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學術峰會今年在B市的臨城T市的T大舉行, 吳煒帶了顧亦和方徽去參加。
學術峰會一共一天半，舉行地點是T大大禮堂，衆多學術大咖匯聚一堂, 顧亦第一次參加這種大型的學術活動, 激動地一夜沒睡好, 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 神色蔫蔫, 黑眼圈都長到下巴了。
老師問她怎麼搞得，精神這麼不濟。她揉了一把臉，說是激動地沒睡好。
老師的臉當時就交換變化了各種色彩, 最後，靜靜地吐出兩個字, “出息。”施施然走了, 留下顧亦石化當場, 她就是沒出息了怎麼的。
一天下來，顧亦的眼睛都快花了。哎喲喂, 這是那個參與過航天工程的老教授吧，好風趣啊；啊，這一個，就是去年獲評的長江學者吧；啊啊啊，這一個, 這一個, 去年發表的那篇論文叫什麼來的。吳煒別過臉, 這麼丟人的孩子, 他不認識, 誰喜歡誰給領回家吧。
差不多晚上八點多的時候，顧亦餓了。T大有爲前來參加峰會的學者和學生準備晚餐, 但彼時她光顧着聽那位航天老教授的談話了，飯沒吃多少，這會子餓的受不了了，她裹了衣服下樓，找吃的。
電梯中途停下，進來一個穿黑色風衣的男人，顧亦看清他的臉，當時就驚了，是韓延熙。
他也着實沒想到顧亦在這裡，向來冷漠的臉上出現了幾多驚訝，“你怎麼在這裡？”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問出來的，言畢，又都笑了。
韓延熙這次來T市是爲了參加一個攝影展，主辦方特意邀請了他，只是沒想到會遇到顧亦。
他靠在電梯壁上，有些慵懶的擡擡眼皮，問顧亦這個時候出去做什麼。顧亦告訴他她有些餓了，記得剛纔回來的時候不遠處有幾家賣吃的小店，她打算出去覓食，填填肚子。
韓延熙笑了，“T市之前過嗎？”
顧亦搖搖頭，“這是我第一次來。”
“如果不嫌棄，要不要我推薦幾家給你。”
“好呀，不好吃我可不付錢。”
“必須好吃。”
韓延熙帶顧亦去的，是一家粵菜私房菜，離他們所在的地方不遠，打車也就是起步價。吃完出來，顧亦渾身都是暖暖的，韓延熙在她身後出來，顧亦露出白白的牙齒，呼出一團寒氣，“不好意思啦，還要你破費。”
韓延熙：“不過是一頓飯，不用客氣。怎麼樣，味道還不錯吧？”
顧亦忙不迭的點頭，豎起大拇指，“必須，絕對好吃。”
有冰冰涼涼的東西落到了臉上，瞬間化成了小小的水漬，顧亦吃驚，擡頭向天空看去。
餐廳橘色的燈光染黃了黑幕般的天空，從她的視線看去，紛紛揚揚的小細粒從天而降，滿天飛舞，她驚喜不已，伸出手，“下雪了。”
今年冬天相較於往年溫度要高，遲遲不見雪的模樣，阿三在宿舍抱怨了好多次，說要是在申城的話，不知是已經下過幾場了，滿心裡都是遺憾。等的太久了，差點都要失去耐心了，卻沒有想到，今年的第一場的雪，就這樣不經意間的而落下了，在這個不經意的瞬間，就這樣飄下了。
穿黑色羽絨服的姑娘，躲在大紅的圍巾裡，小臉白玉一般，散着這初雪般的瑩潤，黑白分明的大眼裡噙滿了盈盈的歡喜，韓延熙喉嚨處似乎被一隻無形的手遏住了，他忍不住別過臉，仰起臉，任由冰涼將他扯回現實之中。
第一場雪，顧亦來了興致，興致勃勃的問韓延熙，他們可不可以走回去。從他們所處的地方到酒店，走回去也不會超過二十分鐘，韓延熙沒有拒絕。
雪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原本小小的雪花逐漸變大，才走了沒多一會，頭上，身上，肩上，已經落了薄薄的一層。
還在申城的時候，申城的冬天來的早，雪來得早也下的多，經常是一覺醒來，滿天滿地白茫茫的一片。申城溫度低，下了雪也不會立馬就化，而是在表層結成一層冰凍，踩上去是清脆的咔嚓聲。
因爲那部風靡全國的來自星星的你，下雪之後，她們經常渾身裹成糉子，擠公交車到韓國餐館，對着大雪吃炸雞，不喝啤酒，喝熱熱的紅豆奶茶，一邊吃，一邊抱怨卡路里有多高，今年冬天又要長好多斤的肉。
她說這些的時候，眸子亮的驚人，眉眼彎彎，帶了回憶。韓延熙話本來就不多，一直認真地聽，偶爾應聲兩句，到最後，顧亦都不好意思了，撓撓耳朵，“不好意思啊，我一開心起來話就特別多。”
“沒什麼，你說的開心，我聽着也不錯。”有風吹過，吹動他的一角，衣袂翩飛，氣質卓然。
長長的街道，大學鵝毛般紛紛揚揚，顧亦覺得，她想宿舍的姐姐們了，有些靦腆的問韓延熙，“那什麼，你能不能幫我拍張照片？”
韓延熙想也不想的答應，“好，沒問題。”
雖然不是專業的相機，但韓延熙畢竟是專業的攝影師從他手上拍出來的照片，不管是角度，還是色彩，絕對比顧亦這種只會舉着手機拍的姑娘高出不止一個段數，她笑嘻嘻的接過來，說道；“我這是不是賺大便宜了，勞動你這個大攝影師給我拍照？”
