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的確讓人沉醉,讓人迷戀。
因爲暴力能讓許多複雜的事情變得更加簡單易行,能讓自己的目標更加容易達到。
就像在武邑,信都,石邑這些地方,像景州這樣的地方,像瀛州這樣的地方。因爲暴力將舊有的秩序摧毀得七零八落,使得李澤的所有的新政策實施起來無比的順利。柳成林現在在瀛州的所作所爲,就是一個典型的暴力的代表。
大軍抵達塢堡之下,對手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服從,要麼滅亡。破門而入之後,所有的財產被收歸官府,然後以官府的名以,屯田也好,授田也罷,最終都是要完成度田,清戶的最終目標。
但並不是所有的地方,都適用於這種方法,像翼州,鎮州,趙州,甚至於滄州,棣州等地。吳進,盧冠的彙報,讓李澤清醒地認識到這個世界仍然是由鄉紳,豪強,世家把持着大權,僅僅憑暴力也許能獲得一時之利,但絕不可能長久地持續下去。
打土豪分田地,固然很簡單,但也有着強烈的後遺症,會將大量的地主階層,推到自己的對立面去。現在還只僅僅限於北地有限的區域內,將來如果放眼天下的話,那反對勢力,只怕就很可怕了。
“公子的思路很清晰,這讓公孫很是高興啊!”公孫長明很是欣慰地撫着長鬚,“說實話,我一直擔心公子沉醉於暴力之下所輕易獲得的成就而難以自拔呢!”
李澤點頭道:“經營武邑,信都,石邑甚至於翼州這樣一塊不大的地方,或許不用考慮這麼多,但如果放眼天下,就不得不考慮現實情況了。”
“公子所慮極是,路肯定是要往前走的,但手段卻是可以考慮的,步子邁得太大,容易扯着蛋!”公孫長明呵呵笑道:“昔日王莽,殷鑑在前。” WWW▪тTk án▪Сo
“所以我要搞一個團結陣線,統一聯盟。”李澤笑咪咪地道:“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爲我所用。”
“公子其實已經在做了嘛。你所制定的個人家庭不得擁有超過五千畝土地的上限,已經給了絕大部分中小地主們前景了,其實絕大部分中小地主,也是很難達到這個標準的。而對於豪紳大戶,那些動輒擁地數萬畝十萬畝的傢伙,允許他們分家,也是另一條路。”
“所以在這樣的政策之下,如果還有人不願意跟從我的步伐的話,那就的確就是心懷野望,想要在這亂世之中做點什麼了,對於這樣的人,我也就可以對他們毫不客氣了。”李澤冷笑道。
“團結中小地主,鄉紳,打擊超級豪強。”公孫長明微笑着道:“公子,還有一類人,您可千萬不要忘了,那就是很多世家。這些世家,家中土地或者並不多,但影響力卻不容小視,這裡頭有許多是官櫻世家,是書香門弟,傳承久遠,不以財力說話,而以清名影響人,這些人說起來,比那些豪強要更難對付。因爲對他們當真是打又打不得,殺又殺不得,他們輕鬆地張一張嘴,便可以輕而易舉地毀掉一項好政策。這些人有影響力,而且其中不乏智者,如果能吸納進來爲我所用,便是一股強大的力量。”
“公孫先生說得極是。不過現在這些人的勢力終究是被這些年的農民暴動,地方割劇而殘殺得也不太多了,如果碰到了,我自然會下力氣去拉攏的。公孫先生此去長安,不妨在這些人身上多下下力氣,關中之地,這樣的世家,倒是極多的。要是他們能在長安等地給我造造勢,那倒是極好的。”
“這個自然!”公孫長明點頭道。“聲名這東西,有時候看起來毫無用處,再大的名聲,也抵不過一把快刀,但聲名與實力搭配起來之後,便能發揮出超乎常人想象的能量,很多時候,就憑着這一點,一些地方便能傳檄而定。公子想要一個什麼要的聲名呢?公孫在關中還薄有影響力,也有一批知交好友,爲公子拉攏一些人自然是沒有問題的。”
“現階段嘛,我需要的當然是李某人是一個忠君愛民,是一個一心想要扶助朝廷重現大唐輝煌的忠心耿耿的忠臣形象。最好是能把高駢給比下去。”李澤恬不知恥地對公孫長明道。
公孫長明失笑:“高駢的忠心已經經歷了時間的檢驗,公子想在這一點上超過他,是有難度的,不過我們可以在公子的年齡之上大做文章,高駢忠義無雙,但年紀畢竟大了,而且後繼無人。而公子風華正茂,如果朝廷能有公子這樣的柱石,必可再保數十年平安,從這一點上切入,公子覺得如何?”
