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張了張嘴,終於說了實話:“我以爲……我以爲你想見到我。
“你以爲?”他嘴角有輕蔑的笑意:“你以爲什麼?你以爲你那點伎倆我看不透?我們都一拍兩散了,你爲什麼還起勁的纏着我,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如意算盤?你自己對付不了程子慧,你就覺得我還可以利用一遍?你以爲你就有這麼大的能耐,還讓我被你當槍使?”
風颳起細小的雪霰,撲在身上寒意徹骨,我知道蘇悅生將我看得很透,可我沒想到他會在冰天雪地的異國他鄉跟我攤牌。其實他說的並不對,我嘴角微微動了動,可是卻無法分辯,更無法解釋,因爲我確實存着不良的心,而當他不願意再跟我演戲的時候,我其實什麼都沒有。
我心那裡像豁了一個窟窿,又冷又疼,更難受的其實是胃,我已經十幾個小時水米未進,剛剛在洗手間裡吐得幾乎都是胃『液』,我實在是太難受了,覺得又噁心得想嘔吐,我掩着嘴,硬生生將那腥鹹嚥下去。
蘇悅生冷冷的看着我,好似我又在演戲一般,我全身發冷,這才意識到自己在發抖,他居高臨下的看着我,就像看着一條蛇,或者什麼別的東西,總之讓他深惡痛絕。
我拼命才擠出一絲笑意:“我是來錯了……我這就回去。”
“爸爸!”
身後傳來清亮的童聲,我本能的轉過頭,看到小小的人影,上次和趙昀在商場的孩子——小燦站在臺階上,穿着厚厚的外套,只是胳膊吊着臂託,他眨了眨眼睛,孩童特有的清冽眼神簡直像雪光一般,看得我不由得一抖,簡直整個人就像是被一桶雪從頭頂砸下來,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蘇悅生的臉『色』也未必有多好看,他幾乎是有點狼狽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朝小燦的方向走了一步,忽然又停住。
我本來還沒反應過來,這時候突然明白過來。猛得就像五雷轟頂,耳朵裡嗡嗡直響,一口氣堵在胸口,連血脈跳動的聲音都在腦海中無限放大。我覺得自己哮喘都要發了,好半晌緩過一口氣來,耳朵裡卻還在嗡嗡作響。
小燦狐疑的看了看我,又望向蘇悅生:“爸爸,她是誰?”
他竟然有個孩子!
即使是親眼目睹親耳聽到,但我不能相信!
我不能相信蘇悅生會憑空多出個孩子來!
我覺得自己腦殼壞掉了,因爲我現在腦子裡『亂』成一鍋粥,完全無法思考,也無法想像,我就像是被雷劈了一百遍,哦不!一千遍!我呆呆站在那裡,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連冷都不覺得了,就覺得天和地都在旋轉,眼前的一切晃來晃去,整個人就像坐在海盜船上,重心不穩。似乎我的車禍後遺症又要發作。我渾身發抖,看着眼前的小人兒,他竟然是真的,活的,會動的,會說話的
。這竟然不是幻覺,這裡真有一個孩子,叫蘇悅生“爸爸”。
我臉漲得生疼,我想一定是所有的血都涌進我的腦子裡了,我一定快要腦血栓了。
“她是趙叔叔的朋友鄒小姐。”蘇悅生語氣已經冷淡而鎮定,就像他一慣的樣子:“你見過她一次,忘了嗎?”
小燦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臉上,他似乎凝視了我一會兒,然後垂下長長的睫『毛』,幾乎是低不可聞的“哦”了一聲。
“你的保姆和護士呢?”
小燦緊閉了嘴脣不說話,這時候我才發現他和蘇悅生十分相像,尤其是生氣的時候,簡直是一模一樣。當時我真是瞎了眼才認爲小燦是趙昀的孩子,蘇悅生有個私生子這事完完全全震到我了,什麼都比不上這件事更令我覺得不可思議,我瞠目結舌,連半個字都說不出來,就像被施了魔法似的,定定的站在雪地裡,眼睜睜看着蘇悅生牽着小燦的手,一直將他送進醫院大樓。
玻璃門打開,小燦還回頭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滿是審視,好像在猜測我的身份。
我真是不應該到加拿大來,駝鳥把頭埋在沙子裡,這世界就是安然無恙。在馬爾代夫的時候,蘇悅生都還肯給我一點點面子,我爲什麼要腦子發暈跑到加拿大來?
