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慢慢來

雪蓮城青樓繁多且扎堆,高樓綿延開去,層層疊疊的飛檐竟然堆砌出一種類似皇宮大內的氣勢,雪荷樓就是其中翹檐最高的那一棟,足有八層樓,步步登天,快活似神仙。不夜城的名頭也來源於此,正值拂曉時分,那條寬闊主街也不見冷清,不斷有衣衫不整的豪客在妖嬈女子的依偎下走出青樓,若是在街上遇上了牀榻上的“連襟”,男子間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徐鳳年讓那名拂水房死士在前遙遙領路,當他走在滿是濃郁脂粉香氣的街上,不乏有勞累整宿本該回樓補覺的青樓姑娘,對徐鳳年拋着媚眼,膽大些的女子,更直接拿葷話勾搭這位臉很生的俊哥兒。街道很長,徐鳳年佩刀前行,驚呼聲,吆喝聲,和調笑聲中,以至於許多堪堪爬上牀卻未曾睡死的女子,都循着聲響動靜打開窗欄,趴在欄杆上,笑望着這個風流倜儻的公子哥,也不知誰開了個頭,嚷了句“公子,奴家倒貼二十兩銀子,來不來”,很快就有人喊三十兩。那名雪荷樓除了宋夫人外唯一知曉徐鳳年身份的拂水房二等諜子,冷汗直流的同時,也橫生出幾分豪氣干雲的氣概,覺得北蠻子那邊如果換個年輕的女帝執政,那麼涼莽是不是就不用打了?

徐鳳年躲過那些瓜果絲巾肚兜在內亂七八糟的物件,有些無奈,這才記起自從跟抱白貓武媚孃的那個她分別後,好像就再沒有逛過青樓了,更早時候,跟李翰林嚴吃雞孔武癡四人一起逛蕩,倒是也經常有這幅場景,只不過那時候涼州陵州的銷金窟都知曉他的身世背-景,更多是奔着世子殿下的頭銜和他們兜裡的銀票去的。雪荷樓不同於其它青樓位於街道兩側,獨佔街道盡頭,鶴立雞羣,如面北朝南的君王,兩旁有文武拱衛。街道上的反常喧鬧,也驚動了雪荷樓,所以等徐鳳年走到樓外時,六樓以下都有好奇女子的腦袋探出窗口,只不過雪荷樓規矩森嚴,不敢像同行那般胡亂湊熱鬧,尤其是當她們看到魁梧漢子站在臺階下襬出恭候貴客的姿態,更是不敢造次。

徐鳳年對於這個無傷大雅的小插曲,並不在意,四大宗師中拓拔菩薩已經確認北返,鄧太阿從來都不是敵人,曹長卿在廣陵道,天底下還有誰能行刺,又有誰敢?

宋夫人沒有大張旗鼓下樓出迎,顯然是謹慎起見,徐鳳年直上頂樓,宋夫人和那名不久前有過一面之緣的雪荷樓新花魁於清靈,屏氣凝神站在一間雅室門口,宋夫人推開門,徐鳳年跨過門檻進入古色古香的房間,宋夫人和於清靈悄悄跟上,那個漢子很快關上房門,站在房外當起了門神。在徐鳳年找了條椅子落座後,不用宋夫人出言吩咐,於清靈就開始煮茶,桌上茶具早已備好,在徐鳳年眼神示意下宋夫人也跟着坐下,柔聲詢問要不要吃些早點,徐鳳年搖搖頭,問道:“邵牧和那兩個孩子安頓好了?”

