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那個人定然是一個奔行的高手,起初,一切還是一種順利,他那迅疾的影蹤尚且模糊可見,然而,在一片山林裡時,卻是一種杳無音訊的消失了。
林海蒼莽,吞噬了兩個飄忽的身影是輕而易舉,對於追尋者而言,是一種厭煩的苦惱,腳步和眸子只能困陷在漫長的迷茫裡。
茫然,迷惘,消失了追蹤的線索,追蹤似乎成了一場海底撈針的遊戲,沒有方向,也沒有了念想。
我站在林間的路上,風吹拂着髮絲,髮絲搖晃了,擡頭,仰望,目光在枝枝葉葉間流淌,一瞬間,觸摸到了一陣天旋地轉的大暈眩。
“王,這裡殘留了一些血跡“,離咒在路旁的一棵樹前停住,蹲下了身來,手指輕輕地沾抹了一些血痕,嗅聞了一下,思索了什麼。
我走了過去,也蹲下了身來,仔細地察探着。樹木的表皮有些破損,一道道,猶如是一抹抹的傷疤,淺淺的,流出了一些清澈的水來,那是它的眼淚,疼痛的產物,不過,也表明了曾經有人從這裡走過,而且,就在不久之前,沒有太多的光陰溜走。
目光依隨着那清澈的淚水流淌,手指順延着木幹滑落下來,有一處腳印,已經積滿了雨水,有一片彎倒在泥土裡的草叢,溼淋淋的,被染上了泥土的色彩。在腳印和草叢之間,餘留了一些白色的細針,似曾相識,和遺落在莫老伯屍身上的一模一樣。
我撿拿起了一個細針,有些溼滑,一道白光從針體上流過,冷冷的,恍惚了一下眸子,也忐忑了一點心境,不是恐懼,是一種憂慮。
飄來了一陣清脆的聲音,我慌忙轉過了眸子,一串風鈴搖晃在半空裡,牽線的一端纏繞在枝幹上,另一端也是一種破損,像是一次人爲的扯斷,還殘留着一點血跡,沒有被雨水給浣洗乾淨,也沒有被過往的空氣風乾。
我的腦海裡浮現出了一幅畫面,一個身影從林間飄過,很是迅疾,很是靈巧,形成了一股風,一股清冷的風。風鈴響了,細針散射了出來,擊中了那個身影,他受傷了,偎依在路旁的一棵樹上,雨水順沿着他的髮絲流下來。後來,沒過多久,他起身了,繼續前行,扯斷了牽線,一個人,踉蹌在生滿泥水的路上。
那個人是誰呢?或許,他就是風語。
“王,不久之前,這裡應該發生過一場短促的戰鬥,有人受傷了。“離咒哽咽語塞了一下,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麼,終歸不再言語了,那些未知的言語腹化成了一段遠望,遠望在風雨纏綿裡。
“你的猜測是對的,這裡確實發生過一些事情“,我站起了身來,目光扭向了他,一隻手搭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我,知道你還想說些什麼,不過,有些事情需要證實。“
話音飄散了,淹沒在了嘩嘩的雨聲裡,我們相互對視了一眼,沒有了言語,選擇了繼續前行。
又行了一段稍短的途路,我們尋到了風語,和先前的憂慮一樣,他受傷了,斜靠在一個風蝕已久的老石上。老石的表面分佈着一條條的裂罅,明顯,細深,分割了曾經光滑平整的石面,一眼望去,宛若是一段乾涸多年的河牀,隨時都有崩塌的可能,又猶如是一個千年老龜的外殼,流露出一種徹骨的滄桑。
“風語,你受傷了,是誰把你傷成這樣的?“離咒走向了風語,想要扶起傷痕累累的他,然而,他扯開了離咒伸出去的那隻手。
“王,趕快遠離我,這是一個陷阱,一個精心策劃的陷阱。“風語的目光扭向了我,目光裡藏滿了倦累,一隻手在空氣裡划動了一下,似乎是一個讓我們離開的手勢,畢竟他沒有太多的氣力了,只能留下一個模糊的弧線。
話音未落,一個黑影籠罩了下來,那是一片刺繡,一片精美的刺繡,質地輕盈,溫柔地漂浮在空中,象一抹擺動的彩色波浪。它延伸了,很長很寬,又墜落了,猶如是一重緩緩降下的帷幕,重重地包圍住我們,遮障在頭頂,纏繞在前後和左右。
刺繡上描繪了很多幕畫面,看似無關,卻又有所牽連,像是在編制和拼湊一段塵封許久的往事,其中的一幕最爲惹人的耳目:
煙雨在飄渺,一個青年撫摸着卸下的鎧甲,一遍又一遍,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健碩的古銅色,髮絲上還纏戀這着一些泥土,倦累的面容上似乎劃過了一絲一縷疑惑。不遠處,與他相對,站立了一個女孩,她的膚色白皙,水嫩,清澈的目光流散在一陣又一陣的細雨裡。在他們的中間,是一片無法分辨的模糊,牽引着絲線的細針在編織着什麼,然而,終究無法清晰了起來。
突然間,一個背影切割了我的視線,風語猛然一下站立在了我的身前,來不及回想,一注鮮血噴薄而出,揮灑在雨水裡,一把鋒利的畫戟擊中了他,又很快飛離了,像空氣一樣穿越了那片刺繡,無聲無息,沒有一處的破損。
“風語,風語…”,他倒下了,雙臂伸展着倒下了,在我們的疾呼聲裡,象一棵被烈風吹倒的老木,沉沉地劃破了雨簾,沒有一絲停留的餘地。
“王,你是一個偉大的王“,風語的頭枕墊在我的雙臂上,微弱的目光宛若風中的燭火一樣,忽明忽暗,”是風語的錯,一切都是風語的錯,恐怕,風語以後不能再追隨你左右了,我多麼希望…“
他沉默了,永遠的沉默了,沒有說出最後的言語,就這樣心有不捨地隕滅了,隕滅在我的眼前,隕滅在一場下個不停的雨水裡。
一陣馬蹄的聲音飄來了,十分的古老和滄桑,一個模糊的身影坐落在一匹駿馬的脊背上,威武,雄蠻。
他慢慢地靠近了,滿身的鎧甲依然的堅實,隱藏在頭盔下的面容也清晰了起來。無論如何,卻也是一種奇怪,他的左側臉龐如少女一般白皙、清澈,纖細的左手指尖遙控着密麻的絲線,我想,眼前的這片刺繡便是來源此手的編織;與之相反,右側的臉頰呈現出一種古銅色,渾厚,健碩,粗挺的右手裡握着一把畫戟,鋒利的刃上殘留了一些血跡,比雨水還要濃稠,雨水無法清洗了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