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還如常人一般的手臂突然伸長至幾十米,轟向愣愣地站在雪原上的維奇。
路西雙臂揮動,速度越來越快,最後只留下一片拳影,如同槍林彈雨般襲向地下的維奇。
維奇交叉着雙臂護在頭頂,路西的拳頭勢大力猛,而且速度極快,他一時間也找不到反擊的空隙,只好雙腳發力,死死頂着。
但肉體上的疼痛也比不上他此時內心的翻江倒海,他的驚訝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怎麼可能?”幻想變成了現實,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維奇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這個現實。
拳頭轟炸持續了僅半分鐘才停止,大概路西見到維奇絲毫沒有反抗的念頭,也就沒有興趣再打了。
“好了,你打了我,我打了你,我們兩不相欠了。”路西說完又咧了咧嘴,“不過你剛纔那一拳可真痛啊!”
見到維奇這副魔鬼一般的樣子,粗神經的路西好似不以爲意,完全將他當成了正常人的模樣,他爽朗地看着維奇笑了笑,接着轉身就想走,維奇趕忙過去拉住了他。
“幹嘛!”路西沒想到維奇是這種糾纏不休的人。
“你是路飛?”
“不,我說過了,我是路西。我要成爲周遊世界的男人。”路西咧開嘴一笑。
“你就是路飛。”維奇堅定地道。
“我不是!”路飛也生氣了,他叉着腰對着維奇叫道。
“那你從哪來?”
“我家在南邊很遠很遠的一個小漁村。”
“你手臂怎麼會突然變這麼長,難道不是吃了什麼惡魔果實嗎?”維奇看路西還在狡辯,惡狠狠地質問道,獠牙畢露。
路西仰頭直視着維奇的眼睛,學着他的模樣,呲出虎牙,同樣惡狠狠地道:“我那是八——九玄功!”
維奇可不知道什麼八,九玄功,他認爲路西還在嘴硬,指着他的鼻子道:“那你不好好呆在你的漁村裡,跑到崑崙來幹什麼?”
維奇只見得路西一愣,臉上閃過短暫而觸不可及的悲傷,路西聲音顯得落寞了幾分:“村子發生了海難,阿孃,姆媽,阿爸,姐姐都死了,全村只有我逃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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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小就住在海邊的一個小漁村裡,我們村子裡的人都是出海打魚爲生。
我聽爸爸常說,深海里有怪物猛獸,所以他們只能在近海捕一些魚蝦爲生。
即便如此,我也經常聽說出海捕魚的漁船遭遇了意外,有漁民葬身海底,或者被突然竄出來的大魚吃掉了。
每次阿爸出海,我和姆媽都很擔心,阿爸是全家人的支柱,他要是垮了,我們的日子便難以爲繼了。
好在上天眷顧我們家,阿爸雖然經歷過許多海難,和死神擦肩而過,但也都只是受了輕傷,而他那些驚心動魄的經歷則成爲了安撫我入睡的冒險故事。
日子雖然過得清貧,但好在一直都是這樣,也並不覺得苦。
我最愛的人是奶奶,她也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了。
她很嘮叨,日復一日地和我重複着只要不是傻子便早已知曉的道理,我可不是傻子。
吃飯時,看書時,玩耍時,她經常會連續拋出數個無營養的話題,我時常有心卻無力接過她的話。
可能他會覺得我寡言少語,所以又勸誡我應和氣與人相處。
我的確很沉默,不過唯獨是對家人的時光裡。
奶奶又很迷信,整天唸經拜佛,也不知道在這末世裡,她拜的又是哪門子的佛。她希望佛龕中的菩薩能夠保佑我一家子,我深不以爲然,若真有菩薩,便不會讓他這一生遭遇如此多磨難了。
關於這個問題,我不知道多少次反駁,對她大聲咆哮,爭得面紅耳赤。她說不過我,便以沉默相對,然後依舊是念經,拜佛。
平常出個門,她都會珍重地塞給我一個黃布袋縫製的大悲咒以保平安。
我不解爲何只是去打個彎,都要求個菩薩來保駕護航。咒符被我狠狠地摔在地上,隨即又被溫柔的撿起,然後被我暗暗地塞進哪個角落裡,也許等哪一天重見天日,就是被蹂躪成團扔進垃圾桶的結局。
她有點胖,那些肉擱在矮矮的他身上顯得很有福相,可是也帶來了疾病,有時走快幾步都會氣喘。因此我常常勸說他,有空應該多去散散步或者和村裡的老頭大媽們一起跳跳舞。可是她從未去過,只是宅在家裡念念經。