宋夫人稟報道:“都安置妥當了,按照命令,雪荷樓明裡暗裡的勢力開始運轉,最遲今晚就能奪來劉懷璽府上那株雪蓮。”

於清靈煮茶原本行雲流水的動作出現一絲凝滯,宋夫人臉上不動聲色,但剎那間眼眸細細眯了一下。徐鳳年擺手道:“撤掉任務,沒有這個必要了。”

宋夫人點了點頭,沒有流露出任何疑惑表情。

徐鳳年輕聲道:“我會在雪荷樓休息一天,你們一切照常便是,不用花費心思招待。”

宋夫人慾言又止,不等徐鳳年說話,就馬上打消念頭,面帶愧疚道:“是奴婢逾越了。”

徐鳳年笑道:“沒什麼不好說的,我就是跟一路追到雪蓮城內的拓拔菩薩又打了一場,依然沒能分出勝負生死。估計李密弼這會兒正捶胸頓足來着,爲了這場針對我的截殺,北莽蛛網的代價可不小。”

於清靈如遭雷擊,手腳僵硬。

北莽軍神拓拔菩薩,諜子這個行當老祖宗的李密弼,哪一個不是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恐怖人物?

徐鳳年歉意道:“在我踏入雪荷樓後,你們的身份很快就會被有心人發現端倪,雪蓮城各方勢力中,唯一的威脅是西蜀,不過你們放心,一來西蜀短時間內自顧不暇,加上他們的諜報底蘊一向單薄,再者我也會派一撥拂水房死士趕來此地,不出意外,領頭人叫樊小釵,如果有必要,指玄境界的劍道宗師糜奉節也會同行。因爲雪蓮城暫時不能捨棄,我需要有近水樓臺先天優勢的雪荷樓,幫忙盯住西蜀南詔兩地的形勢變化,將來我也許會強人所難,要你們去南詔聯絡某些人。”

宋夫人笑道:“能夠爲清涼山和拂水房盡綿薄之力,這是雪荷樓的莫大-榮幸,萬死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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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清靈眼角余光中,宋夫人神采奕奕,笑意溫暖,這跟自己印象中的宋夫人實在是相差極大,自從年幼於清靈在雪荷樓安家後,記憶裡的宋夫人,無論是滴水不漏的待人接物,還是運籌帷幄與那些男子梟雄勾心鬥角,從來都是不苟言笑的清冷架勢,哪怕面對她於清靈在內這些花魁清倌兒,偶有笑臉,也從來都吝嗇。於清靈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會心笑起來的夫人,如同畫龍點睛,韻味尤爲悠長。很快於清靈就穩了穩心神,收拾好絮亂情緒,遞給那名年輕公子哥一杯採摘自南詔境內天母峰頂老茶樹的雀舌尖,趁着他伸手接過茶杯的短暫時光,於清靈的打量視線輕描淡寫一掃而過,她不傻,若說僅是讓宋夫人鄭重其事恭謹接待,那麼北涼拂水房內那些個身份隱蔽的大璫頭目都有這個資格,但是要說跟拓拔菩薩大戰,言語間還有一種可以分出勝負生死的意味,那麼眼前英俊男子的身份自然而然水落石出了,整個北涼,唯一比兼任北涼都護的拂水房幕後首領褚祿山更有權勢的那個人,涼王徐鳳年!於清靈不得不感慨,他真是年輕啊。

