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飛機灰回家對顧亦來說, 是次之又次的選擇,因爲她會暈機。但春運期間火車票一票難求,顧亦蹲在電腦前把眼都快刷瞎了, 終於刷出一張高鐵票, 但還不是直達的。但好在有給力的大姨夫, 直接派了公司裡的某位有志小青年, 一路把她載回家, 當然,回的也不是自己家,而是去了大姨家。
整整一年沒回家, 顧亦想家裡人,家裡人也想她。正好也快過年了, 大姨之前把外婆接到了她們家, 正好顧亦也回來了, 大姨直接素手一揮,同志們今天都到家裡來吃飯。
於是乎, 當天晚上,除了要值班的舅舅,沒回來的微然微微,還有因爲工作出差的表哥華淨言,家裡人都到了。
顧爸爸和大姨夫在書房裡喝茶聊天談人生, 顧媽媽和大姨舅媽外加外婆在客廳裡聊天。
三個女人一臺戲, 更何況現在是五個女人, 聊起來更是熱乎朝天不能自拔。話題從西北生活怎麼樣轉移到顧亦怎麼瘦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皮包骨頭看着都覺得不健康, 再轉移到前幾天看到有幾款很好的補品回頭買來給她補補身子,還是不要了, 補品不如食療,不如趁着放假的時候買了烏雞海蔘神馬的食補更好,轉了十八轉,最後轉移到了顧亦轉過年也都虛歲二十四了,怎麼還沒談男朋友?還是因爲不好意思,談了沒跟家裡說。哎呦真沒談啊,沒談我們單位有好幾個十分不錯的小夥子,寶寶要不要舅媽給你介紹一下啊~~~~~
自從舅媽過了四十,就愛上了做媒。把單位裡的小夥子誇出了一朵花,那架勢,跟菜市場甩賣大蘿蔔似的,不要錢!見此情景,顧亦只能抱頭鼠竄。
晚上熱熱鬧鬧的吃了一頓飯,等到回家的時候已經十點多快十一點了。顧亦困成了狗,坐在後座上一下一下的打瞌睡,後來顧媽媽看不下去了,把她摟在懷裡。顧亦在她懷裡蹭了蹭,滿足的睡了過去。。
車裡暖氣開的足,顧亦沒有穿外套,身上是不算厚的嫩黃色毛衣。顧媽媽把她摟在懷裡的時候,一摸身上一點肉都沒有,肩膀處都硌人了,再想起今天下午剛看到她的時候,她瘦的下巴都尖尖的了,心疼的不得力了。暗暗想着,這個冬天怎麼也得把女兒身上的肉給補回來。
景行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儘量躡手躡腳的打開門 ,屏了氣探進去腦袋,只看到了他英明偉大的父親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報紙,心頭的大石頭落了地。這才跺跺腳進門,笑着說:“爸,你在家呢!”
年關的時候是最忙的時候,老頭子能在家也是很不容易的。想來他都多久沒在家看到他家老頭了。
景爸爸軍旅出身,身材魁梧,這會子即便是在家裡端坐在沙發裡,也是腰板挺直,聞言從報紙裡擡起頭,很是憐憫的看了兒子一眼,沉聲到,“回來了?”
景行笑,桃花眼裡流光溢彩,把隨身的行李往地上一丟,往他老爸旁邊一坐,順手撈了一個蘋果啃了起來,“怎麼,就你一個人在家,爺爺呢?”
“你爺爺去沈爺爺家下棋去了,還得等一會纔回來。”景爸爸漫不經心的又翻了一頁報紙。
景行看了看掛在牆上的老式鐘錶,這會子才七點多,心頭竊笑,“爸,我媽呢?也不在家?”
您可一定要告訴我,我媽這會子也不在家。出去逛街看戲也好,打麻將嘮閒嗑也罷,就是不要在家啊。
景爸爸咳了一聲,還未開口,頭頂上傳來一聲冰涼涼的聲音,炸雷似的在景行頭上炸響。
“你就盼着我不在家是吧?”
景行被炸的頭暈眼花,擡眼瞅去,她媽披了一條暗色花紋的大披肩,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眼裡都能結出冰來了。他扔了蘋果,手忙腳亂的站起來,“媽,您在家呢?”
