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後,劉昊被推進一間空曠的房間,這裡依舊是封閉的,依舊是陰冷潮溼的,與牢房唯一的不同是這裡光線充足,四盞日光燈將房間照射地纖毫必現。五分鐘的時間並不能讓未經過情報偵緝訓練的普通人發現什麼,不過,對於百歲經歷的劉昊,多少還是看出點東西。
推車子的人腳步紮實,沉穩,顯然對某種北派功夫着實下了一番工夫,劉昊並不是武術界人士,他都能看出推車的小年輕是練過的,說明鍾薩滿的手下很可能以武術愛好者甚至是某民間武術協會地身份在冰城活動。
這座建築的年代可以追溯到日僞時期,劉昊做出這種判斷的依據只是偶然因牆皮脫落而顯露出來的紅磚。或許如今使用這座建築的鐘先生都沒注意,紅日國佔領東北的那個年代,紅日建築用的紅磚比華夏建築常用的紅磚要短一截,就如同他們經常被人嘲笑的生殖器一樣,因此被劉昊這樣的泥瓦匠俗稱爲鬼子磚。
光憑以上兩點,並不能推論出劉昊現在處於冰城的什麼位置,畢竟這座城市百年來一直被建造成鬆嫩平原上的一座立體碉堡,各種地下隧道與建築隨着歲月的流逝不斷增加與消失。即使是進入二十一世紀之後,每年仍然不斷有神秘地下隧道之類的報道出現在地方新聞上。
劉昊進入空曠房間之前所發現的最後一點,讓他最終確認了自身的位置。
那扇年代久遠的橫拉門上本來有一個金屬標誌,不知什麼原因早已經脫落,換做一般人,肯定不會辨認出那塊模糊的痕跡代表着什麼。曾經作爲抗聯通信員的劉昊,假設沒有先前那幾塊磚讓他確認這裡是某處日式建築,這個痕跡也不會開啓劉昊封塵了幾十年的記憶片段。
如果標誌還在,肯定是一隻實驗用的玻璃瓶外加兩把交叉在一起地三八大蓋兒。
七十年後的今天,劉昊回想起這個圖案以及圖案所代表的意義,依舊忍不住打了幾個冷顫。
那是731部隊的標誌。
作爲關東軍最神秘也是最臭名昭著地部隊,劉昊對於731部隊的瞭解多數來自於抗聯的情報與解放後地宣傳,最近幾年定居在冰城之後,他還特意去過處於平房區731部隊遺址,爲那些被當做活體實驗品,最終屍骨無存地抗聯戰友上過香,倒過酒。
現在看來,自己應該在平房區的某個地方,很可能離731罪證陳列館不遠。
鍾鑫源看到對方打哆嗦,還以爲是多日沒有進食,又經過一番搏鬥,對方的體能透支到極限,吩咐手下道:“去弄點葡萄糖水、點滴工具還有毯子,別凍壞了劉先生。”
現在劉昊的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示弱,然後再尋找機會出逃。劉昊裝模作樣地擠出一絲怒容,出現在他那張下巴被卸掉的臉上,怎麼看怎麼古怪。
鍾鑫源看着癱坐在輪椅上的劉昊,走到他面前,雙手扶住對方的下巴,用力一擡將下巴安好,這才順手拽了個椅子坐在劉昊對面說道:“在這種明亮地房間裡交談,是不是輕鬆多了?”
劉昊冷哼一聲,並沒有接話。
鍾鑫源並不介意對方的態度,接着說道:“在你點滴葡萄糖的時候,我會有很長時間來讓你瞭解我們。”
“現在你佔上風,你說什麼我就聽什麼。”劉昊盡力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放鬆對方的警惕,他清楚自己現在需要積攢體力,等待反撲的機會。
“你覺得自己的突變是偶然狀況嗎?”鍾鑫源問了一個簡單的問題。
劉昊有些茫然地搖頭,回答道:“應該不是偶然吧,你剛剛也承認自己是突變人類。”
鍾鑫源打手勢讓手下進來給劉昊點滴,接着說道:“繞圈子是不明智的,問你一個寬泛的話題,你對人類進化的歷史怎麼看?”
“鍾先生,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我沒有念過太多的書,學歷也就是大專,說實在的,你把我弄到這裡,費的功夫肯定不小,與我討論人類進化的歷史,太不恰當了。”劉昊直截了當地迴應道。
“不,我的問題並不是不恰當的。如果將人類文明的歷史比喻成一面鏡子,正面自然是那些普通人類所創造的歷史,但是在這片玻璃下面,真正起作用的那層鋁,卻是我們突變人類鍍上去的。”鍾鑫源微笑着說道:“從七千年前人類原始宗教誕生開始,突變人類就是他們崇拜的對象。”
“你是說七千年前當人類誕生最早的原始宗教,所崇拜的就是突變人類?”劉昊失笑道:“這怎麼可能?”