徐鳳年沒有計較於清靈的那點小心思,一邊悠哉遊哉喝茶,一邊隨口跟宋夫人聊着雪蓮城的風土人情,而且跟拓拔菩薩糾纏了大半個月來,每時每刻都處於生死一線間,他也需要從雪荷樓這邊獲知涼莽大戰的動態和天下大勢的風雲變幻。只不過雪荷樓位於西南邊陲的塞外小城,地理位置無法跟西蜀南詔境內的八房相提並論,雪荷樓在拂水房內外七十二房中也僅位於中游位置,只是宋夫人身份特殊,連褚祿山都刮目相看,加上徐鳳年和拓拔菩薩一路從西域北部打到南方,拂水房就稍多傳遞了一些額外諜報給雪荷樓,爲的就是徐鳳年一旦進入雪蓮城,能夠第一時間得到消息。但是徐鳳年也只能得知劉寄奴的虎頭城依舊力保不失,涼州北那座規模猶勝虎頭城的巨大新城馬上就要動工,在流州青蒼城一帶,龍象軍和柳珪大軍有過一場試探性的廝殺,雙方損傷都在承受範圍內。再就是,繼葫蘆口內臥弓鸞鶴兩城被北莽先鋒大將種檀攻破後,霞光城也在北莽不計代價的攻勢中淪陷,那個經由自己這個北涼王親筆批紅首肯、然後以北涼都護府名義和褚祿山親自下達軍令去名的虎撲營,這個曾經功勳顯著的幽州步卒老營,從主將荀淑,到二十三名都尉和四十七名副尉,再到所有士卒,全營兩千七百二十六人,全部戰死。於清靈不知道爲何,當她聽着這些簡明扼要的話語從宋夫人嘴中說出後,好似聽到了巨大的戰鼓聲廝殺聲,狼煙遍地,橫屍遍野,一張張鮮血模糊的臉孔,一把把出鞘的北涼刀……而當她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卻看到那個靠在椅背上喝茶的年輕藩王,面無表情,根本就是無動於衷的神色,於清靈這個好不容易纔躋身拂水房二等房的卑微棋子,突然就情不自禁地憤怒起來,她驀然間膽氣雄壯,直直盯着這個能夠在某些時候正大光明身披蟒袍的年輕人,她的眼中充滿了質疑和憤懣,邊關將士在爲你爲你徐家慷慨赴死,你難道就不能稍稍流露出一點悲慼嗎?難道他們因爲是北涼三十萬鐵騎之一,就要死得天經地義?甚至讓懶得讓你皺一下眉頭?!

宋夫人輕聲道:“幽涼兩州發生在關外的戰役,從開戰以來,北涼邊軍至今爲止沒有一人投降。”

徐鳳年點頭道:“在北莽大軍入關之前,哪怕我們有人願意投降,北莽也不會受降。”

於清靈本該要給他倒茶續杯,她撒氣一般重重放下茶壺,然後慘然一笑,懷着死即死的心態,就要大逆不道質問這個年輕藩王到底有沒有心肝。

只是不等於清靈開口,察言觀色何其老辣的宋夫人就厲色道:“閉嘴!於清靈,你滾出去!”

於清靈魂不守舍地起身,失魂落魄地離開雅室。

宋夫人苦笑道:“王爺,於清靈只是個孩子,這輩子都活在沒什麼大風大雨的雪蓮城裡,她什麼都不懂,還請不要怪罪。”

徐鳳年彎腰提起茶壺,給自己倒上茶,也給宋夫人倒了一杯,搖了搖頭,“無妨。”

宋夫人輕聲道:“雪荷樓是兩棟樓由一座空中廊橋連接的鴛鴦樓,‘空中閣樓’的美譽也因此而來,前樓主要是用以酒宴茶飲,客人一般都是夜來晨走,後樓下榻住宿,多是雪荷樓熟悉底細的回頭客才能入內。只是奴婢不知王爺是想住在後樓,還是在附近找一棟安靜宅子休息,不遠,只需要走上半盞茶功夫。”

徐鳳年笑道:“不用太麻煩,我就住在後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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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夫人有些猶豫,後樓倒是有裝飾不輸王侯家的上等房,只不過雪荷樓三教九流魚龍混雜,多有一擲千金的各地豪客在此溫柔鄉逗留,往往一住就是十天半月,烏煙瘴氣的腌臢事常有發生,宋夫人的言下之意,自然是希望年輕藩王能夠揀選一處鬧中取靜的院落,否則堂堂北涼王與那些男人同住一樓,成何體統。不過既然他發話了,宋夫人也不去畫蛇添足,領着徐鳳年下到六樓,走入那座別具匠心的廊橋,來到後樓,宋夫人沒有安排雪荷樓女子去準備那些他洗浴後需要更換的衣物,一切事務皆是她親歷親爲,甚至連爲房內浴桶倒水也是她一手包辦,至於自薦枕蓆之事,宋夫人不敢奢望,也不會作此想。天下青樓中,任你再姿色出衆,任你有再多裙下之臣,還不都是庸脂俗粉,殘花敗柳?出淤泥而不染?真當自己是坐在蓮花臺上的女菩薩了不成?

