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很得意?”他停下笑,聽見的緋的說話聲。毫無疑問,這個小丫頭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呢。她大概以爲這只是風把門吹關上吧。
“這次你逃不掉了。”哈瑟爾好容易才剋制住自己的激動,喘回一口氣,“你雖然殺掉了外面的守衛,但這扇門是特製的,可以自動關閉,而且關上后里面打不開。”
外面的緋沒有說話,但是哈瑟爾可以想象對方此刻正在研究着鐵門。
“如果你想把門撬開,那麼歡迎嘗試。”哈瑟爾努力讓自己心情平息下來,現在終於輪到他慢慢享受勝利的滋味了。“不過我建議你不必白費力氣。天亮之後,這門就會從外面打開。放心吧,到時候我不會再送你去見食屍鬼——我要親眼看着你的屍體被焚化。”
緋沒有回答,隔了相當長一段時間,她還是寂靜無聲。
“如果你想打開這個石棺,把我殺掉。”哈瑟爾得意的說道。“那也是徒勞的。不過算了,你一定不會相信我,所以就慢慢的嘗試吧。我很樂意等待。”
“你設了這個陷阱在等我?”不知道爲什麼,緋的聲音裡毫無驚慌。
“沒錯。我要讓你知道,這個世界上,真正的力量從來都不在胳膊上。”哈瑟爾回答道。“親愛的侄女,昨天晚上你真的應該立刻動手,而不是說什麼‘我不會就這樣簡單的殺了你的’之類的話。別難過,我會一輩子記住你,記住這個教訓的。以後不管什麼敵人,我都會盡快的殺了他,而不是嘗試着讓他多活幾天好好折磨。”
他聽不見緋的回答。緋應該在仔細的尋找着石棺的縫隙,尋找着能將蓋子撬起的地方。但是哈瑟爾知道這只是徒勞罷了。除了透氣孔,這個石棺是密封的——這一點,他早就親自確認過了。
“你還有最後一個晚上,想做什麼請隨便。”哈瑟爾繼續說道。“不過說實話,我倒真的很想知道,你這一身的本事從哪裡來的?上一次你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傻丫頭罷了。”
“你爲什麼殺了我父親?”緋沒有回答,而是用一種充滿冰冷殺機的聲音反問。
“這個嘛……不如我們來做個交易好了。我回答你的問題,你也回答我的問題,如何?”
“哼。”緋發出一聲冷哼,但是卻沒有明確拒絕。
“你被送到那個墓地,落到食屍鬼手裡……我猜測它們想把你帶回去吃,而你卻在它們的老巢發現了什麼古代魔法裝備之類的東西。藉着這個東西,你最終逃了出來。”
“真是荒謬的構思!這個世界上沒那麼簡單的事情……不過告訴你也無所謂,我並沒有落到食屍鬼手裡,而是遇到了一個遠比食屍鬼更可怕的存在!”緋的聲音裡,有着一種異樣的東西。哈瑟爾猜測那可能是畏懼。“現在輪到你回答了。”
“你父親的事情……其實我也很遺憾。”哈瑟爾回答。或許別人會說他虛僞,但是他自己知道這不是謊言。“老實說,我還挺喜歡他的。沒有人討厭一個豪爽又熱情的朋友。特別是那個朋友還有點蠢。”
“那你爲什麼做出這種事情?!”
“那是因爲爲了達到更高的名位,必須要付出犧牲。”哈瑟爾冷冷的回答,只有在說這一句話的時候,他貪婪而荒蕪的內心才真正表露出來。在他的內心中,除了慾望和對權勢的追逐之外別無他物。與此相比,一切東西都是微不足道的,都是可以拿來犧牲交換的。“這個世界存在太多的偏見,貴族歧視平民,平民互相歧視。同樣是一個人,身爲貴族子弟,成爲一名騎士只是起點,而身爲平民,成爲騎士卻是終點。我不甘心這樣的命運,我想得到與我的能力相匹配的地位,我想知道自己能夠做什麼,我想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裡!既然沒有人能夠在後面推我一把,那麼我就只能靠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情來得到機會!”
他的聲音高亢而尖銳,就好像此刻他正在在寂靜無人的野地裡,對着夜空發下自己的誓言。“我並不恨你的父親,但是與我的目標相比,他的存在宛如螻蟻。爲了踏上更高的階梯,就必須有踏腳石。我一開始就定下了計劃,然後一切都按我最初的計劃做了,就這麼簡單而已。至於你的兄弟,你的母親,我只能說,從走出第一步開始,就無法回頭。爲了杜絕後患,我必須這麼做。不過我還是沒做得圓滿,讓你得以逃走。這個差錯差點變成大患,幸好今天彌補還不晚。”
“僅僅是這樣嗎?”石棺外面,傳來緋的回答。接着她發出一陣低沉的聲音,但是哈瑟爾聽不出來她到底是在哭泣還是在笑。
良久,緋終於停了下來。
“不過我真的很想知道你遇到了什麼事情,讓你突然之間擁有現在的能力。”
“你不會懂的。”緋說道。“你不知道我遇到了什麼又獻祭了什麼!不過,在我父親這件事情上,也許你說的是對的。我的父親有點蠢,所以才中了你的暗算。但是,哈瑟爾,你也應該有所覺悟吧,你應該早就知道自己做下的惡行將會遭到報應!”
