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半蹲在稀疏地防護林邊,藉助枯黃的草叢掩蓋身型,在夜視儀地幫助下緩慢地觀察着周圍環境。關大夫的住房處於鎮子邊緣的山坡下,獨門獨戶,利用山坡與周圍樹木的遮擋,再加上有意無意擺放的一些草料柴火堆,整個房屋處於一種難以窺探的狀態。
“從狙擊手的角度來講,我給這個掩體打九分,基本上沒有任何可以利用的角度,除非弄輛雲梯車來,明目張膽的強攻。”蕭敏進入專業狀態後,語氣冰冷,聽起來多少有點洪森的味道。
“我覺得這處房屋所在位置雖然偏僻,如果咱們進去抓人,想出來卻不容易。”劉昊的分析多半從心理學的角度,“這裡的鎮民淳樸彪悍,排外性也很強,即便受到商業氣氛的薰陶,時間卻並不長,聽老太太的意思,這個關大夫很會收買人心。如果鎮民被煽動起來,以爲咱們是報復關大夫之類的外地人,只要堵住有限地幾個路口,想帶人走就不容易了。”
“因爲是特殊事件,地方上的軍警力量只能作爲後援,”洪森看了眼左右的環境,低聲說道:“即便這裡人口稀疏,白天去鎮子裡的診所行動容易出問題,對民衆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脅,要抓捕還是得在她家裡。咱們需要近距離接觸這個關大夫,抓住她,在她嘴挖出有關孩子的所有事情。”
“這難度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李葵麗的目光逐一從旁邊三人身上掃過,低笑道:“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僞裝成修煤氣的或者電工什麼的,上前敲門,進房間後觀察情況,然後見機行事。”
劉昊很自覺地說道:“能夠勝任這個任務的只有我了。”
洪森那張臉一看就是正義警察的典範,蕭敏與李葵麗在都市裡肯定不會引人注意,這種地方,就算她們裝扮成村婦,那也是最時髦的村婦。只有劉昊這個接觸過各行各業的百年老鬼,又是大衆面孔,裝老頭,學官僚,扮演審訊人員,都有幾分相似。
主意已定,四人打算在周圍轉轉,瞭解一下地形,荒野中已經是漆黑一片,鴉雀無聲,偶爾在荒原土丘之間傳來幾聲狗叫,增添了不少恐怖氣氛。爲了減少任何可能的麻煩,四個人並沒有用手電,全都使用簡易夜視儀慢慢走,反正那個招待所的條件實在簡陋,早回去也是在牀上遭罪。
“現在的生物研究,進展是一日千里,就連設備也從傻大憨粗變成了短小精幹,最精簡高端的生物實驗室,一隻集裝箱就可以運走,你們說那個關醫生身後還會站着什麼人?”李葵麗沒頭沒腦地冒出這句話,看起來她對於這種夜間行動很熟悉,即便是坎坷不平的土路,也能借助夜視儀行走自如。
“國內可沒有那麼多大財團資助的所謂研究機構,國家範疇的東西,沒有人敢私自沾染,既然跑到這裡做人體研究,無非是看中了蒙古省處於邊境,相對落後的環境不引人注目,這裡靠着紡織基地,擁有大量的女工,有女工就有免費的卵細胞與胚胎採集等等因素。”蕭敏脫離狙擊手狀態,話又開始多起來,“跑了一個姚春蓉,對方還是有恃無恐地在原處沒有挪窩,既然敢做人體實驗,那就意味着要踐踏良知和倫理,這個人估計什麼都能做出來。”
劉昊沒有接茬,他對人體研究瞭解不多,畢竟按照現代的標準,自己只能算是大專畢業,連英語四級該怎麼考都沒有概念。劉昊忽然明白自己最近數天總感覺某個地方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的原因到底是爲什麼,他的雙手卻忍不住猛然攥緊,渾身肌肉發硬,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才迫使自己有些過度緊張的神經放鬆下來。
他想起了731。
那隻慘無人道的部隊,以人體實驗爲根本,殘害國人的紅日部隊。
這個關大夫沒有象731部隊那樣殘忍,只是拿紡織女工的受精卵與胚胎進行某些亂七八糟的嘗試。很顯然,時代在改變,人體實驗的方式也在改變,但是她的舉動確實屬於‘人體實驗’的範疇。劉昊明白,關大夫所要面對的,不僅僅是牢獄之災。
還有一名抗聯通信員的怒火!
夜色中沒有人注意到劉昊的異樣,倒是洪森忽然小聲說道:“地上有纜線!”
