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府(南京)雞鳴山一帶是個熱鬧的地方,雞鳴山下廟宇林立,雖然叛亂初定,但是南京城裡已經恢復了繁盛景象,尤其這一帶,燒香朝拜的人絡繹不絕,在別處很少能見到的大姑娘小媳婦,這裡是一荏一荏的。
段飛從文廟、關帝廟、真武廟一路巡來,自從他被臨時徵調到應天后就沒那麼輕鬆自由了,正德帝龍駕帝臨應天,應天府上下不敢怠慢,把下面的人趕得團團轉,恨不得拿鞭子在後面抽着,段飛運氣還不錯,負責雞鳴山一帶的日常巡邏保安,這裡廟宇林立,商鋪也很多,治安也不壞,段飛身上不缺銀子,是以每天得以大飽口福,順便也好好地洗了洗眼睛,大明朝美女還是很多很多的。
應天靠近蘇杭,蘇樣服裝就是這時代的潮流風向,姑娘們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也沒有傳說中那麼拘謹,她們呼朋引伴招搖而過,有看得中眼的俊郎君她們也會拋個媚眼過去,段飛雖然身着尋常的布衣,人也不算俊,但是氣質殊異的他在人羣中卻有鶴立雞羣般的感覺,因此時不時也會接到一兩個媚眼兒。
正瞧得高興,路邊一家客棧裡突然衝出個人來,段飛閃避不及,被那人撞了個趔趄,撞他的人卻滾倒在地,一聲嚶嚀嬌=呼傳來,撞了段飛的那個人竟然是一個布衣白裙的女孩。
一個身着華麗葛袍的胖子從段飛背後的天下客棧大步衝了出來,一把揪住地上女子的衣領將她提了起來。
段飛還沒搞明白怎麼回事,那胖子已經衝着那女子吼道:“臭丫頭,大爺見你生病好心讓你賒欠住在最好的上房,還請來名醫爲你治病,你欠了我半個月房錢和醫藥費不給居然還想溜,我要抓你去見官!”
那女子看起來大約十六七歲的樣子,面色蠟黃,雙眼無神、嘴脣焦枯,一副病蔫蔫的樣子,她的身材芊瘦一身素白,在那胖子手裡就如弱柳般柔弱無依。
她無力的蒼白小手想掰開胖子的肥手,喘息着艱難地分辯道:“我只是想去當點東西換銀子而已,你不要冤枉我!”
胖子惡行惡相地冷笑道:“當東西?笑話,你身無長物,連隨身的包裹都拋下不顧了,還拿什麼去當?難道你想去秦淮河把自己當了不成?我不管,你欠我那麼多銀子,我要拉你去見官!”
不少路人圍上觀看,客棧的兩個夥計也湊了上來,幫腔道:“就是,你這丫頭在我們客棧什麼都要用最精緻的,自己卻沒錢付賬,若不是老闆好心給你賒欠,又請來醫生給你治病,你早就死在路邊了。”
另一個道:“姑娘,你在應天無親無故,若是進了衙門你可就出不來了,還不如乖乖簽了契約,給我家老闆做上幾年丫鬟把債還了的好。”
女孩氣得發抖,她怒喝道:“你做夢,快放開我!我去取錢還你,再不放手我就不客氣了!”
客棧的胖老闆哪肯放手,他換手抓住女孩瘦削的肩膀,轉頭對圍觀的人道:“大家都看見了,不是我欺負她,欠債就得還錢,沒錢還就得抵押給我做丫鬟,大家都是見證!”
圍觀的人轉眼走掉了大半,段飛冷眼旁觀下發現很多人都敢怒不敢言,一個客棧老闆怎會有這麼大的威懾力?
段飛當然不能任由這胖子當衆欺凌一個弱女子,他伸手向腰上摸去,正要挺身而出的時候女孩飛起一腳踢在胖老闆的膝蓋上,胖老闆一聲大叫鬆開手抱着腳像個大彈簧一樣單足蹦了幾下,那女孩轉身就跑,胖老闆哇哇大叫道:“抓住她,別讓她跑了!”
那兩個夥計反應很快,女孩身體虛弱動作緩慢,沒跑出兩步就被他們追上,一個抓住她的肩膀一個抓住了她的秀髮,段飛一聲大喝已經憋到了咽喉,正要脫口而出的時候,但聽那兩個夥計同時驚呼一聲,就像被燙到一般鬆開了手,那女孩雖然得了自由,卻無力地一頭栽向地面……
段飛一個箭步竄過去,在女孩的鼻子就要碰到地面的時候將她攔腰摟住,這一次總算趕上了。
“喂……怎麼就暈了……醒醒,姑娘你醒醒……”段飛半跪着讓女孩躺在自己懷中,發現她渾身冒着冷汗,已經昏迷不醒,段飛試了試她的鼻息和頸側的脈搏,發覺她呼吸急促心跳很亂,不過應該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小子,不要多管閒事,快把她交給我!”胖老闆惡狠狠地叫道。
段飛還沒說話石斌已挺身而出,威風凜凜地喝道:“你好大膽子,竟敢在我們飛哥面前大呼小叫,給我滾開點!”
