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人之根本,可對於亂世而言,卻不值分毫、廉價之極,不說戰爭,就是飢餓,每一天都會奪走無數人的生命。
生命卻也是值得敬畏的,爲了活着,人們每日勞碌,無論多卑微,只爲能活着。
亂世、戰爭、飢餓或許看不到盡頭,也無法改變,可爲了生命的延續,人堅持着。
特別是當有新生命降世,無論生活是有多苦,新的生命,便都是在延續着希望。
姜家,晉陽、乃至幷州眼下最大的家族,也是未來命運的決策者,今日張燈結綵,城中凡有頭有臉的士紳,無論是否有邀請之書,早早的便遣人而來,從日出之時已到掌燈時分,府門之前送禮的長龍未成斷過,只希望能借此攀上點關係。
賓客臨門、酒宴聯席,只賀姜家添人進口。一月之前,姜家大小姐姜麟誕下一子,今剛滿月,雖姓趙,卻無人輕視,不說其舅乃幷州決策者,就是其父趙雲便已是名滿天下的大將。有此也將註定他此生不凡,就如名‘廣’一般,說不定就是下一個飛將軍。
不過其父趙雲卻不太稱職,孩子出生以滿月,尚未相見過,只修書取名‘廣’而已。當然着也不是趙雲無情,實乃軍中所需,眼下幷州新定,他作爲姜家姑爺,自然要站出來。上黨太原門戶,舍他其誰,哪怕姜麒詢問是否調防,他也給予了拒絕。
滿月之賀,雖非大宴,可姜家地位在前,再加上遷治所自此一直忙碌,尚未空閒,姜麒也藉此款待同僚,聯絡感情。
席間高朋滿座,頑童四顧,雖有不雅,卻熱鬧非凡。經過數年歲月沉澱,姜家子弟兵強大不少。
那嘰嘰喳喳的頑童中,無論是調皮的姜洛、張苞、關索、趙統,還是文靜的姜瑞、荀適、荀俁、鍾毓,都預示着未來。半大小子,如關平、關興、典滿、荀惲更是說明姜家軍後繼有人。
不過席間四下敬酒的姜麒看上去卻有些興致索然,面上的笑容似乎並不太真實,就如那懷揣心思並未痛飲的鐘繇一般。
酒宴並未進行多久,不算賓主盡歡,如今的晉陽剛換主,並不太平,雞鳴狗盜之事時常發生,宵禁之令並未取消,一更之後沒有通行之令禁止通行,酒宴便在宵禁之前結束。
親自送走最後的族人,姜麒沒有理會忙碌收拾宴席的家僕,隨後在燈籠的引導下朝後院書房。在那裡正有幾個疑惑的身影在等待着他。
“父親?伯孝以前從未有如此正式的將我們請到一起,今日是否有什麼重要之事?”春時的深夜尚很清冷,未起火的寬大書房中一中年者跺着腳,詢問起正翻書閒看的老者。
“你們最近有沒有做什麼出閣的事情哪?”早在兩年前就卸下家主大責,如今只下棋、釣魚、讀書一副閒雲野鶴,享受時光的老人姜羣,對於兒子的急躁並未有解答,反而捻鬚輕巧道。
“並未有呀??着接到家姐通知伯孝會遷治所到晉陽,我們一直忙着轉移商鋪,着新買的府邸都還沒有來得及整理好,那有時間去胡鬧……”老爺子的問題,也是在座幾人一直在反覆思考的,未參透姜麒目的的姜祥搖頭否認道。
“該不會是伯孝有什麼困難,想讓我們幫忙吧?着一個多月又是募兵又是修建城池的,肯定花錢不少,而且聽說各地都在開倉放糧,照着花銷,哪怕子傑再能弄錢,也不夠糟踐的。”目的不明,疑神疑鬼,一直有些不安的姜喜隨後聯想道。
“如若是着樣或許說的通,不過如若是籌集物資,應該將族中主事的老少都叫來纔是呀?父親,着說來伯孝自從上一次受傷後,好像並沒有以前般對族人親進了,就說着攻打太原、上黨之戰吧,波兒、風兒他們都沒有參加,甚至沒有換防,反而是着庶出的姜偉一直受到重用,如今在幷州府中地位遠超波兒他們,是否有什麼內情呀??”聽到揣測,正四處踱步的姜海更是嘆息了聲,眼下已是家主的他,並不在乎什麼物質,不過卻更加緊張起家族地位來,隨後講到。
“兄長不說還不覺得!上次風兒回家時便說過此事,以前伯孝用兵最喜歡用子弟兵,可奇怪自從西涼之後便再未派遣過,不止此次幷州之戰,就是着幾年剿匪、平叛都未發過兵。很多年紀大點的子弟兵都選擇了退役,回家結婚生子。而且風兒說子弟兵選擇退役,軍中都辦理的很快,從未挽留過一個……”細思極恐,聽到兄長之言,姜祥隨即附和道。
“按兄長的意思,伯孝是想過河拆橋了?想當初他一個棄兒,要不是族中幫他,他能有今日。就說他的爵位,是死了多少族人,纔給他掙來的,還有要不是當初我們湊錢給朝廷送去,他可能早就被皇帝殺了,還能活到現在。”話以說的如此,誰聽不懂,抱怨聲當即就從姜喜口中而出。