劉昊上前兩步,摘下夜視儀,藉助模糊的月光與洪森一起在地上摸索,這是一條埋在浮土裡的電纜線路,從方向上判斷,一頭指向關大夫的住宅,另一頭應該是附近的變壓器。
正規線路都是走空中的,這條線淺埋在地上,摸起來與冰冷的土壤溫度一樣,說明電流不大,從電纜的粗細判斷,峰值電量絕對不小了,這肯定不尋常。
什麼設備要用到大量的電能呢?
事情越來越蹊蹺了。
“既然她要靠偷電做點什麼,我覺得咱們最好從這方面下手。”洪森站起身,淡淡地說道:“先去麻煩一下派出所的同事,順帶再去趟鎮供電所瞭解情況。”
一找一問,就已經到了半夜,電工老秦睡眼惺忪地打開房門,一看是派出所的肖所長,張嘴就是句國罵,然後才注意到肖所長身後站着幾個陌生人,頓時清醒了不少。
肖所長私下裡與老秦的關係不錯,當着外人面捱了一句嘴也不生氣,反而解釋道:“我們這裡就這麼一位電工師傅,鎮子上誰家壞了個電器也都找他修,也不收錢。人很好的,老婆死的早,閨女嫁到外地,一年難得回來一趟。他就是愛喝點小酒,不願意讓人打擾他睡覺。老秦啊,上面來了三位同志,想向你瞭解一下關大夫家那條電線的情況。”
肖所長的言下之意很清楚,瀆職算不算大罪,要看犯罪的人屬於什麼職位,象老秦這號人物,那是屬於滾刀肉類型的,對他一個老工人耍官威肯定是沒用。
洪森自然知道這一點,壓根就沒出現,以往負責交涉的除了宋主任就是施偉,現在自然就換成了與施偉擁有類似笑容的‘新隊員’,劉昊上前一步並不開口,先遞過去一根菸給老電工點上。
“都進來坐吧,別在門口站着。”老秦看頭皮仍然有些發青,笑起來有點像勞改釋放犯人的劉昊,面色緩和下來,將幾個人讓進自己的屋子。
房間不大,出乎意料地整潔乾淨,就連牀邊那張大工具臺上的工具、零件都擺放的相當整齊,絲毫沒有普通工人臥室那種凌亂帶有異味的感覺。
“人老了忘性大,東西都要歸攏好,讓你們見笑了。”老秦那張佈滿皺紋地臉笑和沒笑差不多,隨便找了個話頭開口,接着說道:“關大夫是個好人,給那些女娃娃檢查身體都不要錢,藥費要的也少,那條線是我主動給她接的,你們要罰要抓,都衝我來。”
“不,不,您誤會了,我們沒這個意思。”劉昊趕緊澄清道:“我們只想知道,那條線路的負載是多少?”
老秦心中默算了一下,回答道:“這個麼,滿負載一小時差不多八十到一百度電吧。”
“當初接線的時候,關大夫有沒有特殊要求過什麼?您把線路接到她屋子裡了?”
“要求?沒提啥要求。就是說她要保存一些什麼東西,冰箱消耗大一些,問我同時開幾臺冰箱,有沒有問題。線路我接到她家新挖的地窖裡了。”
“新挖的地窖?”
“啊,對啊,租給關大夫那套院子的郝瘸子幫她挖的,說是冬天存點菜,順帶放點草藥啥的。我下去的時候剛過完火,乾的透透的,就是煙油子還沒清,牆上發黑。”
一根菸抽完,該瞭解的情況也都問的差不多了。
從老秦家出來,劉昊和所長客氣幾句,對方知道這三人來頭不小,也不多問,很直接地邀請應急小組辦完事後在方便時間一起吃頓飯,劉昊應承下來,目送着肖所長離開。
三人坐回車上,蕭敏第一時間打開車載監聽設備,搜索放在秦師傅屋子裡的竊聽器,說道:“如果這個電工真給關大夫掛電話,真把那傢伙嚇唬出來,洪森一個人在那邊監視,我有些不放心。”
劉昊啓動SUV,做出三人離開的假象,李葵麗在旁邊開解道:“放心吧,距離四百多米,狙擊位置是你選的,不是說那女人只要離開院子的掩護就能被看到嗎?就算那女人會用毒氣,也傷不到你那個全副武裝的心上人,他可是擁有狙擊槍的猛人啊,即便是麻醉子彈,也很容易一槍就把那個關大夫變成關植物人。”
“這時候就別提什麼心上人了。”蕭敏臉上發燙,嘴裡卻催促道:“竊聽器與移動基站的信號通道已經開啓,確認正常,可以走了。”
引蛇出洞的計劃並沒有成功,那位秦師傅確實不知情,三人離開後不久,他就睡下了。直到天色剛亮,四人匯合抓緊時間趕來的蒙古省經濟調查隊的支援人員時,這位秦師傅依舊酣睡未醒。
如果什麼計劃都能順利實施,那才叫活見鬼。
世事本來就是這樣,不可能盡如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