衣衫襤褸的徐鳳年把宋夫人送到門口後,摘下那柄涼刀,洗浴更衣,刮鬍子剪指甲,總算神清氣爽了。然後坐在桌前,心思微動,當年鄧太阿贈送的飛劍殘餘,一一出袖浮現在桌上一尺處,玄甲青梅竹馬朝露春水桃花,蛾眉朱雀黃桐蚍蜉金縷太阿,最初總計十二柄飛劍,蘊藏十二種劍勢,劍勢已經瞭然於心,只是數次大戰後,飛劍卻只剩下四把了,青梅竹馬,黃桐蚍蜉。世人常言物是人非,在徐鳳年這邊,反倒是人依舊物漸無。徐鳳年沒有收起四柄相依爲命的飛劍,讓它們安靜停在桌面上,閉上眼睛,開始吐納。道教之所以精通吐納術,並且推崇返樸歸真,有個說法,初生嬰兒的呱呱墜地,是一口吐出前生濁氣,幼齡稚童經常哭泣,在於“腹有濁氣不去藏”,屬於不知吐納養生之術卻真氣天然長存,所以契合“天真”二字。一個人成年以後,雖說學會了逢事隱忍,喜歡用喜色不露形來稱讚某人的成熟,但是在道家看來,反而是有悖天性的。

徐鳳年半睡半醒,恍恍惚惚。

吐納一呼一吸,心神一收一放。這一刻,耳中聽到有許多雪荷樓內外的動靜聲響,下一刻,便像是世間萬籟寂靜。

徐鳳年想起了魚鼓營那個瞎子老卒許涌關,赴京驛路上的六百聲恭送。

想起了從薊北一直戰至葫蘆口外的幽州騎卒。

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

————

不知過了多久,徐鳳年被門外一陣細碎腳步聲驚醒,猛然發覺窗外已是華燈初上。徐鳳年收起飛劍,走到窗口,怔怔出神。

經此一戰,徐鳳年有信心能不需要多久,就能夠拓拔菩薩真正打成平手,也有跟四大宗師中殺力最強的鄧太阿一較高低,至於尋常人看來名聲最大但是在四大宗師中只算“敬陪末座”的曹長卿,畢竟拓拔菩薩是公認只輸給王仙芝的萬年老二,鄧太阿在李淳罡借劍和出海訪仙后也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而徐鳳年藉着一舉戰勝王仙芝的東風,在江湖上的聲勢正值如日中天,唯獨曹長卿多年來不曾跟同等修爲的大宗師交手,哪怕在太安城帶着姜泥曇花一現,終究沒有大打出手,只是跟顧劍棠柳蒿師幾人稍稍過招,沒有真正的生死大戰,所以比起徐鳳年鄧太阿拓拔菩薩三人,難免就會被看低許多。但是徐鳳年心知肚明,儒聖曹長卿改弦易轍後,四人中,其實這位大官子不但境界最高,也已經是戰力最強的那一個,這個時候的曹長卿,恐怕比起自己天人體魄猶在的巔峰時候,毫不遜色了。

房外,宋夫人帶着那個徐鳳年至今還不知道姓名的拂水房精銳死士,她輕輕叩門。得到允許後,宋夫人推門而入,說道:“劉懷璽孤身一人登門拜訪雪荷樓。奴婢不敢自作主張,所以不得不打擾王爺的休息。”

徐鳳年笑道:“一起去見一見好了,我也很好奇這位稱雄一方的傳奇人物。宋夫人你到時候就說我是雪荷樓新近接納的護院。”

宋夫人似笑非笑,忍着。徐鳳年打趣道:“嗯,確實,就算雪荷樓財大氣粗,好像也僱不起我這樣的打手啊。”