“嗯哼!!你們幾個,說來都以近不惑,怎還滿口胡言,心裡還藏不住點事。如此性子怎能成大事,怪不得伯孝未應你們出仕的要求。罷了,或許也是此,你們能平安過一生吧!還有,爲父再提醒你們,想富貴就管好自己的那一張嘴,更管好自己。等下伯孝無論讓你們做什麼,都聽着,並好好配合着。記住伯孝是做大事之人,你們那一點點小心思,他看的清清楚楚,不過不想計較而已。眼下天下大亂,伯孝現在割據一方正是需要團結之時,此刻你們只需依從,爲父保證,等你們老了,再回首便會覺得此時的想法有多麼幼稚……”一人一句,盡是翻舊賬拉仇恨,原本還在平靜看書的老者終於忍不住了,當即一聲咳嗽打斷便訓斥道。
“父親可……”着還說的不憤,沒想就被劈頭蓋臉的一頓,姜喜尚有不服,還想反駁。
“爲父已經老了,你們也各自一家,或許如今說什麼你們都不以爲然,今日言盡於此,以後自求多福吧。眼下天下大亂,明日不知明日事。不過一點,希望你們知道,伯孝有一身本領,更割據一地,手下兵強馬壯,縱觀天下匹敵者寥寥,將來能否還進一步猶未可知。可你們哪?除了家中有點閒錢,還能有何?如若伯孝倒了?你們能安全否……你們不是名下都有很多商鋪,算個生意人嗎?要懂得投資……”人老成精,看事明瞭,對於幾個自私的兒子,姜羣無奈中明確提醒道。
“父親之告,孩兒謹記於心……”無論是否聽進去了,可見老爺子很是激動,屋中的三個兒子也不敢忤逆,無論是否真心,當即行禮表示明白。
話語激進,書房中本就低燜的氣氛又添蕭索,當歸位中也無人再自討沒趣的說話,哪怕有心事也不過轉玩着手中茶盞,了以發泄。
還好,很快在厚重的腳步聲中,尷尬頓消。特別是當幾十個只着軍袍的士兵,在敲門後擡入二十多口百斤的大箱子,所有的尷尬又變成了疑惑。
從士兵軍袍前繡着的麒麟看,他們都是姜麒的親兵麒麟衛,縱觀姜家軍十多萬人,也只有麒麟衛有如此特殊的軍袍了。
“今日賓客太多,麒兒讓祖父、舅父久等了,失禮、失禮……”士兵放下重箱,隨後在兩個女僕的引領下,一身直裾深衣略顯成熟的姜麒出現了,不過那口中的客氣,卻又略顯距離。
“伯孝太客氣了,一家人有什麼失禮的。着子龍不在家,一切事務都要你這個舅父當着,麟兒和孩子可休息了……”姜麒出現,該來的不用再猜,作爲家主又是長輩,姜海隨即笑着搭話道。
“哈哈哈!沒辦法,麒就着一個妹妹,再說廣兒雖是我侄,可在麒眼中和兒子也沒有區別,該是盡心的。”官場待的時間長了姜麒是圓滑的很,當即扶着舅父就玩笑道。
“我姜家添丁是大事,着子龍在上黨,其兄在上郡,麒兒你着爲舅父的是該盡心。好了時辰額不早了,麒兒着大晚上的把你舅父都叫來,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哪?沒有外人,直說便是……”簡單的招呼完成,作爲屋中輩分最大的姜羣看了看屋中情況,隨後幫着兒子問出了心中之話。
“你們都退下,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入內!”本來還想委婉一些,然既然最尊敬的祖父都如此問了,姜麒也不藏着,隨後招呼左右道。
“諾……”能爲姜麒親兵都是機靈者,當即行禮後快速離開,最後走者還順勢關閉房門。
左右以無人,姜麒也不再耽擱,當入座後掏出了手中一份文書:“祖父可知着是何物?”
“有話直說,在座的都是你的長輩,也是最親之人,不比遮遮掩掩……”對於姜麒的打啞謎,姜羣沒有興趣,只直直的看着他是笑非笑的說道。
老人敏銳的眼光能看清世事,姜麒知道祖父清楚他的想法,隨即也沒有顧忌道:“着是麒今日在晉陽府中查詢而來的文書,書中所記乃太原郡一部分整理造冊的屯田,事發突然麒沒有詳勘,只查詢了下晉陽的情況。晉陽一地上好良田近六萬頃、另可種植地約十萬頃,可就是如此多地,麒在坊間查訪卻發現,竟連當地原耕農所能分配之地都多山地。那麒就奇怪了,着好地都去了哪裡……”
“還以爲是何事?伯孝就說着土地的事情呀!不錯,着晉陽一地自從搬家而來,你舅父我是有囤收,也不多三千頃而已,再說也不是什麼大事,你是着幷州牧,家裡人有點地也很正常不是??”原來還以爲姜麒搞得神神秘秘是什麼事情,沒想就不過兼併土地的事情,姜喜鬆氣中不以爲然道。
“舅父以爲沒什麼事情嗎?三千頃??很少嗎?着恐怕還只是晉陽一地吧?着地舅父在溯方有吧?西河有吧?恐怕如今就是上黨、上郡也有了吧?而且還只是你一人,那大舅父、二舅父呢?其他族人哪?早些時候更讓麒沒有想到,在母親處得知,我的名下居然有良田過兩萬頃,乃幷州最大的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