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流雲苑內,秋菊凝結寒霜,一夜風大,天色染着厚重的白,初陽迷朦在層層雲霧之後,枯樹落葉蕭瑟,月季凋零滿地,紅粉白黃的花瓣點綴枯溼的梧桐葉上,秋意濃濃,入目幾分淡涼冷瑟。
晟逸之踏於石板路上,青衣若玉蓮臨風,臉色蒼白勝雪,襯得烏眉墨鬢如螢,身形修長而瘦削,行走間衣厥飄動,仿似融化於烈日之下的天山那皚皚白雪,晶瑩而純澈。
靜靜佇立於寧子希的廂房前,白皙如玉的手擡起又放下,反覆幾次,最終輕輕一嘆,握緊成拳,立於身側,滿眼憂鬱之色,眉間倦意點點,勾脣苦笑,轉身離開,門外安靜如初,就像從未有人來過一般。
紫葙端着食盒,驚訝的看着來而又返的晟逸之,“公子,你這是?”晟逸之將食指放於脣邊,示意她噤聲,離開幾丈遠,才緩緩問道,“希兒她這幾日還是不出門麼?”
紫葙秀眉微蹙,眼中淡淡的擔憂,喃喃道,“是啊,自從那晚回來,希丫頭就沒出過房門,一直躺在牀上,我每次送去的食物她也吃的很少。”
晟逸之眼中一絲心疼,“她這樣怎麼行,身體會吃不消的。”紫葙看着滿臉擔憂的晟逸之,輕聲安慰道,“公子別擔心,希丫頭是習武之人,身體不會有事的,只是,神色有些憔悴罷了。”
稍頓,紫葙嘆了口氣,“一直問她那晚到底發生了何事,她都是沉默不語,我猜和楚沐遙……”擡首看到晟逸之眼中的苦楚之色,紫葙驀然噤聲,不禁爲他心疼起來,唉,這兩個人,看着他們一路走來,看着他對她的愛與日俱增,也看着他們漸行漸遠,終是無緣啊。
晟逸之輕咳起來,捂着脣的指尖滲出點點殷紅,本來蒼白的臉由於呼吸不順不自然的紅了起來。紫葙驚訝的高呼,“公子,你……”晟逸之急忙制止紫葙繼續尖叫,邊咳邊呢喃着,“莫要……咳咳……叫希兒知道了,我這老……毛病了,過幾天就好。”紫葙邊幫晟逸之順着氣,邊點頭,眼中不禁有了溼意,公子,你這般,又是何必呢。
紫葙抹了抹眼淚,扶着晟逸之回房,“我叫顏來照顧你,希丫頭那邊你就放心,我會照顧她的,公子你要好好注意身體,不然估計你得病在希丫頭前邊了。”晟逸之笑着點點頭,輕聲道,“麻煩了。”看着那慘白着的如玉面龐,紫葙偷偷擦去又流出來的淚水,燦爛一笑,“我這就去叫顏。”晟逸之點點頭,疲憊的閉上眼,躺在牀上,不一會便淺淺的睡去。
花圃內,孤竹顏一身黑衣如墨羽翩然靜立其中,手握一株嫩綠的草藥,修眉俊目,仔細的端詳着。紫葙此刻內心還被那盈盈悲切感染着,遠遠看到孤竹顏,飛身上前緊緊抱住他,將頭埋於他的懷裡。
孤竹顏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的一怔,看着懷中的紫葙,心中有些困惑,可是眼中卻泛起憐愛,反手摟住她,輕聲笑道,“怎麼,今天忽然這麼熱情。”紫葙擡首,雙頰微紅,卻沒有否認也沒有反駁,只是靜靜的望着眼前之人。
孤竹顏秀眉一挑,發現了她的異常,不禁柔聲道,“你是怎麼了,遇到什麼事情了麼?”紫葙嫣然一笑,搖搖頭,將環在他腰間的手臂又緊了緊,嬌聲道,“我只是忽然發現,人生在世,能遇到對的人,相識,相知,相愛,是多麼難得的事情,我忽然發現能遇到你是多麼的幸福,或許我們的愛情不是轟轟烈烈,可是這份平淡卻也是來之不易的,太多的人或許追逐一世都得不到呢。”