鍾鑫源冷笑着反問道:“七千年前的原始崇拜並沒有留下太多的證據,兩千年前的那場聖子昇天你總該聽過吧?如果把你釘在十字架上幾天,在你的身體變冷後丟到血漿池子裡浸泡,你有多大把握復活?”
劉昊沉吟了幾秒,很慎重地回答道:“僅僅是失血而死,沒有顯著外傷的話,大概一半的機率。”
“既然你能活下來,你怎麼知道兩千年前那場show,不是你的前輩所爲呢?那時候的人類是矇昧的,許多事蹟也都被神話了。”鍾鑫源做出一個瞭然地表情接着說道:“實際上從七千年一直到一千年以前,突變人類都是普通人類文明的領導者,我們利用自身的特殊能力或多或少地引領着歷史,也存留下許多傳說。”
隨着葡萄糖的攝入,劉昊感覺好了一些,他繼續裝出一副體力下降的樣子,接着問道:“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這與你想讓我入夥有什麼關係?”
“因爲你已經陷入了一場綿延上千年,死傷無數而且就要分出勝負的戰爭中!”鍾鑫源的表情逐漸嚴肅,眼神開始狂熱,低聲喝道:“普通人類依靠着火藥等武器的發明逐漸將突變人類趕下神壇,從最開始的崇拜到污衊,接着就是無休止地追殺!因爲他們畏懼我們的能力,嫉妒我們的能力,進而想奪取我們的能力,抹殺我們的存在!或許你會覺得我是在危言聳聽,但,這是事實!別的不說,中世紀地歐洲,教會曾經大肆捕殺女巫、甚至到十八世紀依然在捕殺吸血鬼、捕殺狼人,其實,他們所追殺的都是突變人類!”
“你以爲憑着幾句話就能讓我甘心爲你賣命?作爲突變人類中的一員去屠殺民衆?”劉昊嗤笑道:“你不要忘記,現在是文明社會,況且,我的身份已經被高層所接受了!”
“一直以來,各個國家都在致力於研究突變人類,這種秘密研究人類進化中的特殊事例並且想讓其成爲國家力量的想法最早出現在日不落帝國,你真的以爲這個小小的島國可以稱霸全球沒有特殊因素在裡面起作用?最近三十年隨着基因科學的突飛猛進,突變人類的研究也就日趨便捷,這也就意味着,有更多的突變人類成爲普通人類的實驗品!不要以爲你今天是調查隊的隊員,那些普通人類就可以接納你,當你沒有了利用價值,或者擋住了普通人類利用突變人類的腳步,就算你是花旗國總統,他們也會痛下殺手!”鍾鑫源站起身,走到劉昊身後,彎腰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他們也確實這麼做過,那個傻瓜總統想將突變人類的真相向民衆公開,博取民衆的同情並且天真地以爲這樣就可以保護受到追殺,沒有人權的突變人類,讓他成爲與林肯解放奴隸一樣偉大的總統,結果卻換到三顆從不同方向飛來的子彈和一個神經錯亂的替罪羊!”
“哇哦,你還真是個使用陰謀論的高手,這種扯淡的事情你都能掰出來!”劉昊冷笑道:“按照你的意思,是不是林肯的死也與突變人類有關?”
“你竟然知道陰謀論這個名詞,又讓我小小驚訝了一把。”鍾薩滿站直身體,走回劉昊對面,他作爲宗教人員,口才是相當的利索,接着嘲笑道:“劉先生,不要以爲你可以隨意質疑我的話,我在這裡和你費口舌,純粹是因爲你是我的同類。如果換做普通人的那些秘密組織,恐怕你現在早已經躺在瞭解剖臺上!”
劉昊回想起宋清書爲自己做的第一份分析報告,上面那句可以嘗試的補充建議,辯駁的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去。
“我說的沒錯吧?所以,往大了說,突變人類作爲普通人類適應環境的先驅,應該取得其相應的地位!也應該獲得人類統治者的地位!向小處講,你不想變成解剖臺上的屍體,也要加入我們!”鍾薩滿察言觀色地本事不比刑訊人員差,趁熱打鐵地說道:“現在這個世界,根本不是國與國之間的爭鬥,也不是人與人之間的廝殺,從根本講,就是突變人類與普通人類爭奪世界統治權的戰爭!而且,我不否認突變人類與普通人類的差距隨着武器技術的發展而越來越小,正因爲這樣,我們纔要團結每一分能夠團結的力量!”
劉昊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