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血玉之謎(四)

晚上吃飯的時候, 林晟軒對羅筱雨說:“我今兒遇到了陳昂,他讓我告訴你,說是叔叔的電話壞了, 拿去修了, 這幾天你就別打了。”

“我家裡還有幾個不用的電話呢!我爸也真是的, 這年頭誰修手機啊!”羅筱雨不以爲然的說。

林晟軒捏了一把汗, 故作鎮定的說:“都像你這麼想, 修手機的都關門了。”

羅筱雨一撇嘴,嘆道:“這也沒個WIFI,我本來還想跟我爸視頻呢!”

林晟軒的心一顫, 慶幸的想,還好沒有啊!

第二天, 林晟軒起大早去了殯儀館, 因爲不確定田小小他們是不是認識羅筱雨的父親, 爲了不穿幫,他們省去了遺體整容這一項, 只是由林晟軒爲羅父稍稍整理了一下就出殯了。說來有些遺憾,羅筱雨做了這麼多年的遺體整容師,少說也爲上千具遺體服務過,沒想到卻無緣爲自己的父親整理儀態。

羅父的骨灰盒暫時存放在了殯儀館裡的靜安堂,選擇墓地的事情是一定要等羅筱雨來決定的, 這是林晟軒唯一能留給她的、作爲女兒能做的事情了。

“明兒就是年三十兒了, 我總覺得事情會瞞不住了。”陳昂對林晟軒說。

“我也有這種感覺。”林晟軒嘆了口氣, 望着羅父的骨灰盒, 鄭重的說, “叔叔,如果你在天有靈就讓筱雨晚些知道吧!你放心的走吧!我會幫你照顧好她的。”

“你放心, 如果他敢對筱雨不好,我第一個不會放過他。”陳昂說。

林晟軒把放骨灰盒的透明格子門一關,拔下了鑰匙,對陳昂說:“走吧!”

剛走到走廊,林晟軒就覺得前面那個人的背影像極了李諾兒,她來這裡幹什麼?

林晟軒剛回到辦公室就接到了範叔的電話,他喘着粗氣,十分着急的說:“小林,不好了,那丫頭跑出去了。”

“啊?跑哪裡了?”林晟軒“噌”的一下站了起來。

“我正跟着她呢!這方向……是四環前西小學的方向。”老範眼睛一直盯着前面的車,忽然,他驚訝道,“停了停了,這是……這是殯儀館。”

殯儀館?林晟軒有種不好的預感,急忙掛了電話,邊穿外衣邊給陳昂打電話。

她爲什麼去殯儀館?難道她知道了?

的確如林晟軒所料,他剛剛開車要出警局,就接到了羅筱雨的電話,她的聲音冰冷低沉,“我爸在哪裡?”

林晟軒心像是一顆石頭,猛地砸進了寒冷的冰窟裡,“筱雨……”

羅筱雨追問:“李諾兒說的話是真的嗎?”

李諾兒?竟然是李諾兒告訴她的?林晟軒狠狠咬了咬牙。

“怎麼不說話?”羅筱雨冷冰冰的又問了一句,她故作平靜的語氣下早已掀起了狂風巨浪。

“筱雨,你在那裡等我,我五分鐘就到。”

“我要你回答我,我爸還活着嗎?”羅筱雨聲音顫抖,牙齒叩擊發出的“咯咯”聲傳到了林晟軒的耳朵裡,讓他心疼又心痛,他沉沉說道:“筱雨,叔叔……是煤氣中毒……”

林晟軒可以聽到羅筱雨的嗚咽聲,她是第一次這麼哭,他不由自主也鼻尖泛酸,想安慰她又覺得在電話裡說什麼都抵不過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筱雨……”

羅筱雨終於控制不住,大聲哭喊道,“林晟軒,你憑什麼瞞着我?我的生死是我的事情,你憑什麼替我做決定?我爸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只有這麼一個親人了,你爲什麼這麼殘忍,你爲什麼不讓我見他最後一面?”

林晟軒語塞,不知該說些什麼,她在怨他?陳昂見林晟軒的臉如同罩着一層寒冰,他猛然搶過了電話,對着羅筱雨喊道:“筱雨,你冷靜點,我們馬上就到了。”

羅筱雨“啪”的一聲掛了電話。

到了殯儀館,林晟軒一眼就看到了羅筱雨,她目光呆滯的坐在臺階上,老範站在一旁,不知道正說些什麼。

“筱雨,起來,地上涼。”林晟軒先跑了過去,忙伸手去扶羅筱雨。誰知她伸手一推他,揚着頭冷冷的問,“我爸呢?”

“在靜安堂。”

羅筱雨急忙往靜安堂走,陳昂看着羅筱雨這樣對林晟軒,忙爲林晟軒解釋道:“筱雨,你不能怪他,這是我們一起決定的事情,誰也沒有想到叔叔會出這樣的事情,既然逝者已逝,我們當然要爲生者考慮。”

羅筱雨根本聽不進去這些話,她像是一隻刺蝟,不斷地用話去攻擊身旁的人,“我爸爲什麼會煤氣中毒?報警了嗎?查清楚了嗎?”