他收回手，“是啊，所以你要好好珍惜。”
難得他也有開玩笑的心情，顧相當的配合，猛點頭，“那必須的，我決定回去把它洗出來，掛在牆頭上一天三遍的膜拜。”
顧亦住在韓延熙的樓上，韓延熙把她送上樓，在門口說了晚安，才各自分開。
顧亦洗了澡，精神還好，拿了手機把剛纔的那張照片發到朋友圈，並配了文字，第一場雪，炸雞走起來。
不過一會，宿舍羣裡就炸了起來，果然，大家都是夜生動物，這個點正是夜生活開始的時間。顧亦裹在被子裡和姐姐們聊了好一會，才沉沉的睡去。
隔着一個城市的距離，安靜的房間裡，沒有開燈，沈嘉年站在落地窗前，穿着單薄的襯衣，看着這個腳下燈火絢爛流光溢彩的城市，心裡沉甸甸的，能滴下水來。
頭一天下了雪，第二天高速公路全線封路，截斷了從T市回B市的公路交通，方徽師哥灰常靠譜，立馬找顧亦要了個人信息，定了回城的火車票。
回來之前和韓延熙也聯繫了一下，知道他還要在T市多留幾天，就很有禮貌的說了再見，和老師師哥一起踏上了火車。
半路上接到沈嘉年的電話，問她什麼時候回來。
她透過車窗看外面的風景，說還有二十多分鐘就到B市了，問他怎麼了。
隔着電話，他那端靜止了幾秒，只能聽到他略濃重的呼吸聲，最後，他說沒什麼，寶寶，我想你了。
不知道爲什麼，顧亦在聽到他說我想你的時候，心裡有一處猛地跳動起來。在一起這麼長時間，她瞭解他。以前他哄她的時候，總會按下嗓子，誘惑的說我想你，你想不想我。
但剛剛那一句不一樣，她說不上什麼感覺，就是覺得很沉重，很沉重。她軟下嗓子，說：“嘉年，你怎麼了？”
“沒什麼。”他說，語氣有些疲憊，“可能就是有些累，睡一覺就好了。”
掛了電話，顧亦坐立不安，一直看時間，連和老師說話，都顯得心不在焉。到了B市火車站，顧亦停在出租車口處，馬上就要上車了，她突然停下動作，對坐在前邊的吳煒說：“老師你和師哥先回學校吧，我有事，就不和你們一起回去了。”
吳煒皺了皺眉，“有什麼事非要現在做？”這會都已經天黑了，放她一個女孩子在外面，他有些不放心。
顧亦笑，“嗯嗯，很重要，必須現在做。”
既然她堅持，他也不好反駁，只吩咐到：“好，但注意安全，保持通話，有什麼事情打我電話。”
顧亦脆生說好勒，轉身走向後一輛車，和司機說了地址，各自分道揚鑣。
沈嘉年做了一個夢，夢裡，席天幕地，是大片大片的血色，渾身留着血的男人，眼裡迸發出狼的兇狠，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他說：“嘉年，走！！！”
他搖頭，“我不走，死都不走！！”
他卻掏出槍，槍口對準自己，“沈嘉年，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不要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走！！”
他盯着他，牙關緊閉，咬出血來。
“走！！！”
清脆的槍聲，他猛的回頭，高昂的身軀，重重的跌倒，濺起一片微揚的塵土，有幾片綠色的樹葉，打着旋兒的從空中飄落，落到他的身軀上，和鮮紅的血色映和，觸目驚心。那雙曾經溫和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方向，永遠的定格在他的記憶裡。
嘉年，走，嘉年，走！！！！！
他猛地坐起來，被子從肩部滑落，逶迤觸到地上，額頭的冷汗密佈，浸潤的頭髮溼漉漉的貼在額頭上，大口大口的喘氣，滿目的黑暗，像夢裡濃厚的黑暗。他痛苦的抱住頭，低低的呻·吟幾聲。
洗了澡出來，鏡子裡的自己，蒼白的像一隻鬼，他艱難的勾起嘴角，慘淡而荒涼。
門鈴聲傳進洗漱間，他皺了皺眉，這個時候，是誰？
起身開門，看到門外站的小女生，穿着黑色羽絨服，小臉凍的通紅，幾乎和她脖子上的圍巾一樣顏色，手上拎了一個小箱子，眼巴巴的看着他，“嘉年，我給你打電話，你怎麼不接？”
他一把拉過她的手往屋裡帶，觸手冰涼一片，直達心底，他心疼的不得了，“對不起寶寶，我沒有聽到。”
屋裡的鋪了地暖，顧亦脫了鞋子，踩在地面上，暖活活的。他接過她脫下來的羽絨服和圍巾掛好，牽着她的手往屋裡走。
透明的玻璃杯，顧亦小口小口的喝熱水，霧氣氤氳，脣瓣和臉上一片溼潤，沈嘉年就盯着她看，直到她喝完了，“還要嗎？”
“不要了。”屋裡溫度高，在加上喝了熱水，現在她身上暖洋洋的，舒服的不得了。
她眉眼溫軟，帶着淺淺的笑意，沈嘉年心裡一動，狠狠的將她扣進懷裡，恨不得將她融爲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