奶奶也很笨,沒什麼文化,說話常常未經過思考,這也是我疲憊於與她說話的原因。有時被嘮叨地實在忍不住了,我也會向她大吼“別講了!”,又或者單純地爆一些渾話。
我經常告誡自己,奶奶是最疼我的人,我不能這樣做。可是沒用。當羅嗦與無腦結合,便讓我抓狂的像不停地被聖僧念緊箍咒的大聖。
奶奶也沒什麼素質,經常把擤鼻涕,然後隨手甩在庭院的場地上,跟村子的任何人都能聊得起來,甚至不認識的人。有時換來一些無意義的對白,有時則是一片沉默,令一旁的我好不尷尬。我也因此不願和他同行,覺得坍臺。
她做飯很美味,會變着花樣給我做出前所未見的佳餚,十分合我的胃口,這算是她衆多缺點匯成江海中的一顆閃亮貝殼。以前吃多了也不以爲意,但後來吃許多飯菜都食之無味,也許是她把我口味養刁了。她做飯習慣放很多油,那時候吹毛求疵的我揪住這一個缺點瑕疵便會無限放大,現在想想,我真是一個混蛋白眼狼。
然而,奶奶得重病了。
奶奶被阿爸和姑姑帶着去附近的鎮子醫治,等我和村子裡的朋友玩耍回來,是阿姆告訴我這個消息的。
那一刻,我還不明白這究竟意味着什麼,我沒哭。
我們那附近根本就沒有能夠醫治這種病的醫生。
最近的安全區離我們村子也有兩百公里,即使我們跋山涉水到了那,也拿不出錢給奶奶治病。
奶奶又回家了,她看起來好像和以前並無區別,她摸着我的頭安慰着我。
我轉頭望向阿爸,才驚然發覺那個頂天立地的守護神脊背彎了好多,臉上也悄然佈滿了皺紋。
那時候我才明白,人不是慢慢變老的,而是在一瞬間突然變老的。
等回過神來,我在黑夜的牀上哭了,那是種壓抑不住,撕心裂肺的悲傷。
也許平時我“去死掉算了”的混賬言語竟然應驗了,呵,真是“盡責”的菩薩。
想到可能再聽不到她的嘮叨,想到可能再也吃不到她油膩膩的菜,想到可能活生生的人便會在明日化作一抔塵土。
我哭了,嚎啕大哭。
或許在奶奶看來,生病的那段時間卻是她生命中最快樂的日子,平常態度最不好的混賬孫子和兒子都在悉心照顧她,陪她說話聊天。
我能看得出,她應是開心的。
奶奶很可憐,但他也是我前半生見到過的最堅強偉大的人。
爺爺在我父親十幾歲的時候就遭遇海難去世了,她一個女人沒有另找人家,而是東奔西走,到處找活幹,硬是靠自己養活了四個孩子。但對她的磨難仍未結束,她最小的兒子,我的親叔叔也在幾年後意外墜崖離世了。
我想,對於一個女人最大的磨難莫過於此了。
不過奶奶沒有尋死覓活,他把我爸爸和兩個姑姑養大,爲爸爸娶了個媳婦,把兩個姑姑都嫁了出去。
日子雖然貧苦,但她也沒讓自己的孩子餓着。
這些往事都是我出生以前發生的事了,是奶奶在和我聊天時笑着對我說的。
我不知道奶奶是如何撐過來的,又是如何笑着把這些辛酸往事說給我聽的。
我不敢細想,怕在奶奶面前落淚。
如今父親和姑姑們的生活過的越來越好了,只是重病的奶奶還是有所擔憂,他擔心着每個家庭的和睦,擔憂着我們這些孫輩的未來。
我看不慣,也不知道多少次我對他說,爲別人操勞了一輩子,現在也該乾點自己喜歡做,想做的事了。
可她卻笑着說,她這輩子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我們姐弟能有出息。
我無言以對,後來想了想也是,奶奶這一輩子都是爲別人而活,現在老了病了,怎麼還會有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呢?
我不知道是該同情她,還是該敬佩她。
她就像一粒塵埃被風揚起,它未曾到過遠方,未曾留下點滴痕跡,它只是狠狠的落下,狠狠地落下,燃燒着自己帶着更大的能量,狠狠地濺起了我們,讓我們能飛得更高,更遠。而她只願在她滑落的瞬間能夠再望一眼正在高空飛揚的沙粒。
她沒有屬於自己的人生意義,但她知道她是對的,她是我最厭煩的奶奶,我是他最疼愛的孫子。
我希望若真的有上蒼,能別再讓她承受痛苦了,她這一生應是該苦盡甘來了,若還不夠,請將磨難加諸我身。
我希望若真有漫天諸佛,能讓她健康地活到她的孫子娶妻生子,事業有成,到時候我要把我的孩子交給她養,這是她希望併爲之而樂的。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佛前許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