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良笑嘻嘻的反問:“那麼你要是嫁給我,咱們算不算修成正果?”
那時候我怎麼回答的,我都忘了。反正那一段時光總是恍恍惚惚,好似做夢一般。
我媽媽出事的時候,我正在上課,手機調到了震動檔,擱在書包裡沒聽見。等到了下課才發現我媽打過好幾個電話,那時候我還有點不耐煩,因爲最近我媽可能猜到一點蛛絲馬跡,怕我跟程子良又複合了,所以經常打電話查崗,我總要耍一些心眼才能騙過她,這讓我覺得厭煩。
等到上午的課上完了之後,我才把電話撥回去:“幹嘛總打電話,我正上課呢!”
我媽的聲音非常慌『亂』,我一聽就覺得不對勁,她的聲音在發抖,但努力裝成沒事的樣子:“也……也沒什麼事,晚上回家說,乖女,今天晚上你回家吃飯吧。”
我直覺出了事,我媽方寸大『亂』,都沒在電話裡說要讓司機來接我,平時她都不會忘記的,給我打電話的時候總是絮絮叨叨不讓我自己打車,嫌出租車不安全。
下午就是兩節選修課,我讓同學幫我請假,自己打了個車就跑回家去。
我媽在客廳走來走去,家政阿姨也覺得不對,一見我就對我使眼『色』,悄悄把我拉到一邊,對我說:“太太哭過呢。”
我心裡忐忑,以爲是東窗事發,我怕我媽吵嚷起來難堪,於是立刻把家政阿姨打發,然後小心的走到我媽面前:“媽。”
我媽擡頭看了我一眼,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絕望的眼神,她的眼底全是血絲,似乎幾個晝夜沒有睡覺,她喃喃叫了一聲我的名字:“七巧。”
我扶着她的胳膊,有些心酸的想,如果她因爲我和程子良複合的事情罵我,那我就忍着吧。
結果我媽只是失神的坐在沙發上,過了一會兒,又叫了一聲我的名字:“七巧。”
我終於覺得不對,如果只是因爲程子良的事,我媽會大發雷霆,卻不會這樣失魂落魄。
我開始着急:“媽你怎麼啦?出什麼事了?”
我媽失神的看着我,我急得搖她的胳膊:“出什麼事了你說啊,說出來我們一塊兒想辦法,就算是天塌下來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媽捂着臉,我看着眼淚從她指縫裡溢出來,她哭了一會兒,我跑到洗手間去,給她擰了個熱『毛』巾,幫她擦臉,她終於鎮定下來,開始對我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我媽跟李伯伯的交往挺順利的,兩個人感情急速升溫,甚至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本來我媽還有點擔心李雲琪反對,誰知李雲琪出國去了,一直不在國內,對李伯伯和我媽的事也不聞不問。因爲我那番話的緣故,我媽媽還旁敲側擊過幾次,但李伯伯婉轉的表示,感情問題上,女兒的意見只作參考,不會影響大局。
李伯伯商場馳騁多年,也是個厲害人物,我媽就思度李雲琪也許真的影響不到他的決定,於是放心的交往下去
。
就在三個月前,兩個人談到了註冊結婚,恰好那時候,李伯伯要跟另一家公司新成立一家控股公司,開展一些新業務,李伯伯跟我媽商量,說他自己持股不方便,讓我媽媽持股做法人。
“反正結婚了就是一家人,這點小生意,將來給你打發時間。”這是李伯伯——李志青的原話。我媽非常感動,幾千萬的投資,資金都已經到位,李志青這麼放心讓她持有,是真的對他們倆的未來很有信心。
我媽有自己的自尊心,而且這麼多年商場打混下來,覺得不能白佔對方便宜,見新公司新項目頭頭是道,前景一片大好,於是也自己掏腰包入了一股,因爲資金不夠,還抵押了美容院給銀行。
沒想到這是個做成的圈套,那家皮包公司開張了不過幾個月,賬面資金迅速被掏空,所謂的股東都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消失了,就是我媽一個人是本地人,有名有姓,還是登記的法人。
我媽這才發現事情不對勁,打李志青的電話不接,去公司找他,也避而不見。倒是李雲琪主動出來見了我媽一面,她笑嘻嘻的對我媽說:“鄒女士,你女兒要是知趣一點兒,不要去招惹不該招惹的人,這次你一定太平無事,不用去坐牢。”
我媽這才知道上了大當,失魂落魄的開車回家,路上還出了一檔車禍。車子被保險公司拖到修車場去修,她面『色』慘白被誤以爲生病,還是好心的交警送她回來的。
我心裡一陣陣發冷,我想整件事情,從頭到尾,都是李雲琪的做成的圈套,幾個月來隱而不發,原來就是爲了這樣雷霆一擊。
李雲琪真是心機深沉,專挑了這時候發作。我媽是我唯一的親人,打擊她比打擊我,更讓我受傷害。而這時候程子良正在國外交流,三個多月後才能回來。就算他不在國外,我如何開口向他求援?
