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腳步聲，瀧川光扭頭看了一眼。
兩隻裸足交替着踩在地板上，朝這邊走了過來。
她擡起視線，發現她手裡還拿着東西，便坐起身。
“牛奶。”
森見坐了下來，將牛奶和兩個杯子放到桌上，“要喝點嗎。”
“來一杯吧。”
她倒了兩杯牛奶，然後端起一杯，一口氣喝下大半。
“活過來了嗎。”瀧川光也拿起牛奶喝了一口。
“嗯。”
看着已經分成兩份的小蛋糕，森見拿了一份到面前，看了兩眼，欲言又止。
“一個人吃這一份的話有些多，兩個人分又少了點，不過現在時間也不早了，不想影響睡覺的話，這個份量正好。”瀧川光說道，“爸爸說買了兩份，是糊弄人的。”
森見看了她一眼，見她也想到了，就沒有多說什麼。
“吃吧。”
“嗯。”
兩人都挖起一勺小蛋糕，送入口中。
“唔……好細膩的口感。”森見抿着脣，感受着奶油在舌尖融化的感覺。
“爸爸工作的地方附近有家高級甜品店，這個就是在那裡買的。”瀧川光說道。
森見看了眼包裝上的名字，“應該不便宜吧。”
她笑了笑，“所以也更好吃。”
“嗯。”
一口接一口，意猶未盡之時，蛋糕已經吃完。
但就睡前的點心而言，現在這種程度就差不多了。
舔了下嘴脣，森見端起牛奶，望向關着的客廳移門。
外面還在下着大雨。
“雨還是下得很大呢。”
“如果光今天是爲了說服我才留宿的，那雨下得再大，我也會趕你回去。”
“……”
瀧川光愕然，繼而失笑。
“是嗎，就怕一葉趕不動我。”
森見臉色不變，放下牛奶，平靜地看着她：“我想你也不會讓我做到那種程度。”
瀧川光笑了一下，胳膊撐在身後，慢慢吐出一口氣，接着又往後倒了下去。
“我也不知道我爲什麼要留宿……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我有點生氣來着。我在想，至少這個星期內，不要再跟一葉說話了。”
“……”
“只是回來的時候，大家一個接一個地下車，送一葉回家還要經過那麼長一段路，我突然覺得，不能讓一葉一個人待着。”
森見抿了下脣，“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所以更不行了。”
瀧川光又坐起身，兩眼望着她：“小孩子一個人待着，就算害怕，也能很快睡着，一晚上眨個眼就過去了，但到一葉這個年紀，發生這些事，大概一整晚都睡不着了吧。”
森見沉默了一陣。
“所以你只是過來陪我睡覺的嗎。”
“可以嗎？”
“只是睡覺的話。”
“如果說錯話，就算上了牀，也還是會把我趕下去嗎。”
“光可以試試。”
她往桌上一趴，“好可怕~”
從市區回來時就已經十點多，夜越來越深，喝完牛奶，兩人就去樓上的房間了。
見森見坐到書桌前，瀧川光愣了一下，問道：“一葉還要學習？”
“不，就坐一會兒，我要想些事情。光先睡吧，不用管我。”
“那我陪你。”
“需要你陪着的話，我就不上來了。”
畢竟書桌前也沒有更多的椅子。
“好吧。”
瀧川光坐到牀邊，望着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又躺下了。
夜晚一點也不安靜。
“南木川在咆哮呢。”
“指不定半夜的時候，我家就被沖走了。”
“太誇張了吧。”
“我經常做這種夢。”
她腦袋一歪，又看了書桌前的少女一眼。
“壓力這麼大嗎。”
“壓力嗎……可能在河邊住久了，都會做這種夢吧。”
“如果不是遇上期末考試，一葉今天會下定決心，做出那種決定嗎？”瀧川光又問道。
森見沉默了一會兒，“就算不在今天，也是遲早的事情。”
“我其實並不介意多等一段時間，這樣我也可以多做些準備，反正他都知道我的心意了……可她已經無法忍受了。”