林晟軒無奈的望着羅筱雨,他當然不能說羅叔叔是因爲給她煲湯纔不小心引發了這樣的災禍,那樣她更會自責死自己的。

陳昂說:“查了,屬於意外身亡。”

“難道沒有查一查是不是液化氣罐的質量問題纔會泄露嗎?你們到底有沒有查清楚,怎麼會無緣無故的中毒呢?”羅筱雨揚着頭喊道。

“叔叔在做菜的時候睡着了,冬天關窗戶關門氣體跑不出去,這是很容易中毒的。筱雨,你要面對現實,勇敢一點。”陳昂安慰道。

羅筱雨一甩頭,進了靜安堂,老範在外面等着他們。

羅筱雨在三排第四行的透明格子裡找到了羅爸,那黑棕色的盒子前面豎着一個紙牌,上面寫着“羅成”。

羅筱雨雙腿一軟,往一旁栽去。林晟軒急忙去扶,等她站穩了以後,才把鑰匙交到了她的手裡。

“你們出去吧!我想和他說說話。”羅筱雨淚如雨下,臨去彌勒寺時的畫面還在眼前浮現,老爸的話還一遍遍在腦海裡迴盪,他說“去吧,爸爸等你回來”、“老姑娘,回來爸爸給你做好吃的”、“爸爸給你準備了一份新年禮物”。她多想再見他一面,這樣的父女之緣,她還來不及說再見,他就已經不見了,她怎能不遺憾終身?

難道她真的會剋死身邊的人嗎?難道陪在她身邊的人都要一個接一個的走掉嗎?

“進去看看吧!她已經在裡面很久了。”陳昂對林晟軒說。

“再等等吧!”林晟軒靠着窗臺,低着頭。

“出來了出來了。”老範小聲喊道。

羅筱雨的眼睛又紅又腫,低聲說:“走吧!”

三人有些出乎意料,她要比剛剛平靜了很多。

回到了寺廟,羅筱雨就像往常一樣,吃飯、誦經、抄經、睡覺,除了與林晟軒的交談變得少了些,一切毫無異常。直到羅爸去世的第七天下午,羅筱雨忽然不見了,有僧人說,大雄寶殿側殿供放的那兩隻玉鐲也不見了,因爲寺中出現過功德箱中的錢被香客盜走的事情,從那以後,寺裡就裝了監控,林晟軒急忙去查監控,果然,是羅筱雨拿走了玉鐲。他恍然大悟,她之前故意裝的平靜,無非是想在今天能毫無費力的拿走玉鐲。

她拿走玉鐲要幹什麼?此刻,林晟軒的心又慌又亂,她要馬上找到她,他不能讓她做傻事。

羅筱雨坐在小區的花園中,毫不猶豫的把兩隻玉鐲都帶到了手腕上,她當然知道這麼做的後果,可她是註定會剋死身邊人的,她要離他們遠一些,越愛的人就越要離的遠一些。她要在頭七再看一看爸爸,哪怕只是他的靈魂。可是,她沒有了陰陽眼,她已經試過牛眼淚、烏鴉眼淚那些東西了,可用在她身上完全不好使,她只能利用這玉鐲去幫助自己。

羅筱雨知道,林晟軒他們一定會找她,家裡、館裡或是常去的地方,所以她故意躲在這裡,一旦到了十二點,就會回家等爸爸回去,那裡是他住過的地方,他一定會回那裡再看一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着,冬夜的月亮孤孤單單的掛在天上,像她一樣淒冷孤獨。

還有五分鐘就到十二點了,羅筱雨跺了跺坐麻的腿,慢慢走回了家。

羅筱雨坐在黑漆漆的屋子裡,聽着外面的風聲,看着窗前飄過的影子,心裡忐忑不安。忽然,她盯着客廳的一角仔細望了望,那樣熟悉的身影,不是她的爸爸又是誰?

“爸。”羅筱雨眼淚“唰”的一下便流了下來,哭着喊道。

“筱雨。”

“爸,我好想你。”羅筱雨跑了過去,很想緊緊的抱住他,可她知道,他是摸不到觸不到的靈魂,能看到已實屬不易。

“筱雨,爲什麼不好好呆在廟裡?爲什麼你能看見我了?”

“爸,我想你了,我回來看看你。你放心,我很好,我只是用了些牛眼淚。你安心的在那邊,等來世投個好人家就不用這麼辛苦了。”羅筱雨說了謊,只是希望爸爸可以安心一些。

羅爸哽咽了一聲,“筱雨,爸爸把壽衣用品店給賣了,存摺和卡都在我的牀鋪下,密碼是你的生日,這就是爸爸給你的新年禮物。你將來不能回殯儀館工作了,但你也要自己找個活兒,別讓小林養着,女孩子還是要獨立一些好,爸爸留給你的錢足夠你開個小店了,你可以去化新娘妝,這活兒討喜。剩下的錢你就留着結婚用吧!不用給爸爸找墓地,就把我和你媽埋在一起,別亂花錢。老姑娘,爸爸不能參加你的婚禮了,你和小林要好好的生活。”

“爸,別丟下我,爸爸……”羅筱雨嚎啕大哭。

“傻孩子,爸爸要走了,好好活着……”

“爸……爸……”羅筱雨眼見着黑影慢慢的消失了,她伸手去抓,握住的卻只是空氣,她身體一軟,重重的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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