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錢塘,又是火辣辣地酷暑。空調間裡待慣的人,倒也罷了;若是不得不拋頭露面奔忙營生的,便是苦不堪言。
下沙駕考場地外的一間冷飲店裡,空調呼呼地吹着,裡頭擠滿了人。
陸文君白皙了一學期的嬌嫩肌膚,重新被健康的小麥色覆蓋。只見她穿着一件圓領的無袖汗衫,坎肩紮在腰上,滿頭都是油汗往下淌落。汗衫已然貼在身上,可以看出渾圓飽脹的丘壑。
今天是她考科目二的日子,一切都很順利。再有一個月,按照這進度就該拿駕照了,也不會耽誤開學之後的日程。
陸文君給教練塞過紅包,所以教練也很給力,科目二考完的當天下午,就給她預約了後續的訓練,所以她中午只能在外頭隨便對付一頓,下午繼續趕着練車。
她面前擺着一份大杯的可樂冰,連平素最愛的奶泡都沒有加;顯然是被這鬼天氣熱得頗爲不耐,連冰奶昔喝進嘴裡都覺得膩歪。
陸文君對面,坐着來陪考的顧莫傑。因爲不用在烈日下暴曬,顧莫傑的形象比陸文君內斂得多,渾身也沒什麼汗漬。
除了陪考,有些話題,顧莫傑也是不得不和陸文君挑明瞭,免得事到臨頭喝飛醋。
顧莫傑溫柔地抓過女朋友的手臂,輕輕地說:“君君,你安心學車。開學之後,我就給你買個車,到時候再遇到我應酬喝多的情況,可就要你送我回來了。”
陸文君有些心不在焉,因爲顧莫傑今天的神色有些閃爍,說話神氣也言不由衷,讓陸文君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她和顧莫傑是八年的交情了,有時候自然有一種不用言說的直覺。和心靈感應差不多。
“急什麼,我先拿你的車練練手好了。”淡淡地勸了男朋友一句後,陸文君如長鯨吸水。狠狠地吸一口可樂冰;那琥珀色的冰沙,色澤迅速變淡。隨後恢復到透明的狀態,“你是不是又有什麼不好開口的事情瞞着我,不知道怎麼開口。”
顧莫傑有些心虛,他最討厭這種被陸文君看透的感覺。
“哪有瞞着你——這不是剛剛定下來,就來和你說了麼。傑夫辛頓教授六月份就被谷歌挖走了,眼下在谷歌人工智能研究所當主任,正得用呢——這點你是知道的。他答應幫我運作轉移的科研經費,也騰挪出來了。我非得去美國一個月。專門操辦這筆錢的用法。”
陸文君微微擡頭,眼神往上一瞥,似乎想從四目相對當中看出些端倪來。
“非得親自去的麼?而且還要那麼久?”
“你不懂美國的法律。”
顧莫傑喝了一口冷飲,斟酌了一下用詞,小心翼翼地解釋道:
“在美國,聯邦和每個州都有各自不同的企業所得稅法。如果企業把錢用於商業性目的的科研,自然是隻能把這部分資金直接作爲成本、從經營利得裡面刨除掉。但是如果企業把錢捐給非商業性目的的基礎性研究,那麼不僅這部分錢本身可以作爲經營成本、從企業利得裡面扣除;還可以額外享受數倍的純利潤免稅——
爲了鼓勵企業參與基礎科研,美國政府對這類定向捐助的優待,是比照慈善捐款同等待遇的。爲此。他們對這類錢的使用審查也非常嚴格,嚴防企業鑽這個空子避稅。這種錢,只能投在美國本土的科研機構。而且具體用於研究什麼項目都要經過政府審查——反正就是很麻煩,非得我親自飛過去操辦。”
顧莫傑還怕陸文君不信,從包裡抽出兩份中英文對照的法律文件。陸文君沒等顧莫傑開口,就制止了他的解釋。
“不用給我看——我相信你說的那些法條肯定一字不錯。費姐這麼專業,這種大事兒怎麼可能搞錯呢。”
“……”顧莫傑無語了數秒,“我說的是正事兒,怎麼聽你的語氣有點酸……”
爲了避免更大的誤會,顧莫傑還是曲盡逢迎,把個中原委細節解釋了一遍。
顧莫傑就以傑夫辛頓那筆錢舉了個例子。
假設谷歌公司經營順利。某階段取得了1500萬純利潤。在美國,純利潤是要繳納高額的企業所得稅的。聯邦政府加上加州政府兩級,也許會收谷歌500萬所得稅。然後給企業留下1000萬稅後淨利潤。
這時候,谷歌如果把這1500萬中600萬,轉爲企業內部研發商用科技的科研經費(比如研發新一代的搜索引擎),那麼稅前純利潤就下降到了900萬,聯邦和州會在這900萬里收走300萬,然後谷歌剩下600萬稅後淨利潤。
這裡可以看出,商用科技的研究經費,只能作爲成本折減,但是沒有資格作爲退稅槓桿。
如果投入到非商業用途的基礎科技,或者慈善捐贈領域,情況就不同了。在加州,這種捐贈,是可以得到0。4倍率的退稅槓桿的。你捐了600萬之後,可以讓你企業另外900萬純利享受槓桿退稅。
