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學校剛開始的生活是緊然有序,白天發書、發系服、開會;晚上看規定的電視節目,學**學生守則。

軍訓是開校後的第二天進行的,內容也只有左、右轉,齊步、正步、跑步之類的練習,內容很簡單,沒有電視上放的那麼正規,那麼齊備。黃平他們甚至對軍訓很厭惡,因爲教官故意跟他們做對,連休息時都必須坐在太陽底下。大熱的天,曬得嗓子發煙,教官讓喊口號,沒聲音;教官讓唱個歌,半天不見一聲響。最後出來一個臉很端莊、秀麗的姑娘。很自信,也很有氣質,她唱了一首《十五的月亮》,雖然唱得並不怎麼好,可黃平他們覺得這已給煩燥的軍訓平添了許多悅色,他們使勁鼓掌。其實這位唱歌的就是沈芝霞,黃平當時覺得她很有氣質,可並不認識她,只是後來才認識。

晚上,黃平他們吃過飯就唉聲嘆氣地倒在牀上,一邊看電視,一邊修養精力。

“唉!你們覺得今天我後面站的那個姑娘怎麼樣?”邢忠問。

張吉成問:“哪個?”

“是不是那個梳長辮子,模樣清秀的那個?”孫明福問。

邢忠說:“是的,就是那個。你們看怎麼樣?”

“行,還可以,你該不是看上了吧?”馬建秋說。

“我纔有這麼個打算,我想着追一下,你們看我行嗎?”

王新國說:“湊和着還行,那姑娘今天喝水沒打報告,讓教官批了一頓。”

黃平聽了半天,這會才知道是哪個。那個姑娘被教官批,她就笑,最後教官沒辦法,也跟着笑,黃平他們也笑了。黃平想到這,對邢忠說:“你們兩個太班配了:一個白,一個黑;一個長臉,一個方臉;一個短頭髮,一個長頭髮;個子你比她高一點,實在是太相配了。”

“好,相配了就好,明天我就試一試。”

孟金城半天好像才從夢中醒來,說:“那個女生有什麼好的,等哪天我把我女朋友的照片給你看看。”

大胖這麼一說,黃平他們都驚疑的把頭伸向孟金城,孫明福笑着說:“孟金城,你有女朋友嗎?”

“那天怎麼沒聽你說。”馬建秋說。

“你們聽聽,好東西能隨便說給別人聽嗎?我怕我拿出來你們流口水。”

其他人一聽,有的裝死,有的裝吐,有的裝上廁所。邢忠說:“別把草繩拿上當黃金。”張吉成說大胖要是不吹牛,就把照片拿出來看看。

黃平他們等待孟金城的舉動,可是孟金城思略了一下說:“很對不起,讓你們失望了,照片都放屋裡了,等哪天我讓我女朋友給你們寄來一張。”

孟金城這麼一說,大家都覺得孟金城在開玩笑,但黃平覺得孟金城這麼說是有根據的,有一種來自對孟金城的直覺告訴黃平,大胖是真心的。

第二天早晨的軍訓結束後,邢忠剛回到宿舍,就馬上宣佈:“我已打探到最直接的消息,那姑娘叫趙春梅,是山丹馬場的。”

馬建秋問:“就這些嗎?”

“就這些。”

馬建秋說:“就這麼點能夠嗎?性格、愛好、家庭,婚姻狀況這些你都清楚嗎?”

邢忠說:“我又不是做人口普查?”

“可你連最基本的瞭解都談不上。”

“打聽到姓名與住處已經很不容易了”邢忠說。

“可你知道她喜歡什麼樣的男朋友嗎?對了,他有男朋友嗎?”

“你聽,現在的人要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即使有男朋友,偉大的阿基米德告訴我們,槓桿的力量是無窮的”邢忠說的很自豪。

馬建秋又說:“你有條件嗎?”

“條件?現在是有條件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上。”

黃平對他們的談話有點難以置信,他認爲他們是一種魯莽之舉,甚至有點妄自尊大,什麼事情都不是那麼簡單,他覺得有些事更應講求緣份。

軍訓的最後一天結束之後,同學們感覺到無比的歡悅,一個個都活蹦亂跳起來。臨走時教官鄭重地說:“同學們,一週的軍訓是結束了,可明天的檢閱更重要,你們一週的成績都將在明天展現出來。希望你們今天回去後好好修整自己的精神面貌,特別是服裝、球鞋要終一。最後預祝大家明天的檢閱成功。”教官講完,隊伍在雀悅聲中散去。

早晨第一縷朝陽穿透玻璃時,王新國便帶動其他人起牀了。起來梳洗罷,七個人就去食堂吃飯。

最**的時刻正在蘊釀,最緊張的心情正在驟起。天氣變得溫存,也不焦燥,跑道的四周豎着飄飛的彩旗。足球場中的芳草,在晴空下隨着風不時閃動綠波,操場周圍的白楊樹葉,在歡快地招手。各班的方隊立在場外,看臺上站滿大二、大三的學生,領導在正中的主席臺已就座。

