還是熟稔於胸的。
不過他不得不承認，最熟悉《公司法》的，反而不是那些訴訟律師，而是那些投資大佬。因爲《公司法》的大部分法條都沒有經官動府上庭訴訟的機會，而是在一開始的博弈中就潛移默化地用掉了。
古勇將如今正在做的事情，如果讓顧莫傑親自來做，說不定就要遭。因爲他或許會真的相信《公司法》的法條，而無法充分放開手腳，無法玩那些分化瓦解的擦邊球。
廣市的it圈子，表面上雲淡風輕，實則暗流涌動，古勇將這條善於攪混水的大鮎魚，至今還沒有浮出水面，但是一些以王青明等人爲表面實施者的“多玩”股權變更，已經開始偷偷動作了起來。
終於，多玩ceo李學林發現問題了。可惜，這已經是2008年3月底的事情了，古勇將潛入廣市分化瓦解，已經有半個多月之久。
晚了。
……
還是十天前的同一艘豪華遊艇，還是珠江口伶仃洋上的海釣。只不過古勇將對面那個客人，從王青明換成了多玩ceo李學林。
李學林如同一頭憤怒的豹子：“勇哥！沒想到是你！你居然不仗義，在兄弟背後捅刀！”
古勇將親自給雙方斟了酒，扶了一下墨鏡：“別急，我要是不仗義，今天還會來通知你？我知道你手上有‘多玩’26%的股權，價值2億出頭。我這個人很爽快，給你3億，你都賣給我，甚至我給你把其中一部分置換成初音網絡科技的股份，那以後咱還是好兄弟。當初在搜虎那三年我罩你了，將來到初音我還照樣罩你。”
李學林盯着古勇將的眼神，想挖掘出點什麼來。可惜他什麼都看不出來，即使對方有意識的把墨鏡推高到額頭上，大大方方讓他盯着。
李學林先沉不住氣了：“3億？呵呵，別人出手，3億當然算良心了，但是初音出手，3億隻怕不大夠吧！”
古勇將繼續裝傻：“啥意思？一個公司的股份該賣多少，難道還‘則主佈施’？”
“別跟我裝傻！我要是現在一個電話通知藤訊的馬花藤，說初音的人想買下多玩，你信不信他馬上把這三個月從‘穿越火線’當中賺到錢全部掏出來，送到我面前，把我的股份買下。”
“多玩”的26%股權，當然不值3億，但是在神仙打架的時候，爲了更大的戰略目標，就值了。
古勇將神色終於冷峻了起來：“小李，那就是你不仗義在先了，別怪我。我雖然瞞着你，自問沒做啥對不起你的事情，只是防着你找馬花藤給我添亂。現在看來，我這手防人之心，也沒白費。”
李學林也露出了獰笑：“你不怕？別以爲我只有26%！紅杉資本和idg是被你瞞天過海找小弟收了，但是多玩內部還有另外幾家投資機構，我要是把他們統統籠絡起來，告訴他們兩頭騎牆要價賺更多，你覺得他們會不跟着我走？最後我控制的股份還是大於51%！你光靠王青明這個反骨仔就想動我？做夢！”
“那沒得說了，你回去試試，我等你消息。”古勇將把雪茄剪了，順手在女秘的波上摸了一把，然後拍拍她示意開船回港。
“真不怕還是裝出來的？沒可能啊。”李學林滿腹狐疑，見古勇將的瀟灑不似作僞，反而心裡發毛起來了。
這貨也是幾十億財產的人了，不至於直接在伶仃洋上殺人拋屍吧？咱來的時候可以有導航定位的……
李學林如坐鍼氈地緊張了幾個小時，然而並沒有發生什麼卵事。豪華遊艇最後還是平平安安停靠在了廣市港。
“回去好好聯繫你的小馬哥吧，不送了，有情況隨時給我電話。”古勇將揮手和李學林作別，絲毫沒有異常。
……
李學林雖然被古勇將智珠在握的樣子弄得心裡發毛，然而突發橫財的欲-望終究是佔了上風。回到家，掙扎了許久，他還是拿起了手機，撥了藤訊方面的眼線，要到了馬花藤本人的號碼。
電話通了，李學林組織了一下語氣，換上一個諂媚的腔調：“馬哥，我小李啊，李學林。”
電話另一頭的人顯然沒反應過來李學林是哪根蔥：“誰？”
“李學林啊！多玩的李學林！”
“嗯……啊，你好你好。”