說我媽媽中了美男計?
我氣得渾身發抖,卻想不出來任何辦法。我對媽媽說:“李家父女太下作了,你別傷心,總會有辦法的。”
“美容院是媽媽的命……”我媽眼睛裡閃着淚光:“還是媽媽太貪心了,覺得那項目挺好,也想參一股,多掙點錢,將來好留給你。”
不是我媽媽貪心,而是別人有意陷害。當感情都被作爲工具的時候,還有什麼事情,是不可以拿來利用的?
我只覺得渾身發冷,活了十八年,這個世界縱然有種種不如意,但今天才覺得它是如此醜陋,醜陋到我無法直視。
我安慰媽媽:“總會想到辦法的,貸款不是有期限的嗎?我們先想辦法籌錢,退一萬步說,就算真的一無所有了,從頭再來就是了。我小的時候你都不怕,現在我都大長了,我是大人了,我們兩個人一起,總比你當年一個人帶着我要強得多。”
我媽勉強打起精神來:“好,先籌錢。”
那段時間真是焦頭爛額,我媽四處籌錢,不知道爲什麼,生意場上的人這時候都翻了臉,誰也不理她。還有人勸她認命,說:“李家有權有勢,你拿什麼去跟人家鬥。”
我只覺得鬱郁一股氣不能平,李家父女這麼不要臉,還有什麼好說的。
大熱天我媽跑來跑去,心裡又着急,終於病了住進醫院。我一個人要去醫院照顧她,又要應付債主,還要照看美容院生意,急得嘴上起了大燎泡,滿嘴口腔潰瘍,疼得連稀飯都咽不下去
。幸好沒過多久學校就放暑假了,我成天就在醫院和美容院之間跑來跑去,屋漏又逢連夜雨,也不知是湊巧,還是李家暗中鼓動,那幾天美容院好多技師一起辭職,聯合起來另立門戶開新美容院去了。那段時間真是急得我,吃不下睡不着,只會在屋子裡踱來踱去,還不敢讓我媽知道,就怕我媽着急。
就在那時候,程子慧找上我,我都累得沒力氣應付她了,我想如果她找上門來又是潑我一杯咖啡,那就讓她潑吧。
結果她沒有潑我咖啡,也沒有給臉『色』我看,反倒客客氣氣跟我說話:“最近受累了。”
我對她也挺客氣:“還好。”
出事之後我都沒有告訴過程子良,我想如果這時候找程子良借錢,那程子慧一定認爲我居心叵測。
再苦再難,我也不會向程家借錢的。
年少的時候總有一種奇怪的驕傲,尤其是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遇見困難反倒不會向他訴苦,何況還有程子慧,橫亙在我和他之間。
“我知道你遇上什麼事,”程子慧笑得十分優雅:“也知道你最近在急什麼。不過……看了這麼長時間,我才確認,程子良是真不知道國內發生的事,你竟然沒有對他提起過。”
我沉默不語,程子慧的語氣裡似乎有淡淡的欣慰:“當時是我錯看了你,沒想到你還挺有骨氣的。”
我仍舊沒有說話,程子慧又頓了頓,問我:“你不覺得奇怪麼?”
我不卑不亢的反問:“奇怪什麼?”
“李家也算有頭有臉的人家,這麼不擇手段對付你媽媽,傳了出去,簡直是笑話。”
我其實也非常困『惑』,李志青在本地也算個人物,他要跟我媽過不去,有很多種方式,爲什麼用了這麼一招,對他自己的名譽而言,其實也有不小的損害。就算外人不瞭解事情的來龍去脈,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事情傳出去,商場上的那些朋友,還怎麼看他。
“而且調動幾千萬的資金,費了這麼大的心血,就爲了你媽那幾個美容院,豈不是得不償失?”
我沉住氣,問:“蘇太太,您想說什麼?”
程子慧粲然一笑:“鄒七巧,我並不喜歡你,可是敵人想做什麼,我會很樂意看到他不成功。所以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你知道能讓李家兜這麼大個圈子,跟你媽媽爲難的,是什麼人嗎?什麼人能指揮得動李志青父女,什麼人隨口一句話,幾千萬項目的資金,說有它就會有,說沒有,它就會不見了。”
我腦子裡『亂』成一片漿糊,程子慧還在那裡輕輕的笑:“這個人,你認識。”
我認識的人裡頭,誰也沒這麼大的本事。
不,有一個人,那就是蘇悅生。
可是蘇悅生爲什麼要這麼做?
我疑『惑』的看着程子慧,她臉上的笑意更盛:“你猜出來是誰了?你認識他時間太短,還不瞭解他的爲人。蘇家的大少爺,從小含着金匙,他要什麼東西會得不到?從來沒有過!有朝一日突然遇上他得不到的東西,你猜猜看,他會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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