景媽媽保養得宜的脣角勾起一抹笑容,陰測測的看的景行頭皮一陣發涼,“我不在家能在哪裡啊。倒是你景少爺,風流的很啊,還知道家門往哪開,還知道有個媽啊?”
這話說的,多戳心窩子來的,景行弓腰行步,小碎步踏踏上樓梯,到母親身邊,恁是諂媚,伸手就要扶太后娘娘,“媽,你看你這話說的,我就是忘了誰,也不能忘了您不是。”
景媽媽眼疾手快打掉兒子伸過來的手,“滾開,我不想看到你。”
景行猶如李蓮英上身,“哎呦我的親媽,我可是你唯一的兒子 ,您不看我您想看誰啊。再說了,放着這麼一張俊臉,你捨得不看?”
“再俊的臉還不是我生的,有什麼好看的?”景媽媽優雅的下樓。
景行亦步亦趨的跟着,“這話媽你可是說到點子上了。你說我在外面,外面人一瞅,哎呦喂,這小夥子怎麼長這麼好看呢。你猜我怎麼說,我就說啊,您覺得我長的好看,那是因爲你沒見我媽,您要是見了我媽,才知道什麼是好看。我這長相,沒有我媽十分之一美呢!!”
如此賣力的奉承,躲在報紙後面的景爸爸默默的吐出幾個字,“不要臉。”
當然,也收到了適當的效果,至少,太后娘娘的臉也沒那麼難看了,伸腳踢了踢坐着不動的丈夫,“往邊上點,沒看到自己擋路啊。”
景爸爸看了看旁邊能走開兩個人的空,任命的挪身子,好男不跟女鬥,尤其這人還是他老婆。
“我說你們爺倆可真是爺倆,一個大半個月不回家,一個一個月不見人,怎麼,當我這裡是旅店啊,高興了回來住一宿,不高興了拍拍屁股走人?!”
面對如此炮火,景行明哲保身,低頭做懺悔狀,一臉都是我的錯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但明顯的,景爸爸還沒抓到精髓,沒忍住,飈出了一句,“我那不是工作忙嗎?”
這話落在景媽媽耳朵了,無異於是火上澆油,柳眉倒豎,“你工作忙,就你最忙!國家主席·也沒你忙?!景愛國,你忙就忙,我也不說什麼,你忙七忙八的時候怎麼就不注意身體了?啊,要不是我打電話給小劉秘書,我還不知道你中間還暈過一次!出了這麼大的事你也敢瞞着我,你真當你還是二十七八的小夥子,熬個三五七天的沒有事!!”
暈過一次?景行一驚!父親上了年紀,心臟不大好。但家裡一直比較注意,謹遵醫囑照顧他,這些年也沒什麼大事。這接近年尾了,工作比較多,估計也是累着了。也怪不得母親會生這麼大的氣。
看到妻子氣的胸脯不停的起伏,眼圈也紅了,景爸爸理虧不已,挪到妻子身邊把她攬進懷裡,“我知道,我這不也是怕你擔心嘛。放心吧,沒事,就那一次,我後來都有按時吃藥,醫生也說了,沒什麼大事。”
景媽媽憤憤的瞪他一眼,“你別碰我。”嘴上說的狠,但卻沒有動,任由丈夫把自己攬進懷裡,“你們爺倆,就沒有一個省事的。”
緊閉的大門霍的打開,一個清亮的聲音帶着濃濃的笑意,“那我省事不?”
坐在沙發上的景氏夫妻齊刷刷向門口看去,與嘶吼的寒風一起捲進門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穿着筆挺的陸軍常服,大檐帽下是一雙黑亮的眼睛,帶着濃濃的笑意。
身後是濃郁到一望無際的黑夜,她挺拔的站在那裡,像一株小白楊。
某雙偷偷挪移準備上樓的腳步,因爲這個聲音,猛地停滯下來。
景媽媽驚喜的站起來,連身上的披肩掉了都不自覺,“年年?”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到她面前,上下的打量着她,忙不迭的摸她的手和常服,觸手冰涼,心疼不已,“怎麼穿着常服就回來了?也不穿個大衣?你摸摸這手,都凍成冰塊了。”
年年給了景媽媽一個巨大的擁抱,“沒有了,隊長送我到大門口,我跑步過來的,這纔多一會,沒凍着。哎呦,我看看,這纔多長時間沒見啊,我家美麗的媽媽又變美了,我都不敢認了。”
“你個小滑頭,趕緊進來。”景媽媽嗔怪的點她的鼻子,眉眼含笑,全然沒了之前的柳眉倒豎。
年年走到景爸爸身邊,雙腳併攏,帥氣的行了一個標準的敬禮,“首長好!”