“報應?那是什麼?我看過無惡不作的惡徒壽終正寢,也看過一直行善的好人暴死街頭。我看過無能的人有權有勢叱吒風雲,也看過智勇雙全的人滿懷遺憾的倒在戰場上。如果你要讓我相信報應,那麼就來試試吧。你想要傷害我,除非是發生了奇蹟!讓我見識見識你的奇蹟吧。”說完,他爆發出一陣大笑。
我不需要打開這個石棺。”緋回答道。“我看到上面有幾個透氣孔。”
“就算你有足夠細的箭矢也沒用,”哈瑟爾當然知道石棺的細節,“這些孔都是斜的,你就算對着洞/眼射箭,也射不到我身上。”
緋沒有回答,她似乎在在認真研究,或者做其他什麼事情。但是哈瑟爾知道這完全是徒勞的。緋不可能靠她一個人的力量打開這個石棺。
有什麼冰冷的東西流到他身上。哈瑟爾在驚訝中一陣手忙腳亂,老半天才搞明白是水流了進來。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水沿着透氣孔流進了石棺,把他的身體都打溼了。
“你……你……你幹了什麼?”他有點氣急敗壞的喊道。
“只是從門口打了一桶水提進來而已。”緋在石棺外面回答。“你一定知道外面就有一口井,很近。而且這個水桶就直接掛在井上。”
“你怎麼出去的?”那扇門……那扇門……怎麼可能?
“我進來的時候就用劍撬掉了鎖。”緋用很隨意的口吻回答。雖然看不到她的臉,但是哈瑟爾能夠能夠想象對方臉上的神色。“剛纔門是被風吹關的。”
“怎……怎麼……可能……”
“順帶說一下,我剛纔計算過了,石棺裡面其實不算很大,再加上你的身體,大概十五桶水左右就會裝滿。哈瑟爾,”緋冷冷的說道。“來賭一賭吧。讓你看看你的報應會不會來。如果我打上十五桶水的時間裡,你的衛兵趕到的話,或許我就會被迫離開。反之,這個石棺就成了你埋骨的地方。”
說完這句話後,外面再次寂靜下來,緋應該是離開去打第二桶水了。
哈瑟爾浸在水中,在驚愕中呆了半響,然後突然之間,他意識到將會發生什麼。他開始用力的敲打着石棺,並且大聲喊叫。
但是不幸的是,這個石棺真的是非常結實,而這個屋子本身就是一棟很牢固的倉庫。和所有的大而堅固的建築物一樣,他的竭盡全力發出的大喊迅速就被倉庫這廣大的空間所吸收。他的聲音根本離不開這棟建築物,更別說被人聽見了。
第二桶水很快就被倒進了石棺裡。
“來人啊,誰來注意一下……”哈瑟爾在竭盡全力的詛咒自己的愚蠢,咒罵那個提出這個餿主意的部下。但是任何世界都沒有後悔藥,第三桶水很快就被倒進了石棺。現在,如果他躺着不動的話,水已經可以漫過他半個身體了。
他繼續呼喊,一直喊得口乾舌燥爲止。然後他開始了祈禱,向着星域諸神祈禱,希望巡邏隊可以及時到來,發現他的危機並拯救他。這確實需要奇蹟,爲了防止嚇跑獵物,巡邏隊相隔兩三個小時纔會造訪這裡一次。這些都是特別交代過並且嚴令執行的。
他的祈禱換來的不是拯救,而是第四、第五、第六桶水。他已經無法躺着了,必須依靠手肘支起半個身體才能讓自己露出水面外。
他感到強烈的危機,但是眼下卻一點辦法都沒有。這個石棺靠一個人是無法打開的,這對緋還是對他都是一樣的。而且就算打開也毫無意義,緋在外面等着呢。
“等一下,緋,我們來做一筆交易吧……”他腦子急速轉動,竭力想爲自己爭取一點時間,哪怕一點點時間也好。
石棺外無人回答,只有水在持續不斷的流進來。
要說這段時間並不長,他所祈禱的奇蹟並沒有發生,整個石棺已經基本被水灌滿了。當石棺被水逐漸充滿時,哈瑟爾被迫把臉部升出水面,在極其接近通氣孔的位置尋求着空氣。
他第一次感覺到如此的無助。儘管他殺死別人的時候不會有半點的猶豫,但是輪到他變成屠刀下的羔羊之時,他卻顯露出了強烈的求生本能,不惜一切的掙扎以圖生存。這是一種很矛盾的事情,因爲理智告訴他,他落到一個不可能饒恕自己的敵人手裡。以客觀邏輯來說,陷入這種糟糕境界時,帶着尊嚴死去纔是正確的做法,因爲不管做什麼都是沒用的。但是事實卻完全相反,在緋持續往石棺裡灌水的過程中,哈瑟爾反覆的在哀求、哭泣、祈禱、詛咒、威脅。總之,一切能用言語來做的事情他都做過了,不管多丟臉多沒有尊嚴多可笑的話他都說了。當然,這些話沒有任何作用,石棺裡的水還是越來越多。
現在,他不管怎麼努力,露在水面外的只剩下半個頭部。他在耳朵以下的部分全部被浸入水裡,而剩下的部分也只差最後一桶水了。等到最後一桶水倒進石棺的時候,這裡將不會留下任何呼吸的間隙。他就會被活活淹死在這裡。
死亡已經在他頭頂之上盤旋。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如今接近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