孤竹顏眼中愈發溫柔,一直一來他們都是嬉鬧調笑,這還是第一次聽到她神情的表白,輕聲感慨,“是啊,我也覺得,比起那些苦戀不能相守的人,我們幸福太多了。”
紫葙點點頭,一臉滿足的將頭靠在孤竹顏的肩頭。半響,似是忽然想到什麼,擡手一拍腦門,驚聲道,“哎呀,看我這記性,我是來叫你去看公子的。”
孤竹顏揶揄一笑,“你一向如此馬虎的,又不多這一次。”聽到他語氣中的調侃之意,紫葙笑着伸手掐向他的脖子,一躲一追,靜謐的苑內又復生氣。
暖日高懸,陽光透過斑駁的樹枝照射入窗內,一室華光。清風起,捲起牀幔帷帳,輕飄搖曳。桌上香爐煙雲嫋嫋,香氣四溢,浸得滿室清香。
紫葙推門進來,滿着重重輕紗帷幔後那一襲白衣的寧子希,不動不言,似是天地之初她就靜臥於此,輕紗飄渺似氤氳霧氣,一瞬間,那層層雲鸞中的她夢幻的不似凡人,花開鏡中,月盈水澤。
輕聲一嘆,紫葙走到窗前,將輕紗攏於牀側。
白袍肆意閒散的穿在身上,滿頭青絲垂散着,潑墨似流螢,在絲質的白衣上勾勒出寫意美卷。神色有些倦意,眼眸微長,纖長細密的睫毛垂下,不辨心思,美若白瓷的臉上不見血色,許是許久沒有休息好了,朱脣也失去了往日的瑩澤。
只是那樣靜靜側臥着,默默不語。
紫葙眼中閃過一抹心疼,“希丫頭,你這樣自我折磨了也有好幾日了,誰都不見,誰都不理,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擔心啊。”說罷上前預備拉起寧子希。
寧子希身形一閃,躲過紫葙伸來的手,半響,輕輕道,“我沒事,你們不用擔心。”聲音輕柔,卻失了已往的清冽,許久不開口,有些淡淡的沙啞。
紫葙眉頭緊蹙,眼中似有些怒意,語氣不禁也嚴厲了起來,“你都這樣了還叫沒事麼,不就是失戀嗎,幹嘛把自己整成這副鬼樣子。”寧子希似是一怔,卻依舊不言。
“你知不知道,公子擔心你,舊病又復發了,小離也是每日都來,可是隻是在門口站立一會就默然離開,你這是何必呢,看到你頹廢,難過的只是關心你的人。”紫葙無奈的低語,伸手扶起寧子希。
聞言終是擡眸,寧子希的眼中也有些愧疚,淡淡道,“知道了,我會好起來的。”紫葙轉身端過青瓷碗,遞與寧子希,不忍看到她失望之色,寧子希彎脣勉強勾起一抹微笑,接過碗吃了幾口粥。
屋內又復靜謐,紫葙似是思量許久,躊躇開口,“希丫頭,我始終不明白,爲什麼公子那麼好你不選,偏偏苦戀着那個楚沐遙,我覺得公子的風華不在他之下,況且公子那麼愛你,你……”
“紫葙,你不懂。”寧子希輕聲開口,打斷了紫葙的話,苦笑的搖搖頭,擡眸間,一抹蒼涼,“戀人,一生只會遇到一個,就是那個讓你想起會不由自主微笑的人,想着他,心也會下沉,滿足而幸福。”
寧子希稍頓,眉間似是無奈又似心疼,輕聲呢喃,“至於阿逸,是那個讓我想起會落淚的人,是我心底的淚痕,是眉間的疼痛……可以是一切,只是,永遠不會是與我相愛一生的人。”
擡首,寧子希看向窗外漫天飄零的落葉,輕輕一笑,“有一種人,一見終身誤,有一種愛,一眼抵萬年,我想,我己經跌落夢魘深淵,痛的魂飛魄散,可是隻有那份愛刻入骨肉,無法消除。”
紫葙有些惱意與煩躁,忽然提高聲音,“那就去告訴他啊,去挽回你們的感情。”
寧子希似是沒聽到,半響,喃喃道,“有些事,他不說,我不問,這樣靜靜的分開,或許纔是最好的結局。知道麼,一旦一些事情開口了,會比現在更受傷。”比如利用,比如欺瞞,假裝不知道,那麼會不會心就不會那麼痛了呢。
