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繡的蔽障飄起了,象是一重帷幕又緩緩地升起來,溫柔地堆聚在半空裡,一陣風溜過,它破碎了,如此的徹底,如此的陡然,猶如煙霧一樣地消散了。
雨水依然落着,淅瀝淅瀝地,宛若是一滴滴的眼淚,只是缺失了一些鹹澀,只是不清楚它們萌生於哪些眸子裡。
“那是什麼?”,離咒的面容上卷滿了疑惑,目光追隨着那個飄忽的白色影像,好像是一個孩子,在緊緊地望着飄動在天空裡的一片風箏,“難道那就是…”
“是的,那就是情錮的活體,那片刺繡所描繪的感情世界的擁有者,她終歸是出現了,在一千年以後。”
那片白色的影像漂浮在空中,象一張單薄的紙片一樣,被風吹得扭曲起來,不久,它平穩了,也清晰了,成了一個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卻依然如一團稀薄的霧氣。
“柔,你的臉還是那麼的有溫度,一種熟悉的溫度”,她靠近了繁柔,伸出了一隻纖細的手,輕輕地撫摸着他的臉龐,一行淚水滑落了下來,和雨水一起灑落在了地上,卻比雨水更加的沉重,“一千年了,一千年是一段怎樣漫長的光景?“
然而,繁柔推開了她的手,像是撥去了一片雲霧,她向後飄飛了幾步,“當初爲什麼要離開我?背叛我?爲什麼?“,他搖了搖頭,悲傷的情緒爬滿了面容,”一千年了,我一直在等待着一個結果,而這個結果需要你給我…“
“柔,你錯了,一直在錯,我沒有背叛你,從來都沒有”,她閉鎖了一下眸子,很快又睜開了,一行清澈的淚水流了出來,象一股溫暖的泉水,水裡裹捲了太多珍藏的情感,“如若,我不能離開你,你也會和騎士一族一起毀滅在那一個夜晚。”
吹來了一陣風,她的身體漂浮了起來,和風一起流淌了,流向了繁柔,一瞬間,穿越了他的身體,浮現出了一幅影像:
夜色迷茫,地上有一些破碎的月光,一個女孩落寞地站立着,哭泣着,月光灑落在了她的身上,給她鍍上了一層銀白色的光亮。不遠處,有一個黑色的背影,和黑夜一樣的色彩,他用低沉的嗓音說,離開繁柔,不然,我會隕滅了他,和他的族羣一起消失在這個深夜。她蹲坐了下來,淚水落在地上了,發出了’啪’的聲響。那個黑色的身影向她望了一眼,一縷月光清晰了他面容的一處輪廓,似曾相識,卻依然無法確鑿下來。後來,那個人離開了,消失在夜色裡,沒有一點聲響,而她依然在哭泣,還有一輪冷漠的月亮。
‘啊’,繁柔大聲地呼喊起來,回聲在一遍又一遍地激盪,無限遼闊的天宇似乎也無法容納它,“我已經觸摸到了你的痛苦,一千年,我居然在一種謊欺裡存活了一千年”,他靠近了那個女孩,用手柔柔地摩挲着她的髮絲,“我們一起離開,離開這個紛擾的世界,也離開這個渾濁的人間…”
她笑了,握住了他的手,緊緊的,雨水從他們的手背上滑下來,一縷縷,一絲絲。不久,他們的身影飄渺迷離了,如一團水霧,飄向了遠方,遠方。
在他們消失的那一瞬,曾經的那片刺繡又鋪展了開來,細針牽引着絲線來回穿梭着,在青年和女孩的圖像之間,編織了一個‘愛’字。
愛,愛是什麼呢?我又一次追問了自己,或許,愛是苦痛的別名,愛總是徘徊在想要遺忘和不能忘卻之間。
不知何時,雨水已經停止了下落,天色也清楚了一些,然而,終歸不能明亮了,夕陽在天邊顯露出一個模糊的影像。
“王,我們也應該離開了,離開了”,離咒蹲下身來,揹負起了風語,一臉的沉重,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息,“風語,我不會丟棄你,不會讓你一個人流浪在這陌生的土地上,我帶你回家。“
我沉默了,沒有言語,停留在那一灘血跡前。血面平靜,沒有一點的搖晃,恍恍惚惚間,浮現出了一個影像,那是風語,他微笑了,後退了,轉身了,走上了一天泥濘的途路,一直走了下去。
離開,我們終歸是要回去了,回到那個廢棄的院落,或許,一切是在那裡開始的,也應該在那裡結束。
歸途,一路默然,一路沉寂,一路茫然地穿梭在杳杳冥冥的山林裡。風,呼嘯而去的風,吹佛着面龐,把最後一些殘留的溼漉也留了下來,然後一身輕鬆地飄走了,飄向一個沒有人知曉的地方。
我扭曲了一眼目光,離咒一臉平靜,沒有任何的表情,像是一片結冰的水面,散發着無法消融的冷漠。一雙失重的手臂,搖擺在風中,風語的眸子閉鎖了,曾經乾裂的嘴脣是如此的溼潤和紅豔,一抹鮮血塗抹了它。
熟悉的身影,陌生的畫面,飄飛在同一條途路上,卻是悲與喜的轉換,轉換似乎是一場發生在悄無聲息裡的遊戲,沒有一點徵兆,也沒有一刻的暗示,當遊戲結束時,卻猛然發現,遊戲的代價不是普通的懲罰,而是一次生命的隕滅。
不久,我們到了,落降在門前。那扇老舊的門扉已經閉合,和先前的狀態一樣,只是它閉鎖住的不僅僅是一片揮之不去的冷清,還有一羣人和一些等待的目光。
離咒走上了臺階,又戛然止步了,回眸看了我一眼,又斜瞥了一下背後的風語,沒有言語,長長地吸入了一口氣息,又輕輕地呼了出來。
一片葉子被風吹下了,它飄落在風語的髮絲上,纏戀了片刻,又飄飛了出去,像一隻枯葉蝶,穿越了門扉的空隙,溜進了院落裡那一叢又一叢的野草裡。
我靠近了風語,伸出了一隻手,用指尖輕輕地抹去了他那嘴脣殘留的血液,“進去吧,他們還在等待着…”
夕陽清晰了,如鮮血的漆染一樣,灑落下一縷縷光線,停留在兩扇門葉上,在漆彩剝落許久的地方,又塗抹上了一層悽豔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