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2008年ipo融到錢之後,趕上了美國那邊次貸危機爆發。顧莫傑在部分創意產業資產低估的時候,稍微撈了一筆。
所以,嚐到了甜頭的顧莫傑,對於如今國際金融市場上的大動盪,還是比較敏感的。
一聽說歐元區出現了希臘政府的預期債務違約,他的神經馬上繃了起來。
這幾天,本該好好關心一下週立新投的“蘑菇街”開局情況。如今那些小事只能先放一放,他第一時間召集了古勇將和費莉蘿,討論未來面對歐洲市場的戰略。
人比較少,就和茶話會差不多。照例是秘書葉敏茹先整理資料,幫大佬們梳理事情的脈絡。
“根據目前的調查,希臘政府在5年前,也就是2004年面臨歐元區准入資格複查時,就已經開始就財政數據造假了。
希臘是2001年元旦加入歐元區的,當時財務並沒有問題。按照歐盟規定,准入後的國家,必須遵守根據《馬斯特裡赫特條約》所規定的‘財政赤字不得超過gdp的3%’這一硬性條款。
按照條約,歐元區的全面複審,一般是每隔3年進行一次。所以希臘自從加入之後,面臨過04、07年兩次複查,以及即將到來的10年年初審查。
當初04年的時候,歐盟初審就認爲希臘的赤字達到了gdp的3.7%,計劃警告希臘,如果整改不力就責令希臘退出歐元區。後來,希臘人爲了防止退出歐元區,就找了美國投行高盛做手腳。高盛通過一場‘貨幣掉期交易’的戲碼,騙過了歐盟審查委員會,硬生生把希臘的政府赤字做假賬做到了3%以下。
但是從現在鍋蓋掀開之後的數據來看,04年的時候,希臘人的赤字就已經相當於gdp的5.2%了,甚至比歐盟當年初審時的數據還要高一半!經過多年糜爛、因爲本國經濟缺乏競爭力、旅遊業增長不如預期,這個赤字累積到了12%gdp的危險高度。
本來希臘還是準備繼續瞞下去的。但是因爲去年美國發生了金融危機,高盛爲代表的美國四大投行本身都受到了重創。小布什下臺前救急的那個‘7000億美元救市計劃’,最終也被認清,是布什趕在自己下臺前捂毒瘡的一個臨時狗皮膏藥,根本不可持續。
所以,高盛當年爲希臘設計的‘貨幣掉期交易’騙局,也已經沒有流動資金繼續維持下去了。在高盛無力幫助希臘維持假賬的情況下,與其等着明年1月1號被外人查賬穿幫,希臘人覺得還不如年底自己先坦白出來,好讓着陸的時候軟一點,少疼一點,不要直接硬生生墜毀。”
這真是一個沉重的話題。
垃圾債賣多了,次級金融衍生產品賣多了,終究是要還的。
貨幣掉期交易這玩意兒,本來只是給企業和政府規避長期匯率風險用的。
比如那些常年接受外幣投資、有大量外幣債務的國家。因爲從投資到回本可能有十幾二十年的時間差,爲了防止未來二十年裡,它需要還的那種外幣連續升值、加息,導致將來換不起或者太虧。
這時候,就會藉助貨幣掉期交易這個工具,確保將來還錢的時候按照本幣或者另一種相對穩定的中間外幣還債。
假設希臘在2000年欠了12億美元的外債,當時這筆錢相當於10億歐元,約定2010年還清。但是到2010年,可能美元升值了,12億美元會變成12億歐元,如果不借助貨幣掉期交易,希臘就要多還2億歐元。
用了貨幣掉期交易之後,在2000年貸款之後,就能和一家第三方的投行,比如高盛,額外籤個合同“我用十年之後的10億歐元,換你十年之後的12億美元”。等到十年到期,如果美元跌了,希臘就賠了、高盛就賺了;如果美元漲了,則反之。然後希臘方面肯定要額外給高盛一定的手續費。
(注:80年代的拉美阿根廷等國家金融體系崩潰,就是因爲借入大量美元投資之後,美元突然升值、加息,導致阿根廷等國要還的錢暴漲,最後連利息都還不起。30年過去了,阿根廷還沒回到80年代初的國力和人均收入水平。從此之後,各國借外債投資,都會警覺遠期匯率和利率風險。)
這麼一個期貨工具,到了華爾街瘋狗手裡,卻通過關聯交易的掩飾,變成了“低估希臘未來要付出的錢”、“高估希臘未來會收到的錢”的騙局。蒙過了歐盟審查委員會,把毒瘤慢慢焐大了。
顧莫傑捋了一下邏輯,看着手下人問道:“你們覺得,希臘那邊什麼時候會崩掉?崩掉對我們有什麼好處?”
古勇將:“如果真崩掉了,最多是把歐元區就此打回十年前吧,對我們也沒什麼好處。倒是歐元區內出口佔優的那些國家,遠期出口會重挫。所以,我們應該指望的,不是希臘這種鼻屎小國倒掉,而是指望歐元區強國救它。”
費莉蘿:“而且希臘那種渣渣,就旅遊業比較發達,酒店房地產也跟着帶熱了。要精密工業沒精密工業,要高端材料、互聯網也沒有。這種垃圾就算有底可以抄,也不該是我們這樣的it集團去抄。有的是炒房團煤老闆去玩二道販子。”
“看來,暫時沒什麼我們可以做的?”