紫葙看着寧子希,似乎還想要說什麼,可是脣角動了動,又什麼都說不出來,那種愛,她也是懂的啊,所以,她無法反駁,也許,只有時間纔是唯一的治癒良方。
叩叩的敲門聲響起,紫葙整了整衣袍,退去一臉愁色,起身開門。
一身華服,西野宸走了進來,笑了笑,道,“我聽說寧姑娘你病了,過來看看你怎麼樣了。”寧子希笑了笑,“我沒事的,不用擔心。”西野宸點點頭,“我看你也沒事,呵呵。”
“子希,我進來了。”黃衣翩然閃進,欣長玉立,戚小離眉眼溫柔的朝寧子希笑了笑,“子希美人會笑了啊,那就證明沒事了吧。”寧子希笑着伸了伸手臂,舒散了一下僵硬的身體,“是啊,我沒事啦。”
“既然沒事,不如我們明天出去玩吧,好不好子希美人。”戚小離璀璨一笑,問着寧子希。寧子希看着眼前帶着孩子氣的漂亮男子,笑着點頭應允。
西野宸沉吟片刻,蹙眉神情嚴肅的看着寧子希,“對了,寧姑娘,關於我爹被害一事,我查到兇手另有其人。”聞言另外三人都是滿眼詫異,戚小離眸光一閃,問道,“此話怎講?”
西野宸解釋道,“上次淳于伯伯告訴我,我爹被害的第二日他在洛城遇到了桓文天,我也派人查過,七月初桓文天確實在洛城,所以兇手另有其人。”寧子希思索道,“那麼,兇手定是和桓文天合謀的人,或者是受他指使。”
紫葙點點頭,認同道……“西野家主是被一劍封喉,這樣的武功當今少有,而且西野家主死時神色沒有惶恐,必定是認識兇手的,兇手的範圍應該不難確定。”西野宸頷首,“我已經在調查了,看看那些與桓文天相交甚密的人中有沒有可疑的人,一有消息,我會立刻通知你們的。”
稍頓,西野宸衝着寧子希說道,“逸之這幾天好像身體也不是很好,我不想他再爲此事操勞了,所以就先不告訴他,等有了眉目再說。”寧子希神色有些黯然,點點頭。
西野宸一笑,道,“那麼我先回去了。”紫葙轉身送西野宸出門。
寧子希擡眸看着有些發呆的戚小離,輕推了一把,笑道,“想什麼呢,這麼出神。”戚小離一震,笑了笑,“沒什麼,只是在想我們明天要去哪裡玩。”
“也是,我們明天多叫一些人,人多熱鬧纔會好玩。”寧子希點點頭,愉悅的說道。戚小離朱脣一撇,眼中泛起點點委屈之意,只是眼底劃過一絲揶揄,“我還以爲子希美人會想要只要我們兩個人出去約會呢。”
寧子希好笑的抿脣,佯裝認真的點點頭,“我也想啊,只是擔心會被小離風流瀟灑玉樹臨風的氣質吸引的不能自拔,所以這單獨約會嘛,還是算了吧。”戚小離眼神灼灼,眸光狡捷,湊到寧子希眼前,燦然一笑,“呵呵,子希美人終於發現我的魅力了吶,那麼,就嫁給我唄。”
寧子希似是思量一番,笑道,“好啊。”轉而,眼中憂傷漸起,微微蹙眉,幽幽一嘆,眼中滿是可惜與無奈,輕聲說道,“只是,可能得等到下輩子。”說罷,自己先笑了起來。戚小離知道被耍,卻也不惱,滿眼認真的說道,“下輩子就下輩子唄,能夠等到子希美人,值得。”寧子希聽着這不知是真是假的“表白”,竟有些不知所措起來,惹得紫葙一陣笑聲。
在一旁看着嬉鬧的兩人,無奈又好笑,紫葙拉過寧子希,道,“希丫頭,你會開玩笑就說明真的沒事了。”寧子希點點頭,“是啊,你說的對,我這樣只會使關心我的人難過,所以,我要振作起來。”“這樣纔對嘛,子希美人還是笑起來最好看。”戚小離隨聲附和。
“那麼,現在商量一下明天去哪裡玩吧。”
……
午後的陽光透過層層雲霧散射出來,霎那芳華,亮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