蘇悅生一定會跟我翻臉,我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這次真的連會怎麼死都不知道。
我渾渾噩噩回到酒店,倒在牀上就睡死過去。大約是太疲倦,我一直睡了十幾個鐘頭,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醒,時差倒不成爲問題。我叫了送餐服務,硬撐着吃了些東西,然後打電話訂回國的機票。
我沒想到小燦會打電話給我,更想不出來他是怎麼找到酒店的電話,打到房間來,他在電話裡講很流利的中文,語氣彬彬有禮:“鄒小姐你好,我想跟你見面談一談。”
我張口結舌,蘇悅生已經明白跟我翻臉了,我如何還敢招惹這位小少爺,我連忙說:“不好意思啊小燦,我已經訂了機票,馬上要去機場了。”
“我爸爸不知道我打電話來。”小燦說了這句話,很不自然的頓了一頓,聲音很輕:“阿姨,我想吃雞絲粥。”
不知道爲什麼我心裡一軟,可是馬上又想起來這孩子的身份,我要是敢跟這位小少爺打交道,蘇悅生沒準會剝了我的皮。我說:“你的保姆應該負責這些事,阿姨得掛電話了。”
“我爸爸病了,他在發燒。”小燦的聲音更輕了,他又強調了一遍:“他不會知道我打電話來。”
我在心底嘆了口氣,這孩子年紀雖小,但真是十足十的蘇家人,脾氣執拗。我說:“你爸爸不會高興我跟你說話的。”
“我知道。”小燦的聲音卻微微提高了些,雖是孩子,語氣卻不容置疑:“阿姨,我爸爸病了,他需要人照顧。”
“會有醫生和護士照顧他。”
小燦聽我這樣說,他沉默了一小會兒,我正打算掛斷電話,他突然又說:“鄒阿姨,你能來看看我嗎?”
我下意識回答:“你爸爸不會高興我們見面。”
“鄒阿姨,您見過我媽媽嗎?”
我整個人一震,像是被針戳了一下,打死我也不敢牽涉到這對父子的恩怨中去,連這個電話我都不該接,我連忙撇清自己:“我不認識你媽媽
。”
小燦的語氣淡淡的,有一種超乎年齡的冷靜:“我猜就是這樣,我媽媽很早就去世了,我爸爸的朋友,都沒有見過她。”
我覺得這番對話十分詭異,可是詭異在哪裡,又說不上來。
“我想吃雞絲粥。”小燦的聲音卻又綿軟起來,像個真正的孩子般,帶着一腔委屈:“我胳膊疼,保姆不讓護士給我止疼『藥』,我想吃雞絲粥。”
我硬着心腸拒絕他:“我馬上就得去機場了。”
我沒想到小燦會在電話裡哭起來,我完全沒有應付這個年齡孩子的經驗,他哭得抽抽答答,是那種小聲的啜泣,聽着讓人格外難受。再矜貴的孩子,畢竟也只是個孩子。我想到自己的小時候,我沒有爹,這孩子沒有媽,比較起來更可憐。我沒爹倒罷了,反正還有親媽,總沒有太吃虧。可沒媽的孩子像根草,那不是錦衣玉食可以彌補的。
我最終還是做了個錯誤決定:“如果我送雞絲粥給趙叔叔吃,你能去他那裡吃到嗎?”
他抽泣着說:“謝謝阿姨。”
調料什麼的各種東西都是趙昀列的單子,我帶的很全,又打電話給趙昀的助理,他衝風冒雪的開車去華人超市買了大米,借了當地一個朋友的廚房給我用,我守着爐子把粥給做得了,讓助理送到醫院去給趙昀。
我纔不會親自送粥去醫院。
蘇悅生的心機太可怕了,他竟然藏着一個孩子。我在他身邊這麼多年,連絲風聲都不曾聽見。這次我撞破他的秘密,他一定非常非常痛恨我,在他的怒火燒燬一切之前,三十六計,還是走爲上策。
晚上有一班航班回國,我已經訂好票。拿着行李就去機場。
路上雪很大,車子綁了防滑鏈還打滑,好容易到了機場,我傻眼了,受到暴風雪影響,機場關閉,所有航班取消。
我只好折返酒店。
路上雪下得更大了,開出租車的司機是華僑,『操』着廣東話跟我聊天,我能說一點點廣東話,他告訴我說這是近十年來最大的暴風雪,這幾天讓我不要出門,就待在酒店房間裡。
天黑路滑,雪又大,出租車一直開得小心翼翼,好久纔回到酒店。門童替我開門拿行李,我走進溫暖明亮的大堂才鬆了口氣,沒想到辦理入住的前臺一臉爲難的告訴我說,已經客滿沒有房間了。
我頓時傻掉。
暴風雪太大,部分地區斷電,交通也受到很嚴重的影響,旅客紛紛折返,酒店人滿爲患。
我看看時間已經是半夜,沒想到會無處可去。
我硬着頭皮給趙昀的助理打電話,電話關機。
我咬咬牙,大不了就是在酒店大堂沙發上坐一晚上。
我剛剛在酒店沙發上坐下來,電話就突然響起來,我看了看手機,竟然是蘇悅生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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