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元亨是王守仁大弟子,當初寧王作亂,江彬、許泰想誣陷王守仁與他私通,盤問宸濠的時候,宸濠交代說王守仁曾經派遣冀元亨到王府講學,就爲了這句話,冀元亨直接被從江西抓到了北京,關到錦衣衛裡大刑伺候,連炮烙都上了,不過冀元亨始終沒有背叛王守仁,咬緊牙關就是不招,結果情況很快發生變化,江彬許泰倒了臺,王守仁倒是紅透半邊天,冀元亨才被救出來,下過詔獄吃過苦頭的人,會不恨錦衣衛嗎?所以王佐纔會說麻煩了。
段飛卻並不怎麼擔心,王守仁可是他暗地裡的師傅啊,最近段飛也沒做什麼讓他生氣的事,反而雙方在學術上有所研討,關係正親密着呢,王守仁建議派冀元亨來負責覈查軍功等事,定有其意。
段飛安慰道:“今日錦衣衛已不是往日錦衣衛,素聞冀大人乃謙謙君子,正直不阿,他不會因爲當年曾經下獄的事情而枉顧事實對我們不利的。”
王佐皺眉道:“大人,人心隔肚皮啊。”
段飛道:“他都已經出京了,我們還能怎麼辦?派人去刺殺他嗎?僞造證據嗎?算了吧,以不變應萬變,就讓他慢慢把真相查出來好了,平涼情況已經穩定,傳令下去,明早咱們就起程離開平涼,到鳳翔去吧。”
段飛的決定令所有人都大惑不解,在另一位欽差要來查他的時候他不但不迎接不辯白,倒是準備走,難道是心虛了?陝西上下官員幾乎都要歡呼起來,他們萬分期待欽差冀大人的到來,他們準備了許多證人證據,都要證明陝西無戰事,陝西沒有白蓮教的叛軍出現過。
段飛第二天真的離開了平涼,他與錢如京沒管外頭的風言風語,將帶來的人一分爲二,在涇州分道揚鑣,段飛去鳳翔,錢如京去慶陽,兩地都是這次疫情的重災區,這一走並不是逃避什麼,而是繼續自己的工作。
陝西省的官員多數也離開了平涼,回到西安等待欽差冀大人的儀仗,不過等了兩天還不見欽差到來,等有了消息的時候,才知道欽差竟然已經到了慶陽!
這時陝西省的官員才感覺有些不妙,他們又蜂擁去慶陽,走到半路卻見欽差的旗幟飄蕩在馬蓮河上,欽差冀大人乘舟順水而下,然後直接轉入涇水,根本不見陝西的官員,弄得他們人心惶惶,有的臨時找船跟上,有的則快馬加鞭在陸上趕。
只見欽差過了涇州後並沒有直奔平涼,而是沿着涇水向崇信縣逆行,大家頓時明白過來,欽差要親自到當初段飛他們渡江大戰的地方去勘察現場了!
時隔數日,涇水汛期已過,水流已緩,水位也降了下來,河心燒焦傾側的沉船殘骸露出半截在水面上,相當的醒目,冀元亨聽說已經到了,命人靠岸沉錨,大船停穩之後,冀元亨站在船頭看了沉船兩眼,吩咐道:“派人去那些沉船上看看,有無戰鬥痕跡。”
冀元亨帶來的人都是精幹老手,冀元亨登岸不久就聽到手下在河心高聲叫道:“大人,傾覆的船艙中發現許多殘肢斷臂,早已腐爛了,船艙木板上嵌着許多鋼珠、鐵釘,密密麻麻的,與錦衣衛提交的手雷爆炸後痕跡相似。”
冀元亨嗯了一聲,喝道:“多找幾個人,把沉船拖到岸邊,發出訊號,叫那些跟了咱們一路的大人們過來見我。”
訊號發了出去,冀元亨沒有坐等那些官員前來拜見,而是低下頭仔細觀察地面,他帶來的人也散開勘查現場,不一會便有了許多發現,對手下的發現,冀元亨一一仔細複覈,直到確認無誤。
不一會以夏志尚爲首的一批陝西官員也上岸了,他們看到眼前的情況暗叫不妙,硬着頭皮上前拜見,冀元亨帶着他們來到當初的戰場,只見地上已被挖出十多個土坑,而且欽差帶來的人還在繼續挖,冀元亨指着一個被挖出半米深的土坑說道:“諸位大人請看,這些土壤上下層次分明,上邊顏色已經變黑的土聞起來有股腥味,用手抓握一下,連手都被染黑了,諸位大人可知道這是爲什麼?”
這些官兒都是從基層爬起來的,哪可能不知道呢?其實現場腥氣撲鼻,一位走得急了點兒的官員嗅到這股味道心裡一陣煩悶,忍不住彎腰大嘔,夏志尚彎腰抓了一把‘黑土’,放鼻子前嗅了嗅,再用力一抓,拋開泥土之後手上果然被染成了黑色。
夏志尚回答道:“欽差大人,據下官觀察,這些土應該是被血侵染成了現在的樣子。”
冀元亨向其他人望去,大家都只好點了點頭,冀元亨用手比劃了一下,說道:“諸位大人,鮮血要侵染入一尺深的土地,並且覆蓋如此之廣闊,不知需要多少鮮血?又要死多少人呢?”
夏志尚等默然不語,冀元亨已給出了答案,他大聲說道:“諸位大人看到沒有,這一片原本與旁邊一樣都是草地,但是現在地上只餘短短半截草根,這麼幾天了,草都不見長,這是因爲這裡曾被火藥燒灼過,曾被千萬人踩踏過,曾被盈野的屍首堆積,被流淌如河的鮮血浸泡過啊!你們看看這地上,破碎的白骨都還處處可見,敢問諸位大人,在數日之前,是哪支部隊與敵人在此激戰?”
大家都低下頭去,這一次魔教造反事件中負有不可推卸責任的安東中護衛指揮使張環聞言狡辯道:“欽差大人,這些血跡和白骨的確可以證明數日前有人曾在此殺了許多人,不過這並不能確定是與敵交戰,很有可能是有人將難民集中到此,然後全部殺了,以造成大戰假象,好謊報軍功啊。”
冀元亨冷笑一聲,說道:“你是安東中護衛指揮使張環吧?你知不知道你在這裡站着的時候,本官已經派了一隊人前往你的駐地,要查證你最近的行蹤可以說是易如反掌,張大人,與其讓別人來告訴本官,不如你自己老實交待了吧,本官一路行來,查問過許多平涼逃出來的難民,要不要本官招他們出來與你對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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