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睡了兩天, 顧亦終於精神抖擻滿血復活。趴在牀上滾了兩圈，想起來昨晚上華淨言給她打電話說回來了，問她什麼時候有時間, 一起去吃個飯。
吃飯啊？！顧亦抱着被子坐起來, 她什麼都可以拒絕, 唯有吃飯, 拒絕不了。
換了衣服出門, 寧城的冬天沒有西北的風烈，但也不算暖和，顧亦擡頭看了看掛在天上慘淡的太陽, 裹了圍巾上了公交車。
華淨言的公司專門做遊戲，這幾年隨着網絡遊戲的飛速發展, 他的公司也搭上了這班順風車, 在經歷了艱難的創業階段之後, 現在已經步入正軌，推出的幾款遊戲也在市場上有一定的佔有率, 不僅僅是在寧城，就是在全國，也算是小有名氣。
顧亦在寧城的CBD下車，遙望着寧城最繁華的精英集中地，想着幾年前華淨言剛創業的時候還龜縮在老城區的一棟要拆遷的破舊老樓裡, 現在卻已經在市中心最高建築裡擁有了一席之地, 頗爲感慨。
顧亦乘坐電梯到了八樓, 前臺小姐操着一口甜美的聲音說：“你好, 請問你找誰？”
顧亦覺得有點熱, 鬆了鬆脖子上的圍巾，“啊, 我找華淨言，你們華總。”
前臺小姐一愣，漂亮的大眼裡多了幾絲審視，“找我們華總，請問你有預約嗎？”
這下輪到顧亦愣了，什麼時候她要見華淨言還需要預約了，很誠實的回答：“額，沒有。”
前臺小姐很遺憾，“很不好意思，如果您沒有提前預約，我們不能直接帶您去見華總。不過，我可以打電話到華總辦公室，幫你問一下，你看這樣可以嗎？”
顧亦無所謂，“那好吧。”
“那，您的名字？”
“顧亦。顧盼的顧，亦然的亦。”
“好的，請稍等。”
前臺小姐利索的打完電話，一臉抱歉，“很抱歉，華總正在開會，吩咐了事情結束之前不要任何人打擾他。不過劉秘書已經留下了你的來訪紀錄，你看你是在這裡等，還是？”
自然是在這裡等了，難不成，她大冬天趕着公交車過來還不能見到她那都市精英的表哥，“我在這裡等。”
“好，請跟我來。”
半個小時後，顧亦小腹有點漲。早上出門之前喝多了水，這會有了生理需求，她出門攔了一個人，問她這裡的衛生間在哪裡，那人給她指了路。
從衛生間出來，她甩着手上未乾的水漬，繞過大廳往等候室走，迎面遇上了一羣人。
爲首的是兩個男人，皆是西裝革履，身量頎長，但卻各有千秋，一個淡然，一個冷漠。但卻都是讓人移不開眼睛的兩個男人。
淡然的是華淨言，他揚了揚眉，盯着不遠處耷拉着手臉上有着些許無措的女孩，揚起一抹詫異，“顧亦？”
顧亦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怯生生的打招呼，“嗨。”她只是來見一面而已，用得着這麼大陣仗嗎？再說了，他身邊的男人······
見此情景，華淨言利落的側身，對身旁的男人說：“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他快步走到顧亦身邊，“你怎麼來了？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不說一聲。”
顧亦完全被他擋住，在他的陰影裡，翻了一個大白眼，“我怎麼知道驚喜會變成驚訝。再說了，華總，你可真難見啊，我都在這裡等了你半個多小時了。”
華淨言修長的眉毛一皺，“這麼久，怎麼也不打個電話？”
“不是說你在忙嗎，那還打什麼電話。”
“好了好了，是我不好。你先去我辦公室等一下，我送走了客人就回來。兩分鐘，就兩分鐘。”
顧亦嘆了一口氣，很想說好，但是餘光裡，那個高大的身影還站在原地。她想過有一天或許會再見，但卻沒想到，再見來的這麼突然。