三人一起走在鋪有西蜀華美絲綢織就的地衣廊中,拐角後途徑一間房,正巧有客人開門,一行人魚貫而出,四男一女,女子身穿紫衣,腰間左右佩紫鞘長劍和一隻精緻紫竹笛子,女子姿色不俗,臉色冷清,拒人千里。其餘三個年輕人風姿迥異,爲首一人性子跳脫,面容清秀,“他”是蹦出門檻的,雙手交錯負後,正對着一名身材高大的劍眉男子笑着說話,另外一人有世家貴公子風度,面如冠玉,錦衣豪奢,他在跟一位兩鬢斑白的背劍老人竊竊私語。兩撥人對撞在一起,其實一方各退一步,也就這麼雲淡風輕地擦肩而過了,只是爲徐鳳年和宋夫人領路的拂水房死士沒有停步的意思,而那個最早出門的“公子哥”,大概是在家中被長輩寵溺慣了,就沒有那份出門在外事事禮讓的好脾氣,擋在廊道中央,搖晃肩膀,眯眼嬉笑着。宋夫人微微皺眉,徐鳳年不動聲色地搖頭,宋夫人心領神會,對本想橫衝直撞過去的雪荷樓的頭號高手淡然道:“蒙離,算了。”

聽到蒙離這個名字,一行人中只有負劍老人眼皮一抖,除了他這個老江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進入雪蓮城,雖然身邊的晚輩都不是什麼不知天高地厚的無良子弟,但是紫衣女子和那雙姐弟各自所在的宗門和門庭,在西南州郡內出類拔萃,至於那個沒有根基的高大年輕人,也是難得一見的草莽後起之秀,他們打心底還是瞧不上這座邊境小城的。只是老人卻聽說過蒙離這個人,在雪蓮城極少出手,但據說跟劉懷璽麾下的幾大高手有過一次人數懸殊的死戰,後者大多人從此消失在江湖上,而劉懷璽是公認的二品小宗師,既然蒙離至今還活得好好的,說明要麼是雪荷樓不好惹,要麼是蒙離有跟劉懷璽叫板的身手。老人自認劍道登堂入室,對此人哪怕沒有太多忌憚,可在別人家門口對上這種地頭蛇,也不得不謹慎對待,多一事總不如少一事。

就在老人打算主動退讓一步息事寧人的時候,那個女扮男裝的年輕女子已經嘖嘖道:“算了?好大的口氣,你們誰啊?不算了,難道還想要咋的?”

早於同伴先到雪蓮城的紫衣女子輕輕嘆氣,跟那個與少女面容幾分相似的貴家子弟說道:“那位婦人便是雪荷樓的大當家,雪蓮城都稱呼她爲宋夫人。”

這位世家子嗯了一聲,出身郡望高門,不缺養氣功夫,沒有什麼惹事的心思,對那個語氣沖天的女孩笑道:“死丫頭,回來。”

少女不情不願,但好歹也不再氣勢洶洶。只是很快就又有人火上澆油,那滿身草莽氣的高大青年眼神炙熱起來,死死盯着風韻猶存肌膚宛如少女的宋夫人,“你就是雪蓮城的宋夫人,那個早年讓西蜀益州副將也沒討到好的女人?”

他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牙齒,“夫人,我叫張武侯,就是那個在南詔趙家郡王府前撒尿的那個傢伙,我對你仰慕已久了!”

宋夫人沒有因爲年輕男子的輕薄言語而惱羞成怒,笑了笑,“知道了。”

少女對身邊男子的見異思遷顯然十分不滿,冷哼一聲,望向宋夫人的眼色更加挑釁,“張武侯,你仰慕個什麼,她的歲數都能當你娘了!”

