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三是三天之後回來的, 拎着大包小包，回家小十天，倒是把之前瘦下去的肉養回來一大半, 瞧上去珠圓玉潤的十分有富太太的趕腳。
四個人湊齊之後, 倒是去了老大家大吃一頓, 老大媽媽對她們表示出了極大的歡迎, 滿滿當當的做了一桌子好菜, 四個人吃的肚皮滾溜溜，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老大媽媽之前是希望老大繼續讀書的，但老大叛逆期來得晚, 說什麼也不願意聽，一意孤行的非要工作, 說要是想讀書可以工作以後讀個在職。老大媽媽爲此抑鬱了很長一段時間, 尤其是聽說女兒要離開申城去另一個城市工作, 就更抑鬱了，挺長一段時間看老大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嫌棄的很。
大姐夫周洵就是在這個時刻登門入室的。果然是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順眼，老大爸爸還沒發表意見呢，老大媽媽已經投降了。後來也不知大姐夫說了些什麼，總之最後老大媽媽同意她按照自己的意願來。
爲此老大曾經在宿舍裡唸叨, 到底她是不是親生的。
回了學校之後才知道之前過得有多愜意, 班副真的沒有誇張, 實驗室裡攢着的實驗報告加起來已經能繞她好幾圈了。
顧亦開始白天黑夜的往實驗室跑, 但凡剩下點時間就打開電腦碼論文。
阿三和她一樣, 沒日沒夜的做實驗寫報告碼論文，雖然她的論文指導老師沒有顧亦的嚴厲, 但好歹也是學了四年，論文也不能寫的太糟不是？
顧亦和沈嘉年每天晚上十點半雷打不動的打電話，不忙的時候，他們會說很長時間。有時候也會好奇，每天打電話，怎麼會有那麼多的話要說。今天食堂做的溜肉段很好吃，麻辣香鍋有點鹹，門口多了一家奶茶店，味道還不錯，寫論文寫的頭都快大了，等等等等，就連校園裡的銀杏發了芽杏樹開了花都會討論很久很久。
同樣，他也會把自己發生的事情告訴顧亦，景行又作死了，被他媽拎着耳朵直接從辦公室拎回了家；今天飯局上有個老闆話很多多的他想把面前的一盤魚塞進他的嘴裡去。
但更多的時候，都是她嘰嘰喳喳的說，而沈嘉年，會安靜的聆聽，然後再恰到好處的引領話題。
每次電話結束之前，沈嘉年都會問她，顧亦，你想不想我？
開始的時候，她會不好意思，支支吾吾的搪塞。他耐心卻好的很，每天都會問，聽不到他滿意的答案，他就會輕了聲音，染了相思，隔着電話，對她說我想你了。
每每聽到，都會像是有一股電流一般從脊椎流過，刺激十足。在這樣的攻勢之下，顧亦只能投降，按照他的意願，說出情話。
這事有一次被景行撞見了，搓着胳膊上冒出的雞皮疙瘩大叫受不了，說沈嘉年二十七八年沒有過感情，這回老樹開花老房子着火，簡直肉麻的不要不要的。
就這樣不知不覺間，四月過去了，五月也要過去了，炎熱的六月馬上就要來了，畢業也來臨了。
說不上是什麼感覺。
以前每年都會有畢業生，那時候她們在學校的角落裡看到有師哥師姐穿着寬大的學士服在校園裡拍照，看到他們臉上一臉匆忙從學校裡匆匆而過，看他們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去快遞發出點寄行李，沒有太大的感覺，只是會想一想，啊，原來他們要畢業了。
可真當畢業來臨，在這個學校的每一天都成了倒計時，和每一位同學的相處都成了奢侈之後，你纔會發現，啊，原來我們也要畢業了。
畢業之前的事情繁雜而瑣碎。顧亦在五月十七號最後的截止日期把論文發給類量子學老師，過了一天，便被老師叫進了辦公室，指着論文說她結構不合理，遣詞用句不合適，裡面的有些數據不夠精確，噼裡啪啦一大頓下來，顧亦覺得自己熬夜寫出來一萬多字的論文狗屁不是。
最後的最後，老師說的爽了，指了指論文安慰她，還算不錯，沒拿回去全部推翻重新再寫已經是很不錯的了。
雖然老師嘴毒的很，要求的多，但按照他的要求修改下來，顧亦明顯覺得自己的論文提高了不是一個檔次，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臨近夏日，申城的天亮的特別早。五月底的時候，顧亦宿舍四小隻起了一個大早，一起去拍學士照。
這個不大的校園裡，留下了她們太多太多的足跡。以前的時候感覺不到她的美，臨走之前，卻覺得她哪裡都美。
新鋪的塑膠操場，綠意隱隱的遊園花園，老教學樓上趴着的爬山虎，博遠樓樓下綠意成蔚的杏樹，泛着粼粼微波的湖水，第九教學樓南面盛開的一湖荷花，岸邊垂柳絲絛，大投資大手筆的圖書館，還有那人人都不會忘記一直被她們嫌棄卻從未拋棄過的餐廳。