第一種方案,政府拿走了500萬,企業剩下了1000萬。
第二種方案,政府拿走了300萬,企業剩下了600萬,企業的內部關係戶拿到了600萬(當然得用於科研)。
第三種方案,政府一分錢都沒拿走,企業剩下900萬,企業的外部關係戶拿到了600萬(也得用於科研)。
如此一比較,也就能看出爲什麼美國有那麼多慈善家和喜歡爲基礎科研事業慷慨解囊的富豪、公司了。
反正這筆錢富豪自己註定拿不到手,但是他好歹可以決定究竟是給科學家還是給狗官。在一個自由注意市場經濟的國家,富豪們大多看不起那個討好懶漢以贏取懶漢選票的政府,他們更信仰的是機會均等,所以大量的捐助也就順理成章了。
同樣,政府出於防止企業和富豪利用關係戶逃稅。對這些接受了善款和科研經費的關係戶自然是嚴防死守,拼死盯梢,哪怕用上竊聽監控也在所不惜。
顧莫傑條分縷析地把這番道理給陸文君說了一遍。把形勢說得好嚴峻的樣子。似乎他一下飛機,就會被fbi的人全程盯着一樣。
陸文君只能選擇心服口服。僅有地那一絲吃醋和不安,也只能塞回肚子裡。
“那你……有沒有可能帶我一起去?”
“其實我送過你的材料,但是大使館不給出籤。你名下沒有任何財產證明,臨時給你戶頭裡存大筆錢的話,賬期不足,使館的人會懷疑你潛逃或者偷渡的。我公司裡也沒給你上社保,你打不出社保憑證,沒法證明你的工作關係。所以這次實在是沒辦法。
不過你放心。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現在可以直接轉100萬存款到你名下,凍結一年期以上,這樣下次你再想出國的話,應該大部分國家都能去了。”
陸文君默然,似乎有些後悔前段時間太要強了。
當時顧莫傑想額外給她錢,她都推着不要,只接受自己的“薪酬所得”,或者是一些不能變現的禮物。沒想到現在卻成了阻礙她出國的門檻。
04年的中國護照,是一個沒什麼用的存在。去哪兒都要受到非常嚴格的簽證審覈。在美日這些發達國家看來,除非你是政商要人,可以隨來隨走。否則的話。平頭百姓要是不能擔保在目的地國境內消費個十幾萬起步,人家根本不屑於讓你入境。
人家放你入境,是讓你去爲他們創造gdp的。有些事情,就是這麼現實、殘酷。
“那你自己小心,到了美國,好好把正事兒辦了,別瞎玩。你也沒出國過,多看少折騰吧。”
“放心,我保證只辦正事兒。”
“那就這樣吧。我這個月努力學車。把本拿了,等你回來。下次你再要出門……”
“下次我一定帶上你!”
“我相信你。”陸文君幽幽地嘆息了一聲。站起身來,把沒喝完的冷飲直接潑在了垃圾桶裡。“我不想吃了,你陪我出去走走吧,就當是送別。”
“這麼熱的天,可曬了,小心中暑。”
陸文君一記粉拳捶在顧莫傑胸口:“這裡人太多!我想找個靜一點的地方——你陪不陪我?”
“陪,當然陪。那我開車吧。”顧莫傑沒有廢話,這種小事兒上,該服軟就服軟吧。
正午時分,下沙郊區的街道上,根本看不見車。
陸文君也沒說要去哪兒,就讓顧莫傑沒頭沒腦地一直開。沒幾分鐘,都開到了錢塘江邊的江堤上。周邊都是圈了還沒有開發的工地。
“停車。”陸文君悶聲說道,語氣有些異常。
顧莫傑聽話地一腳急剎,把車停穩,問了句:“你想看江景?”
陸文君沒有回答,呼吸卻粗重起來。她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一把扯開汗衫的圓領,拉過顧莫傑的手,便往自己鼓鼓囊囊的胸口摁。
汗水帶來的體溫,讓深深地溝壑變得異常滑膩溼熱,還泛起一股少女的甜膩香味。
“不要……”顧莫傑沒有機會說完這兩個字,陸文君已經狠狠地壓上來。脣齒交纏,****流溢,把顧莫傑後面的話堵了回去。
良久,脣分,然而陸文君依然不給顧莫傑開口的機會。她摟住顧莫傑的腦袋,往自己胸口深深地埋下去,好像要把顧莫傑憋死一樣。
“阿杰,別說話好麼,聽我說。你一開口,我心裡就慌。”
顧莫傑覺得自己快把持不住了,但是他乖乖地安靜了下來,不再掙扎,
“阿杰,我遲早是你的人。你想要,我都可以給你。但是我相信你是懂我的,知道我不是隨便的女生。”
顧莫傑沒有試圖解釋。語言,有時候實在是一種乏力的武器。或許只有貪婪的吮吸,才能平復妹子的不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