她扒拉開華淨言，對着隔着幾步遠的男人，輕輕露出一個笑容，“好久不見，韓延熙。”
她的聲音很輕，但是在這安靜的空間裡，卻是很清晰。韓延熙終於聽到自己心落地的聲音，之前一直緊握的手慢慢的放鬆開。
見到她的第一眼，他幾乎以爲自己認錯了人。與一年前相比，頭髮短了很多，只垂到肩部。好像更瘦了，圓潤的下巴變得尖尖的，眼睛更加突出，卻依舊黑白分明，翦水盈盈。只是在最深處藏着的雲翳，讓人看不清。俏生生的站在那裡，像春日枝頭的玉蘭，皎皎而潔。
他漾起一個淺笑，薄脣勾起，“好久不見，顧亦。”
中午吃飯的時候，華淨言果然帶她去了之前勘探好的新開的川菜館。他拿了熱水涮茶杯碗碟和筷子，又續上水，推到她面前，見她託着腮不知道在想什麼，問她一句想什麼呢，沒收到迴應。直接拿了筷子敲她的頭。
冷不防被敲了一下，顧亦立馬回身，兇巴巴的看他，“幹嘛敲我？”
“我在問你想什麼，連我說的話聽不見了。”
顧亦換了個姿勢，“我在想啊，我剛剛在你公司等了你那麼久，不對啊。”
“怎麼不對了？”華淨言抿了一口茶水。
顧亦興致勃勃湊到他面前，“劇本不對啊，你不覺得應該是這樣的嗎，我去你們公司，被人拒之門外，後來你知道我去了，立馬飛奔過來，二話不說把前臺攔住我的人開除了，然後再向衆人宣佈，以後這個女人來公司，不需要任何人通傳。”
華淨言嗆了一聲，臉都紅了，“顧亦，你腦袋裡都裝了些什麼，電視劇看多了？”
顧亦懶洋洋的看他一眼，“電視劇裡都是這麼演的嘛。”
“首先，我公司的人並沒有把你拒之門外；其次，前臺這樣做完全符合工作行爲守則，雖然我是總經理，但也無權開除一個工作沒有任何錯誤的員工；最後，你這種戲碼一般適用於言情劇，你是我表妹，不是我女朋友，所以，不成立。總結，以後少看電視。”
顧亦，“(⊙﹏⊙)”
華淨言放下杯子，眯了眯眼睛，“還有，你就沒有什麼要給我說的？”
“我有什麼要說的？”
“你和那個韓延熙是怎麼回事？”
放在桌子底下的手一頓，悄悄的握成拳，“什麼怎麼回事？”
“你說呢？”
瞞也瞞不過，更何況，還是這樣大庭廣衆之下撞上的，她避重就輕道：“也沒什麼，韓延熙和微微認識，我去找微微玩的時候見過他幾次。後來，我去研究所了，很長時間沒見面，沒想到今天遇上了。”
“就這麼簡單？”
“當然就這麼簡單，難不成還能有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件？”顧亦呲牙咧嘴，從小就沒和他撒謊，真的好心虛。“對了，他怎麼會在這裡？”
“明年公司會有一款新遊戲上市，廣告部需要拍攝新的宣傳照。韓延熙的工作室在圈子裡很是知名，所以公司打算請他來爲代言人拍照，今天過來洽談合同。”
顧亦頷首，“啊，他還有工作室啊。”她一直以爲他就是那種背起一個行囊，說走就走的那種個人攝影師呢！
“你以爲呢！”說話間，有服務生陸續過來上菜，華淨言看着顧亦，“好了，不說了，先吃飯吧。”
吃完飯華淨言送顧亦回家，他下午還有一個會。臨近春節，公司裡忙亂的很。眼見顧亦就要下車，他喊住她。
顧亦回頭，“怎麼了，改變主意要上去覲見一下你親愛的二姑媽了？”剛纔問他要不要上去，他說算了，趕着時間回去。
華淨言沒好氣的看她一眼，遞給她一個盒子，“拿好了。”
“這是什麼？”她晃了晃，問他。
“手機。”華淨言說道，“把你那諾基亞收起來，以後就用這款手機，不知道的還以爲姑媽在家剋扣你呢！”
他想到剛纔在公司看到她手機的模樣，諾基亞的老款式，只能打電話發短信，連企鵝號都登不上，最高級的遊戲模式是貪吃蛇。