出道以來便憑着行事猖狂名動離陽西南的張武侯,笑眯眯道:“宋夫人的好,小丫頭不懂。”

負劍老人憂心忡忡,那個風度翩翩的世家子也是無可奈何,只是要說害怕因此惹惱了整座雪蓮城,那也是個天大笑話。

徐鳳年實在沒料到這些人膽子架子大到這個境界,也不願意讓這些傢伙繼續侮辱宋夫人,笑道:“出門在外,好好說話,最不濟也要說人話。”

然後徐鳳年轉頭望向宋夫人,“難道如今行走江湖,都是恨不得在臉上刻上‘來打我啊’四個字?我當年就沒這份氣魄。”

宋夫人微笑道:“大概這幾位要麼是王仙芝曹長卿的高徒,要麼是離陽藩王郡王的兒女,所以膽識大些。”

徐鳳年哈哈笑道:“就算是這樣,也照樣說不過去啊。”

好像在跟徐鳳年打啞謎的宋夫人點點頭,故意一臉恍然道:“對哦,還是說不過去。”

少女給氣壞了,怒道:“不要臉的狗男女!今天你們別想從這裡走過去!我管你是什麼宋夫人,不一樣是個妓-女,還是年老色衰的妓-女!”

宋夫人根本無動於衷,她用短短十二年時間就讓雪荷樓成爲西域南部最大的青樓,勢力盤根交錯,連劉懷璽都不得不容忍這臥榻之側的眼中釘,哪裡會被一個小姑娘三言兩語就打破金身。如果不是北涼王就在身側,若是讓她放開手腳展開言辭交鋒,宋夫人能輕輕鬆鬆讓那小姑娘一輩子都留下心理陰影。作爲拂水房培養出來的死士,蒙離最重規矩,只要宋夫人不發話,他就算起了濃重殺心,也不會有所動作,但是已經浮現幾分猙獰笑意。

徐鳳年笑道:“差不多就行了啊。”

那少女冷笑道:“老女人養的小白臉,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跟我說話?”

張武侯本就是膽大包天的貨色,暗中又有可謂驚人的憑仗,嘿嘿笑道:“不服氣?要不咱倆練練手?你要是贏了,我們讓路。輸了嘛,宋夫人歸我,如何?”

徐鳳年笑了笑,“練練手,行啊”,說完後他緩緩前行。蒙離迅速主動後撤,騰出位置,他的眼神綻放出近乎癲狂熾熱,甚至手腳都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天下四大宗師之一啊,幾個人能親眼看到他們四人出手?眨眼過後,那個少女都沒有察覺到一絲異樣,身後就傳來一聲震天響聲,然後她就發現身邊的張武侯變成了那個模樣皮囊還“湊合”、笑起來最可惡的年輕人。

原來張武侯被徐鳳年輕輕一掌按在額頭,推了出去,一路倒撞,撞開牆壁,穿過房間,又破開牆壁,就那麼從雪荷樓的八樓摔出去。

一行人中,負劍老人武道修爲最高,但他也完全沒有看清楚這個氣勢平平的年輕人是如何出手的,老人只是本能就要伸手繞後去拔出長劍。

徐鳳年只是站在年輕女人身側,看着那先後兩個略顯扎眼的窟窿,耐心等了半天,這才轉頭,望向那個滿臉驚駭的西南劍道宗師,笑問道:“怎麼,連劍都拔不出來了?”

這時候所有人才發現他們心中高不可攀的劍道宗師,伸手握住背後的劍柄,重不過幾斤的長劍好像沉如山嶽一般,無論如何使勁都難以撼動分毫。

這一幕,實在是太荒唐滑稽了。

這場偶然的風波,看似尋常的尋釁和意氣之爭,其實一行人中各有心機,不說那個已經摔出雪荷樓的可憐蟲,紫衣女子是要爲自己在西南江湖上借勢揚名,女俠走江湖,贏得仙子的名號不過是第一步,還需要五花八門的手腕去經營,攀附參天大木以便狐假虎威,跟前輩名宿交好,悉心籠絡有銀子有家世的年輕公子,等等,樣樣都少不了。在西蜀道上威風八面的世家子是因爲眼尖,看到了徐鳳年腰間那柄舊式涼刀,他所在家族當初吃足了徐家虎狼之師的苦頭,對北涼徐家那是恨不得剝皮抽筋,對於喜好佩涼刀的西蜀紈絝子弟,遷怒之下,這麼多年來他親手玩死玩殘了不少。在雪蓮城碰上一位,除了不順眼,更多是希望投石問路,試圖一場鬧劇,把雪荷樓的老底子掀開一些,如果真是跟北涼有染,那他就有一樁唾手可得的功勞了。至於那個惱怒張武侯見異思遷的女子,自己何嘗不是眼前一亮了?她的心思最簡單不過,在感興趣的陌生男子面前,她就想着要讓他的視線都留在自己身上。