入場的命令一下,第一支隊伍,踏着鏗鏹有力的步伐前進。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一處,隨着隊伍慢慢移去。解說員的臺詞一段完了,又是一段。黃平他們也不知前面走過了多少班,只是耳朵機警地聽着口令,眼睛清晰地看着前面的隊伍。時間過得很慢。黃平感覺自己胸口的肌肉拉的緊,壓抑着胸口。

終於挨黃平他們班了,黃平感覺已不屬於自己,很緊張,精神高度集中,無形中有一股力量支配着他們按照每一個指令做。直至經過主席臺,那股力量沒有了,壓抑的氣息也逸散了。黃平再也找不到一絲負擔,他們關注的只有名次。等坐到草坪之後,一個個都放開性子:有的排成一圈聊天;有的在嬉鬧。前面坐的幾排最安穩,坐在那充當擋箭牌。後面的人就把領導、教官亮在前面,當作不存在。過了一陣子,黃平的身旁已沒有了人,同宿舍的都找老鄉聊天去了。黃平突然間像失去了依靠,連一個相識的臉龐都找不見。既使他看見同班的人在津津有味地 聊天,他湊過去,聽了半天,才知道他們是熟識的,他們談論的話題黃平根本不感興趣,甚至是黃平一無所知的。黃平低下頭狠命地拔地上的草,他感到孤獨,感到心煩。氣氛馬上接近枯寂,眼前的一切變得冷酷無情。他看見別人在草上打滾,在草上拍照片,甚至在草上親切地交談。他看到哪兒,心裡便狠命地詛咒他們。黃平擡頭看天,太陽卻熱得刺眼,黃平環顧四周,自己淹沒在吵雜的海洋。黃平發怒了,他來到隊伍的最後,背向隊伍,看遠方的白楊樹,那些在微風中歡悅的的白楊樹。

黃平正望得發呆,卻感覺身邊又來了一個人,也揹着隊伍坐在他旁邊。黃平歪了歪頭一看,兩人的目光不期而遇,兩人都笑了。黃平感覺自己笑得很難堪,而旁邊的笑卻那麼親切。

旁邊這個男生黃平認識,只是叫不上名字。這個男生在班中個子最矮,年齡似乎也是最小的。軍訓時站在隊伍的最後面,所以特別引人注目。

“你在看什麼?”小個子問。

“看樹。”

“是牆外那棵白楊樹嗎?”

黃平笑了,說:“你怎麼知道我看的是牆外那棵。”

“牆內的那些擠在一起,都像睡着了。只有牆外那棵,自在、灑脫,不受外物干擾。”

“你叫什麼名字?”黃平問。

“謝明飛,你呢?”

“我叫黃平。”

“你是213宿舍舍長吧?”

“你怎麼知道?”

“因爲我也是宿舍長,就住在你們隔壁。”說完,謝明飛開心地笑了。

兩人都沉默着,眼睛深深貼在遠處。黃平一直猜測,謝明飛在想什麼,那麼投入,眼睛亮得足以把世界裝下。

“謝明飛,你對我們小教有什麼看法?”黃平問。

“看法,我不敢說。小教其實就是小學教師。在甘肅,這個專業好像挺新鮮。但是從目前看,就業形式不樂觀。現在每年畢業學生好幾百,可退休教師又有幾個。”說到這,他看一眼黃平略顯深思的臉龐,笑着說:“不過,什麼都說不上,路是人走出來的。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以後是什麼樣,誰也說不上。”

會演終於結束,黃平他們班拿了第三名,這是多麼不容易。此時隊伍散了,各班跟教官正在進行告別儀式。孫明福叫了邢忠、黃平和其他幾個男生,嘰嚕了一陣子,趁教官跟女生談話時,冷不防,抱腰地抱腰,抱腿的抱腿,不一會教官就被拋上了天。一下,兩下,女生站在旁邊激動地喊:“高!再拋高一點。”

留戀的時光,伴着催人的夜色,敲打着每個人的心扉。大家跟教官合了影,做着遊戲,最後大家要求教官唱一首歌。教官這會是不吝惜的,整了一下軍裝,清一下嗓說:“我給大家唱首《軍營綠花》,我們部隊都愛聽,希望大家也喜歡。”

“寒風飄飄樹葉,軍隊是一朵綠花,親愛的戰友你不要想家呀,不要想媽媽……;媽媽你不要牽掛,孩兒我已經長大,當兵扛槍是保衛國家呀!保衛咱媽媽,深深地爲媽媽祝願,祝願媽媽健康長壽,待到軍功時再回家呀,再去看媽媽。”第一遍唱完,第二遍開始時,已有人試着跟唱了。黃平感覺自己的心被帶到遙遠的家,眼中噙着媽媽喜悅的淚花。此時,天已搭起深遠的帳篷,草坪已成了一個可愛的舞臺,歌聲浸滿夜色,招來許多觀衆。他們一邊合着拍子傾聽,一邊傾唱着送給媽媽的歌。

夜來了,歌聲飄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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