李澤擊掌大笑:“先生所言甚佳,我最強大的資本就是年齡了,想來在朝廷諸位大佬的心裡,我這個年齡,還是有着很大的可塑性的。”
公孫長明笑而不語。他很清楚地知道,眼前的李澤,內心目標極其明確,而且向着這個目標前進的步伐無比堅定,中間或者會有手段上的變化,會有迂迴,會有後退,但最終的結果卻是毫無置疑的,他始終是在向前。
想要改變李澤的,無一例外,都會被李澤所改變。
自己曾經自詡爲是內心強大的人,但在李澤的身邊,也在不知不覺地被他所改變了。真要說起來,李澤與張仲武有本質上的區別嗎?
只怕沒有。
張仲武準備用暴力的手段來推翻大唐王朝,而李澤現在所做的,或者他準備要做的,卻是要在一個漸進的過程之中,慢慢地取代唐王朝。對於這一點,李澤毫不掩飾地對公孫長明表達得清清楚楚了。
可是自己對於張仲武哧之以鼻,決然而去,但卻在李澤的身邊呆了下來,並且認爲他有很大的成功可能。
書房門吱呀一聲響,李澤有些意外的地擡頭看去。這間書房外頭有李泌守着,一般人根本不可能靠近,即便是李泌自己要進來,也會在外面先稟報一聲,像這樣直接推門而入的,還真是沒有見過。
一張貌美如花的臉龐,出現在門邊。
出乎李澤意外的是,居然是柳如煙。
公孫長明一笑站了起來,道:“公子有事,公孫就先告辭了。”
看着柳如煙整個人都站了進來,後面跟着無可奈何的李泌,李澤一笑而起:“那就不送先生了。先生如果有空,去楊開那裡看一看。”
公孫長明笑着點了點頭,走到柳如煙的身邊,點頭示意,柳如煙則是蹲身向他行了一禮。
門被重新關上,李澤微笑地看着臉龐微微有些發紅的柳如煙,從大案之後走了出來,指了指椅子道:“今兒個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了?坐!”
柳如煙遲疑了一下,走到了李澤身邊,盯着李澤道:“我給你做得香囊,你一直都帶着嗎?”
李澤笑着從懷裡掏出那個精緻的香囊:“一直貼身帶着呢!”
柳如煙的兩眼立時便亮了起來,喜滋滋兒地坐了下來。
李澤坐在她的身側,道:“聽說你昨天晚上晚飯也沒有吃,心急火燎地,是怎麼啦?”
柳如煙垂下頭去,李澤靜靜地看着她。
好半晌,柳如煙擡起頭來,道:“李澤,我們即將成婚了是不是?”
“是。”李澤點頭道:“據說皇帝要賜婚,而且要給我們主婚,這倒是這些年來的頭一次。”
“可是我覺得,夏荷對於你來說,更重要,你對她也更好。”柳如煙大聲道。
李澤楞了好一會兒子,才搖頭道:“巧兒,關於這一件事,你可以這樣想一想,我與夏荷在一起長大,相處了十餘年的時間,我與她之間的情感,是由時間慢慢積累而起來的,而我們兩個,相處的時間畢竟還很短,但我相信,以後我們的感情會越來越好的,你相信嗎?”
“我相信。”柳如煙點了點頭:“可是我昨天去了夏荷哪裡,看到了她所做的事情,我卻覺得很慚愧,我怕就算是以後我們成婚了,在你這裡,她的重要性,仍然是我所無法比擬的。”
李澤笑着牽起了柳如煙的手,輕輕一握之際,心中恍然,果然如夏荷所說,柳如煙的手掌之中有着老繭而且顯得極是有力,這當然不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的柔夷。
“你未免也太妄自菲薄了,別忘了,你是我李澤的正室夫人啊!”
“這是不一樣的。”柳如煙搖頭道:“哥哥曾經跟我說過,想要不被人取代,那就需要你有着不被人取代的實力。現在夏荷就是這樣的不是嗎?”
李澤不由被噎住了,的確,現在在他的這個體系之中,夏荷的作用壓根兒便沒有人能夠取代。自己當然會做這些事情,但自己不可能陷身在那樣浩如煙海一般的帳目中去。
“所以,我也要成爲一個不能被取代的人,我也要成爲一個對你的事業有着幫助的人。”柳如煙大聲道。
李澤苦笑:“這是夏荷給你說的?”
“她自然不會說,這是我自己感覺到的。”柳如煙搖頭道:“教我,我要怎麼做?纔不僅僅是你的夫人,還是你事業前進最好的夥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