那胖子氣得渾身肥肉都在顫抖,他怒極反笑,伸手攔住了兩個夥計,喝道:“哪裡冒出兩個小混球,你們可知道我乃天下商會大老闆劉璧,人稱混江龍是也,我姐夫是北城兵馬司指揮王旭!你們最好給我識相點!”
五城兵馬司負責緝盜和維護治安,雖然不同所屬,不過在這個特殊時段勉強也可算是段飛的上級,段飛對此雖不甚了了,但是也知道那是個強力部門,他心中警惕起來,嘴裡卻冷笑道:“是誰也不能強買強賣、逼良爲娼,這姑娘欠你多少錢?我替她還!”
“臭小子,給臉不要臉,她欠我五百兩銀子,你給得起嗎?識相的馬上滾開點,否則我就把你揍得連你娘都認不出!”劉璧上前推開石斌,就要伸手搶人。
段飛帶來的幾個捕快涌上前將他推開,段飛將那女孩扶着站了起來,大聲說道:“這姑娘在你這裡住了至多半個月,加上醫藥費也沒幾錢銀子,你說她欠你五百兩,好啊,你拿證據出來,若算不出這五百兩銀子,你就是敲詐!按律要杖五十,戴枷示衆的!”
劉璧哪裡拿得出證據來,他見圍觀者越來越多,心中也急了,他哆嗦着肌肉,發出一聲怪叫道:“證據?你家劉大爺說的話就是證據,來人啊,給我狠狠教訓他們,把人搶回來!”
“大膽!”段飛一聲厲喝,掏出腰牌一亮,厲聲說道:“當衆襲擊官差,你們想造反啊!”
寧王之亂剛剛平息,全國上下都在抓反賊,正是人心惶惶之時,段飛這一聲厲喝果然鎮住了在場所有人,劉璧眼睜睜地呆望着段飛手裡的腰牌,心中記起了姐夫的警告,一時亂了手腳。
段飛不給他思索反應的時間,繼續大聲道:“混江龍劉璧,假冒官親,在天子龍駕應天之時,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敲詐勒索、襲擊公差,我懷疑劉璧有謀反作亂嫌疑,來人啊,給我鎖回衙門仔細審問!凡敢包庇拘捕者,以謀反罪格殺勿論!”
幾個捕快一擁而上,將劉璧胳膊扭住了,劉璧給嚇得不知所措也不敢反抗,這時客棧中急步跑出個人來,陪着笑臉連聲說道:“誤會,誤會!幾位公爺請慢動手,大水衝了龍王廟,全是誤會!”
段飛哼了一聲,幾個熟悉了他手段的捕快便停下手,靜觀其變。
那賬房模樣的人陪笑道:“這位官爺,這位姑娘其實只欠我們五十兩紋銀,看在官爺面上也就算了,我家東翁聽錯了數目,又見她悄悄離開,一時氣憤才追出來責問,請官爺見諒,這件事就不要鬧大了。”
賬房先生飛快地塞了錠金子到段飛手裡,小聲地說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請幾位官爺喝壺好茶,算小的替東翁賠罪。”
段飛將那元寶拋了拋,冷笑道:“你想再多加一條當衆賄賂之罪嗎,哼,我纔不要你們的臭錢,本官也不想把事情鬧大,這位姑娘欠你們的銀子跟這錠金子就算劉璧賠給她的醫藥費吧,她好像還有行李在你們店裡吧?”
賬房急忙招呼夥計將一隻藍色布包取了出來,段飛又說了幾句場面話,這才抱起那女孩揚長而去。
劉璧終於回過神來,怒斥那賬房道:“你乾的好事,見官就見官,難道還怕了他們不成!一看就知道他們是外地來的野小子,抓到北城兵馬司陰死了都沒人會管的!”
賬房拉着他低聲勸道:“今日非同往日,東家你還是少說兩句吧,這傢伙也不知什麼來頭,一口一個造反殺頭的,東家還是不要給王老爺惹事的好,那女子也不是什麼絕色,還是算了吧……”
“你懂個屁……”劉璧給他提醒頓時泄氣了,轉身向店裡走去,嘴裡卻還嘟囔不斷:“那妞身材好着呢……秦淮四豔的皮膚也沒一個有她那麼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