景爸爸樂呵呵,“阮年同志辛苦了。”
“爲人民服務。”
景媽媽一下子拍在她的肩膀上,“在家裡收起你們部隊的那一套。”
阮年和景爸爸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僵硬的樓梯樓不動的景行,“景行,你在家啊。”
景行覺得舌頭僵硬到不能發聲,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擠出來一個單音節詞:“嗯。”
對於阮年的回來,景媽媽表現出了極大的歡喜,拉着她坐在一邊,“年年,讓媽媽看看,哎呦我們小年年,怎麼又黑了?這次回家能在家待多久?”
脫掉大檐帽的阮年,露出了一張明媚漂亮的小臉,杏仁般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揚,黑亮的像一顆寶石,她嘆了口氣,欲言又止,“哎······”
看她的表情,景媽媽就明白了,心下失望,還以爲她能在家多待幾天,沒想到,“沒事,能回來看媽媽就是好的,不管呆幾天都好。餓不餓,媽媽去給你做點吃的?”
阮年拉住她的手,漂亮的眼睛像貓一般狡黠,“哎~~~要休年假了,在家待時間長了,媽媽要是嫌棄我了怎麼辦?”
景媽媽難得的愣了愣,“什麼意思?”
“就是說我要休年假了,要在家待一個月,所以,媽媽不用惦記着我走了!!”
“真的?”
“那必須是真的!”阮年笑眯眯的回答。
被擺了一道,景媽媽又好氣又好笑,擰了擰她的臉蛋,“臭丫頭,膽子越來越大了!”頓了頓,又覺得不妥,回頭看了幾眼,“那你的行李呢?”
阮年笑眯眯,“作爲軍人家屬,媽媽的偵查能力還是很棒的!但是,我在進門之前把行李丟到了門左旁,這會子應該在外面吹涼風吧。”
“景少爺,給我把行李拿進來看看。”景媽媽帥氣的支使兒子。不過片刻,臉色黯然僵硬無比的景行手上拎了一個小小的行李包進來。
這下終於確定了,景媽媽由內至外都覺得舒暢,“你這孩子,也不是省心的。一年到頭回家的次數五根手指頭數的過來,好容易休假一回,還給你媽媽我打馬虎眼,長本事了啊。”
對付景媽媽,年年自然有一套,“媽媽,我這不是給你一個驚喜嗎?對了,我今晚上沒吃飯呢,咱們家還有吃的嗎?”
“還沒吃飯?這怎麼行,”這都幾點了,還不吃飯,景媽媽利索的站起來,“乖,等一會,媽媽去給你煮一碗你喜歡吃的餛飩,多放紫菜,好不好?”
“好。”阮年乖巧的點頭,“只要是媽媽做的,我都喜歡。”
眼見着妻子心情大好惦着小碎步進了廚房,景爸爸舒了一口氣,給女兒一個贊,“嗯,僞裝工作做的不錯。”
“哪裡哪裡,”阮年拱手,“都是首長教的好。”
景爸爸甚是受用,入眼看見站在那裡僵硬成一座石雕的兒子,“還站在那裡幹什麼呢?還不去沈爺爺家叫你爺爺回來,說年年回來了。”
景行張了張嘴,“我·····”
阮年利索的站起來,“我去就行了,好久沒見爺爺了,去給他個大驚喜。”還沒說完,人就往外跑,“爸爸你等我回來和你嘮嗑哈~~~~”
擦肩而過,她的身上有熟悉到極致的香味。景行愣愣的看着她飛揚的短髮和小巧的耳朵從眼前飄過,徒勞的伸出手想抓住,卻只抓住了一團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