小馬哥雖然迴應了，但是很顯然，這句話背後的潛臺詞依然是“你誰啊？我不認識你。”
李學林當然也聽得出來這個弦外之音，他趕忙又補充了一句：“就是做yy語音那家公司的。”
這下馬花藤的聲音終於進入狀態了：“喔！就是王青明那小子跳槽去的那家對吧！想起來了！”
馬花藤可以不知道多玩遊戲網這個門戶網站，但是不可以不知道yy語音。
當年這個聊天工具可是仗着語音指揮方面的便捷性，在qq的圍堵下硬生生殺出了兩三千萬用戶、六七百萬同時在線的。哪怕是qq最強盛的時候，中國的遊戲玩家打那些需要配合的網遊、那些需要“開黑”的競技遊戲，都會選擇用yy語音。
李學林的下一句話，立刻讓他和馬花藤之間的形勢逆轉了過來。
“今天顧莫傑派古勇將找到了我，說願意出3億，把我手上的26%多玩股份買下……”
“什麼？你賣了嗎？”馬花藤的聲音一下子高了八度，也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緊張。
一個yy不可怕。可怕的是yy這個平臺被“初見”吞併消化之後的“完全體”。這一步要是做成了，“初見”就不再是一個只能在qq用戶羣規模20%上下浮動的小傢伙了，完全有可能再來一步質的突破。
相比於這個可怕的後果，十幾億人民幣那都是小錢。
“我出5億，買下你的股份，而且可以額外簽訂協議，不干涉你對公司的經營管理，而且只要將來初音股份退出多玩，我就允許你贖回。怎麼樣？”
李學林激動得渾身直哆嗦，反正隔着電話馬花藤也看不到他狂喜的醜態，他索性就不壓抑身體顫抖的本能了。
果然，趕上神仙打架就是特麼的爽！幸福來得太突然！
自己拚死拚活創業兩年，把股份市值撐到2億。今天當一把牆頭草，兩頭要挾，就直接多了3億！
“好，好的，我會考慮的，我是說我還有點手續要辦。”李學林有些語無倫次，一開始還想再拿喬榨一榨，後來一想對方是馬花藤本人，還是收斂一點。
可惜，他沒有應聲而答的態度，已經激起了電話另一頭人的不快。
“兩面三刀的小雜種，給臉不要臉。老子一口氣開5億，居然還想再兩頭擡價？哼，等老子得手了，看不炮製死你。”馬花藤掛掉電話，一臉陰鷙之色。
寧可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小馬哥出道十年，只有他要挾別人的份，哪有人能要挾他？
……
多玩遊戲網的公司總部，終於到了撕破臉攤牌的時候了。
李學林和王青明兩個傢伙，鬥雞眼一樣看着對方，還沒開口，眼神已經交戰了數番。他們背後，是各自支持的股東和傀儡。
李學林一幅高屋建瓴地樣子：“二五仔！我爲公司的股份擡價，那是爲了所有股東的利益，你居然吃裡扒外。”
王青明毫不示弱：“擡價也是要講節操的！你找別人當托兒，我無所謂。但是你明明知道yy團隊是誓死不回藤訊，你還找藤訊當托兒，那我就要反你！”
王青明說着，在會議室裡站起身來，回頭對着幾個有資格參加會議的yy技術骨幹和運營骨幹呼籲：
“兄弟們，你們說說！你們裡頭，誰不是因爲當初馬花藤卸磨殺驢給張曉龍的團隊騰位子，纔出來的！你們的骨氣在哪裡？你們一輩子就只值這麼千兒八百萬的股權麼？錢到手了之後你們下半輩子怎麼過？就揣着錢買房子然後當包租公？
我們都才三十多歲！路還長着呢！當年我們因爲有骨氣，從藤訊跳出來。要是最後還被賣回藤訊去，下半輩子還怎麼擡頭做人？國內哪家大佬還用我們這種幾次掃地出門的人？yy到了初音手上，那是要受重用的產品！而到了藤訊手上呢？我想都不用想就可以告訴你們，馬花藤會吧yy關了，他根本不需要yy，他需要的只是招安對手之後廢掉。”
看得出來，王青明在多玩高層裡的整體控制力雖然遜於李學林，但是在yy這個項目子公司裡，還是有絕對的威望的。