手機？顧亦低頭一看，那上邊被咬了一口的apple格外醒目，笑眯眯的問：“給我了？”
“給你了。小東西也會趕時候，前些天做活動有抽獎，公司拿了幾部手機做獎品，正好餘了兩部，都讓我拿下來了。我用了一部，這部給你。”華淨言一氣說完，頓了頓又道：“你那諾基亞還是收起來吧，半大小姑娘，哪有用這個呢。”
顧亦不滿意，“我的諾基亞怎麼了，結實耐摔信號好，二層牀掉下來眼睛都不待眨一下的。不許嫌棄它。”
去西北研究所之前，她的那款只能手機不小心泡水了，當時趕着走，再加上研究所裡不能用智能手機，甚至連網都是有限制性的，她想着也就算了，沒着急買新的。不過手機還需要，阿三不知道從哪個窟窿裡扒拉出來一個諾基亞，據說是她高中用的，隨手給了她。雖然年代久了，但功能還不錯，能打電話不就行了。她一直用到現在。
“這麼喜歡諾基亞，那把我的iPhone還給我。”華淨言作勢要搶。
“小氣鬼，給了還有要回去的？！哼，我要回家了，好走不送，拜拜啊您。”把手機抱進懷裡，一邊後退一邊給他揮手。
小模樣太招人，華淨言也那她沒治，只能發動車子離開。
和韓延熙的見面，約在第二天上午十點，淮水街一家咖啡館裡。
出門的時候天氣陰沉的厲害，西北方向的雲層越來越厚，看上去，會有一場大雪的模樣。顧亦想了想，還是背上了雨傘，和媽媽說了一聲，啓程去咖啡館。
到的時候韓延熙已經到了，坐在最裡面的位置上，看見她，對她招手。隔着不遠不僅的距離，她衝他微一點頭，才挪過去。
韓延熙點了摩卡，顧亦給自己點了一杯卡布奇諾，又點了一塊巧克力蛋糕，一塊藍莓慕斯，一時之間，竟然無語。
良久，才聽到韓延熙淡淡的聲音，“這段時間，還好嗎？”
好不好呢？顧亦也不知道。每天每天的醒來，心裡像空了一大塊，覺得自己少了什麼重要的東西，會想很久，發現，啊，原來，我丟掉了我的愛情，還有我的勇氣。可是這些話，不能對任何人說，哪怕是自己。
她拿了叉子戳藍莓慕斯，一下一下，“挺好的。”
“我給你打過電話，但開始是停機，後來成了空號。去過學校找你，也沒找到你。顧亦，這麼久，你去了哪裡？”
“昨天你也看到了，我手機壞了，手機號不想用了，就換了一個。至於我去了哪裡，具體不能和你說，只能告訴你，我跟着老師出去了一趟。”
她平淡的敘述，就像是在說着和自己毫無相干的事情，韓延熙有些無力，“顧亦，我以前說過，不管出了什麼事，我都在，我······”
“韓延熙，我沒想過我們會這麼快的見面。”
未說完的話在被她打斷，韓延熙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什麼？”
她放下叉子，雙手交叉，靜靜的看着他，“我很感激之前你爲我做的一切，但是當時，我不想和你，或者說，和所有與沈嘉年有關係的人扯上關係。我想去一個安靜的地方，一個沒有沈嘉年的地方，靜靜的生活。所以之前不管是我註銷了手機號，關閉了郵箱，還是不再用微信等聊天工具，只是因爲我不想再和你們扯上關係。因爲那樣，我會瘋的。”
她的眼裡閃着執拗的光芒，韓延熙一陣陣的呼吸困難，他似乎從中，看到了某種瘋狂，“那···那現在呢？”
“現在？”顧亦緩緩笑了，“你覺得我們坐在這裡喝咖啡，算是什麼？”
“所以？”
“所以說，韓延熙，好久不見，見到你很高興。”
她曾自私執拗的拒絕他的好意，但是卻抵不過時間將世事淘盡。她感謝生活，沒有讓她因爲一次失戀，而失去接受生活的溫暖，讓她依舊，能夠自由的熱愛生活。
所以，真的，韓延熙，再見到你，真的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