她口中的“她”，只能是尚子。
“她大概是察覺到了什麼，最近對我的針對，也變得越來越頻繁。”
“有沒有可能……”瀧川光抿了下脣，還是按住猶豫，繼續說了下去。
“是因爲一葉自己心裡有鬼，所以對尚子的態度變化，也變得更敏感了？”
“嗯。”
她居然沒生氣，反而還應了一聲。
“是這樣沒錯，但她對我的針對，也不完全是錯覺。”
森見繼續說道：“以前我沒留意，或者說留意了也沒有太在意，只以爲她是在排斥所有靠近他的人。
事實是這樣沒錯，你們靠得近了，也會被她排斥，但唯獨對我，她似乎還有額外的‘關照’。”
“因爲我和海星都是笨蛋，一葉一看就是那種一肚子壞水的壞女人，是真正有威脅的人。”
“……”
森見終於扭頭看了她一眼，“你是在誇我，還是在罵我？這其實是你自己的想法吧。”
“哈……現在除了春海，大家都這麼覺得了。”瀧川光說道，“尤其是今天過後。”
森見抿脣，“你以爲他不知道嗎。”
瀧川光目光一擡，望着頭頂的燈，“那看來是我不知道。”
她看着牀上的她，“少裝點傻，不要總想着逃避，這些事情你原本都能看見。”
瀧川光晃了晃修長的腿，沒有說話。
彼此都沉默了一陣，森見起身走到窗邊，將窗戶打開。
嘩嘩——
激烈的雨聲，洶涌的河流聲，一下子變得更加清晰。
從身後過來的腳步聲也掩藏其中，雖然並非有意。
“你現在掐死我，再往河裡一扔，就什麼事也沒有了。”
“怎麼開始自暴自棄了。”
“因爲我也很混亂。我現在……不知道。”
瀧川光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從背後將她抱住。
森見嘴脣一顫，兩眼盯着窗外的窗外，不停打轉，以免眼裡突然的酸澀又匯聚成流，變成丟臉的樣子。
又過一會兒，她轉過身，也抱住她，將腦袋靠在她肩上。
她拍了拍她的背。
“睡一覺就沒事了。”
她閉上眼，“一覺醒來，我就會變成精神飽滿的壞女人了。”
瀧川光只是笑了一下。
“去牀上吧。”
兩人一起去了牀上，森見睡在靠窗的一邊。
“現在回想下午最後一場考試，遙遠得像是上個月的事情。”
“嗯。”瀧川光看了看她側起的背影，“今天晚上發生了很多事情呢。”
“要不要打個賭。”她突然問道。
“什麼?”
森見轉了過來，“如果這次考試還是能守住年級第二，我就繼續下去……如果不能，我就放棄。”
“……”
瀧川光張了下嘴。
“我都不明白一葉現在到底是自信還是不自信了。”
“用成績說話。”
森見望向天花板，“如果成績下滑，說明這件事已經牽扯了我太多的精力，該放手了。如果沒有，那就說明我還有餘力，還可以繼續。”
“那我該期待一葉的失敗嗎。”
她看了她一眼，“期待與否，都沒有意義，就讓成績來決定吧。”
這樣說着，她看向她的目光裡，卻隱隱帶着期待。
“……”
瀧川光忽然明白過來了。
疲倦，混亂。痛苦，茫然。不知所措。
所謂的打賭，不過是她在這場激烈的情緒風暴裡打上的一個錨點，且不說她會不會真的遵守，至少眼下這個時刻，這個錨點不會讓她被風暴裹挾得太遠。
一葉調整情緒的能力真厲害啊……
“嗯，那就看星期一公佈成績的時候了。”瀧川光說道，“不能反悔哦。”
森見點了下頭。
“那現在先睡覺吧。”
她怔了一下，很快又點了下頭。
“嗯，晚安。”
“晚安。”
道過晚安，她便閤眼了。
沒過幾分鐘，瀧川光再觀察時，森見已然入睡。
“真的累了呢……”
她也合上眼，疲憊如潮水般涌來，一個浪頭便將她打翻。
再睜眼時，窗外明亮，已是第二天的早上。
旁邊的枕頭空着。
瀧川光伸了個懶腰。
“壞女人起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