幾個yy子公司的骨幹都跟着叫喊起來：“堅決不回藤訊！支持初音收購！”
李學林臉色鐵青：“反了你們了！這裡還是不是多玩公司？這裡還是不是股權投票制的地方？還有王法嗎？還有法律嗎？人多就了不起？”
王青明等着李學林發作完，冷冷地說：“當然還有王法，當然還有法律——在‘多玩’這個層面，我們是爭不過你。那好，我們放棄了——但是別忘了，眼下在yy這個子公司的層面上，支持我們的股份比支持你的要多。
如果你非要阻撓初音收購，那也無所謂——yy子公司的董事會有權召開股東會議，討論‘是否將yy語音聊天這個產品賣給初音網絡科技’——這個決議，只要有yy子公司70%股權票通過，就可以執行的喔。”
李學林一陣搖搖晃晃，差點兒“倒踩七星步”靠到桌上。他用力晃了晃腦袋，驅趕走那一絲不安，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可能！就算是在yy子公司的股權上，你也不可能拉到70%的支持的！”
“怎麼不可能？我們的人，雖然在多玩總共只佔了43%，但是大多數集中在yy上——多玩目前值9億，網站子公司值3億，yy子公司值6億。我們在yy，已經有60%的話語權了，再加上小股東集中投票制，加上他——”
王青明說到這個“他”字，擡手指了一下多玩門戶站的總監董榮傑。
李學林一臉錯愕地會過頭去，以至於扭頭扭得太快，頸椎骨都發出一陣格格作響的聲音。
“你也背叛我？”李學林不可思議地打量着手下另一員干將董榮傑。
“如果yy被分走，‘多玩網站’是不值錢的。馬花藤要的不是我們整個公司，他要的只是yy不能對他作梗，真到了那一天，我就連根毛都不值了——李哥，我不能看着你把我的事業折騰到支離破碎。”
李學林以爲還有轉機，唾沫星子飛濺地勸說：“那你更要阻止他們！你看他們才60%多話語權，還沒湊夠70%，他們決定不了yy的策略的。只要給我時間，我馬上……”
董榮傑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着李學林：“李哥，你太小看古勇將了。他還有什麼後手，恕我現在不能告訴你。我只知道勇哥說的很有道理——首義者賞，末降者殺。天下大亂的時候，才需要招降納叛，‘海內一統，唯黃巾造反’的時候，‘若容其降，無以勸善’。我還得趕末班車，趕上‘首義’，就不陪你了。”
李學林如墜冰窟。
三十多年前。毛先生和尼克松的中美蜜月怎麼來的？當然是毛先生伸出橄欖枝：來，咱一起對付北極熊！
一個個倒向對面陣營的國家，是如何作爲“從鐵幕下奔赴自由世界”的標杆、並且拿美援拿到手軟的？當然是因爲一句：來，咱一起對付北極熊！
可是，如果李學林自己成爲了北極熊，他還有投降的機會麼？
沒有了，還是乖乖地等待解體，然後等待“休克療法”吧。
誰讓你來晚了呢。
最擅長拔釘子戶的開發商，永遠是善於營造“越早拆遷越賺”的恐慌性氛圍的。
毫無疑問，古勇將就是一個善於在投資圈子裡拔釘子戶的開發商。
一個“門口的野蠻人”。
……
3個小時之後，多玩遊戲公司的子公司、yy公司的股東會結束了。
李學林失魂落魄地離開，雙目無神，想了想，還是抱着掙扎的心態，打通了馬花藤的電話。
“馬哥……不知道……如果多玩公司沒有了yy，哦不我是說只拿出‘多玩遊戲網’這個網站讓您收購，您有興趣麼？”
電話另一頭顯然也是愣了十幾秒，似乎這句話信息量太大，一時間消化不掉。
消化完後，傳來了馬花藤一個乾脆的字眼：“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