這個學校可能不是全國最美的校園，卻是她們用了四年的青春和汗水澆灌的地方，即使很久很久以後，她們也可以驕傲的對所有人說，啊，我們是D大生。
她們在校園的角落裡留下屬於她們的倩影，黑色鑲着金邊的學士服寬寬大大，但是她們卻願意把最後的時光用着黑色的學士服來裝飾。
她們拍了很多照片，多到後來她們已經累得走不動了，卻依然覺得沒有拍夠，恨不得每隔一步都要珍藏下來，留着日後的歲月中慢慢品味。
直到日上三竿曬到睜不開眼了，她們纔打道回府，老大把照片拷到電腦上，她們四個人圍着一起看，看到美麗處一起驚歎，看到搞笑處放聲大笑，笑聲傳出去很遠，很遠······
顧亦把其中的一張照片傳給沈嘉年，問他好不好看。
她拍的個人照並不多，一共十多張，她精心的挑選了一張在她看來最好看的，發給沈嘉年讓他點評。
沈嘉年點開那張照片的時候，竟然覺得眼前有一道光閃過。
照片上的顧亦穿着寬大的學士服，墨衣呼嘯，偏生卻與她潔白的肌膚兩廂映襯，更顯的膚質如玉，毫無瑕疵。她站在碧波盪漾的湖水旁，有日光灑落湖面，碎銀一般，卻比不上她眼底的光亮。身側的柳樹垂下了嫩綠的絲絛，她斜倚粗皮老樹，笑意盎然的看着鏡頭。
那樣明媚的笑容，山溫水軟的容顏盛開，亮麗的像是一道光，直直的竄到他的心底，忍不住在他的心底漾開了層層的漣漪。
這樣的顧亦，乾淨透徹，卻又明媚耀眼，讓他忽的想起了那年的阿爾卑斯高山上的積雪，空澈透明，煩着耀眼的日光，令所有人沉醉。
幾乎是毫不猶豫的，他將這張照片設置成了手機屏保。
顧亦的論文最終獲得了量子老師的通過，在這之前也進行了一次查重，順利通過，剩下的時間也就是等着論文答辯。
物理學院的論文答辯時間定在六月二號早上八點開始，空物十八個同學，有兩個沒能進入一次答辯，具體問題好像是因爲論文查重沒過，現在正在夙興夜寐的修改論文。
顧亦在第一小組，第一小組的組長是院長大人。遙想大一剛開學的時候，顧亦看他們院長在，嘖嘖，絕對的大家！說話不緊不慢，溫文爾雅，學識淵博，所有知識張口即來卻又不滔滔不絕。那時候她就想，幾十年後的她要是能修的院長一半的氣度涵養，那也足夠了。
後來在師哥那裡聽聞了當初爲了給自己院裡的女生爭奪最優住宿條件院長大人大發雄風，再看到他的時候，深覺院長大人其實是深藏不露能文能武的高手。
院長大人雖然和藹，但是作爲老一輩的研究者，在學術上是絕對不含糊的，至少，在這之前答辯的小夥伴有幾個被他逼問的臉紅脖子粗的。
等到顧亦的時候，也不能倖免。院長大人不按套路出牌，想一出是一出，顧亦被他問得鼻子都冒汗了，好在最後也過關了。
阿三那裡也是，她的論文答辯小組老師是量子學老師，那問題刁鑽程度當真是詭譎異常，好在阿三已非昨日阿三，自從經歷過狗血的複試之後，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得到了巨大的飛昇。
二次答辯定在一個星期以後，那天空物剩下的幾隻小夥伴都順順利利通過了論文答辯，班副大人早已經定好了酒店，大家去吃散夥飯。
十八個人並着導員歡歡喜喜的往定好的酒店走，當初考慮到方便，所以定的酒店離學校只有一條街的距離。
她們的導員是個三十歲出頭的女人，南方人，溫婉漂亮。因爲老公是申城本地的，所以結婚之後跟着到這邊定居。四年來，她爲她們操了很多心，在學習和生活上也給了他們很多幫助，全班一起舉起酒杯向她致謝，感謝她這四年來的悉心照顧和幫助，老師眼裡泛了淚花，連聲說好，希望他們畢業之後能有個好前程，以後有時間要多多回來看看。
導員沒喝過首輪的敬酒之後就走了，她太清楚了，她要給這些即將分別的孩子單獨的時間和空間，讓他們學會離別。
空物一個班十八個人，坐了兩張桌子。四年的時光，彼此熟稔，他們之間的感情，很難用字眼來形容。
最後的最後，班裡好幾個人都喝大了，班副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拉着阿三的手說張雨晴其實剛開學的時候也挺喜歡你的，當時我還想追你來的。
包間裡熱熱鬧鬧，沒有人注意到這裡發生了很麼，阿三和顧亦面面相覷，哎呦不得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畢業告白，好勁爆腫麼破？
班副打了一個酒嗝，含含糊糊的說道，可是你口味太重，我有點承受不了。說完，搖晃着身子幽幽的走了。
留下阿三抱着顧亦哀嚎，你說我哪裡口味重了哪裡口味重了？！！！
這場離別的盛宴，開始於狂歡，結束於悲傷。只是這份悲傷，被深深地壓抑，不能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