徐鳳年望向那個難堪至極的拔劍老人,和顏悅色道:“慢慢來,我不急。”

片刻後,成名已久的老人百般掙扎都是徒勞,已經徹底絕望,就要低頭服軟認輸的時候,突然鞘中長劍被他拔出大半,連老人自己都感到匪夷所思。

使勁盯着老人的兩女一男都如釋重負。

結果,接下來老人手中的長劍又自行歸鞘。

出鞘,再入鞘。

如此反覆。

老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宋夫人突然捧腹大笑起來,她十多年從沒有這般舒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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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兩截柳枝第63章 風雪歸人第163章 菩薩生青絲第191章 兩人之戰,兩國之戰(十)第209章 一塊肉第43章 如意第176章 蜀王入涼,道士進山,涼王出山。第40章 何謂天下第十第370章 頭籤第151章 青衣殺白衣第392章 無我這般幸運人第36章 兩顆頭顱兩行淚第92章 大白貓,小地瓜第398章 北涼無梟雄第93章 吳家九劍第75章 大雨撐小傘,指玄對金剛第74章 北涼親家第50章 急着投胎第192章 兩座江湖第103章 咫尺風雷(上)第165章 事後黃三甲第27章 無生離,唯死別第34章 伸手低頭秀色皆是禪第345章 一條廣陵江第90章 坐黿觀劍(上)第165章 百足之蟲,夫妻之間,強弩之末第136章 北上南下第179章 想不想坐那張椅子第46章 過河卒子第33章 劍鞘即冢!誰可匹敵?第199章 六兩三第40章 何謂天下第十第318章 滿甲營已滿甲第281章 鐵騎風雪下江南(四)第54章 該死第141章 馬踏中門第9章 李淳罡兩願天下劍士第75章 青城王低頭第35章 都去死好了第146章 太安城兩笑兩白衣第359章 劍開雲海第374章 文武之爭第60章 半寸舌第121章 坐井觀天第54章 烏鴉嘴第363章 立地成佛第314章 收屍第160章 天下大亂第80章 樹葉紅了第94章 江湖之遠第353章 有人求死有人求活第252章 日出東方第24章 一葦下江,敬香落劍第106章 疼第194章 二姐第34章 老匹夫的一步第17章 公公第73章 青羊宮內殺神仙(中)第72章 替天行道,一字三請第53章 王旗魚龍鼓第23章 山上老道第163章 春秋是塊田,田邊有老農第304章 西楚霸王(六)第57章 雀騎鷹第54章 陸地朝仙第11章 廟堂丹墀之上七不跪第206章 要教你滿城盡懸北涼刀第62章 師徒和師徒第96章 一步不得入第153章 死在更南,死於更北第26章 人情世故秤上放第144章 睡了第19章 第一顆石子,紫衣攔江第260章 事了拂衣(下)第87章 父子和忠佞第55章 醜八怪第412章 天人攔仙人第57章 雀騎鷹第27章 要債太安城,大袖飄搖第130章 扛刀入北涼第149章 亭前青衣第85章 鯉魚躍龍門第194章 一樁買賣第131章 上柱國老供奉第12章 鼠吃糧第16章 小試牛刀第400章 快哉快哉第40章 何謂天下第十第107章 一聲公子一頓酒肉第418章 北莽陸地神仙何在第377章 舉世皆敵第358章 如今江湖亦有癡人第173章 歌謠第109章 勾心荒唐第7章 槐樹上有一隻鬼第32章 給不給第70章 穀雨大雨第144章 新桃換舊符,六年換一刀第222章 北涼四戰(四)第九四十章 死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