古勇將是資本老手,輕車熟路地給顧莫傑按常理往下推演:
“按照標普、穆迪這種信用評級機構的慣例。希臘自曝了這麼大的醜聞,肯定要去核查確認,按照他們的辦事效率,最多一個多月,肯定要給出信用評級下調。
現在希臘的政府信用是a-級別,到時候可能會降到b幾個加。然後希臘從歐元區外融資的利息就會暴漲——國際銀行家決定借錢利息的時候,都是看政府信用評級的。信用越高的國家,可以享受低息貸款;信用差的國家,因爲本金風險高,所有銀行都會擡高融資利率。
所以,我們可以斷定,兩個月之後希臘政府就不可能從歐洲央行或者歐洲主要的德意志銀行等渠道以外借到低息的錢了。到時候,要麼看着希臘人死、歐元區重新分崩離析,要麼就等德國人掏錢救他們。”
顧莫傑想了想,問道:“這些起碼兩三個月之後了,也就是2010年的事情。德國人應該不肯白白救希臘的吧?肯定會要希臘在2010財年的預算和很多政策上做出誠意的妥協,作爲交換。”
“德國人當然不會白救。就看到時候究竟是哪一方可以把問題壓下去,還是德國人出手後儲備資金不足、其他方向的風險也爆發出來。”
“歐盟內還有風險?”
古勇將很自信地侃侃而談:“肯定的,南歐懶漢一個個好吃懶做,貿易逆差又不是一年兩年了。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從加入歐元區,這十幾年都是鉅額對德貿易逆差。真要是掀蓋子,南歐國家一個都跑不了。”
葉敏茹聽了,不由暗暗咋舌:“這麼誇張?我還去意大利西班牙旅遊過呢,以爲他們挺發達的。”
古勇將輕蔑地一笑:“看問題看表面了吧!要去看數據。從90年代加入歐元區,這些國家都不能用本幣貶值來保護本國工業了。南歐四國的工業品,都和德國貨一樣用歐元計價。
德國貨又好又便宜,十幾年下來早就把南歐四國工業殺絕種了。這些國家基本上就剩旅遊房地產,還有點原產地保護的特色產品。這十幾年,他們過的都是‘從德意志銀行借錢,然後買德國進口貨’的日子。”
費莉蘿聽了,也頗受啓發,捏着葉敏茹的手,悄悄說:“這事兒還真有。前陣子做個收購案的時候,查資料看到的。前幾年,意大利政府找德意志銀行借錢,沒什麼可以抵押的,就陸續把意大利國有的鐵路、高速公路這些抵押給德銀。如果將來還不上錢,理論上德銀就能執行意大利的鐵路和高速,讓德國公司來運營收過路費還債。
這兩年,意大利的國有鐵路和高速公路都抵押得差不多了,意大利人開始動政府辦公大樓的腦筋,陸續用各級政府的辦公樓房地產抵押給德銀借錢。按照這個速度,不用五年,意大利人就得開始抵押軍營、軍港、空軍基地這些最後的政府資產了。”
古勇將鄙夷地跟着吐槽:“這應該還只是一個笑話。接受鐵路、高速、辦公樓抵押,好歹還算有點可執行性,強制執行的時候,還能把意大利政府趕出來另外租破房子辦公。
軍事基地那種玩意兒,收了也沒法拍賣變現;德銀要是哪一天真敢收這種抵押物,那它距離壞賬爆發也不遠了。”
顧莫傑擺擺手,制止了手下人發散思維:“那你們覺得,這一波里面,我們的機會到底在哪裡?”
“應該在德國,或者根本沒有。”
“怎麼講?”
“如果德國人不救,看着南歐陸續崩,那我們就當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兩年,歐元區破碎後,德國工業企業出口暴跌、資產價值萎縮後,我們再去定向收購一些優質資產。
如果德國人救了,那就等着德銀背上的壞賬越吹越大。等到南歐對德國工業品的購買力因爲沒錢萎縮的時候,我們重複第一條路子的手段,再去抄底德國高端工業企業。”
顧莫傑微笑:“看來,不管哪條路,最後都是從德國人那裡收割了?”
古勇將聳聳肩:“沒辦法,我們是高科技企業嘛,歐盟除了德國人,還有誰配被我們盯?南歐那些房地產資源,無論有沒有抄底的盛宴,都是炒房團煤老闆考慮的,不是我們考慮的。
當然,你要是想自己買幾幢城堡自住,那倒是無所謂。也沒必要考慮升值貶值,貶值了正好少繳點兒物業稅。”
顧莫傑在筆記本上信手塗鴉了幾行,把希臘危機這樁事兒的考慮優先級,暫時下調了兩個等級。
既然希臘政府的信用下調要12月份纔出臺、歐盟救助和條件要2010年年初才公佈,估計他在10年寒假結束之前,在歐洲市場上都沒什麼可做的了。
倒是明年4月份,第二批大非股解禁之後,可以稍微考慮挪點錢,看看有沒有信心跌破的優質資產能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