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不管赤血老鬼再怎麼變化，在當初那個艱難的時代，若是沒有水冬青挺身而出，赤血老鬼固然會因爲忌憚老村長而不敢太過放肆，但水月的境地絕對不會比現在好。
然而水冬青這輩子最大的驕傲，也就是他的二弟子薛長勝，終究如流星閃過，光華耀眼一瞬，但也最終歸於平靜，泯滅與滾滾歷史長河中……
也正是因爲薛林二人太過耀眼，所以到了慕凡這一代，幾乎已經沒有人知道水冬青老人當年是何等英姿勃發氣壯山河……
聽完薛禹的話，慕凡如釋重負，敢情是他瞎操心了，水月有這三個老混蛋，有他什麼事啊！
可是令慕凡沒想到的是老人卻依舊是一臉愁容，如遲暮的英雄，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悠悠說道：“千百年來，八大部落之所以很少有人突破凡胎，其實並非想外面所說的那樣，是缺少資源的緣故，真正制約我們的，是這片天地的規則！”
“很多年前，老村長就說過，我們生活的這片天地，是被詛咒的天地，生長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註定此生都要受到詛咒的束縛，無法接觸真正的天地規則！”
“當年，長勝在山間行走，竟意外的捕獲到兩隻天外之物，也就是傳說中的雲珍雞。據古籍記載，雲珍雞爲妖族巨擘雲凰之後，血脈天賦遠非我等凡夫俗子可以企及。長勝之所以能捕獵，想來是雲珍雞誤入這片天地被詛咒束縛喪失了修爲的緣故！”
“當年，老村長得悉此事便強行出關，以水月村數百年的積累爲輔助，提煉雲珍雞全身的精華和體內蘊涵的天地規則之力，爲你易經洗髓，所以，你一生下來，根骨便異於常人。”
“老村長因爲得到雲珍雞血肉的滋養，增加了不少壽元，而長天、長勝、長青也因爲吸收了這些精華，先後打破了詛咒的禁錮突破了凡胎成爲蛻凡境修士……”
說到這裡，老人眼裡卻閃過一絲驕傲的光芒，但很快就消逝，轉而襲上了一抹苦澀，他看向水長天，繼續說道：“雲珍雞蘊含的規則畢竟是外來之物，爲詛咒所不容，所以在長天突破凡胎的剎那，竟意外的引發神罰天劫……”
“所有的一切太過突然，就連老村長也無計可施，爲保活命，老村子只好命長天自廢修爲……所以你長天伯如今是蛻凡的境界不假，然而卻是沒有絲毫戰力的蛻凡境修士……”
老人悵然若失，繼續道：“有了長天的經驗教訓，老村長足足用了三年的時間準備，最終以通天之能矇蔽天機，使得你爹和你林叔先後突破。”
“水月新晉兩大蛻凡境高手，本以爲就此可保兩百年繁華，可怎知天意弄人，十年前嗜血青狼襲擊村子，使得你爹最終慘死，而你林叔也受到了無法治癒的傷害，所以這些年來，他的實力一直倒退，到了如今，勉強只能發揮蛻凡初期的戰力……”
水冬青老人的話如同魔咒般縈繞在薛禹的腦海裡，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天面臨這樣的問題，他一直以爲天塌下來有長輩們頂着，並不知道這幾個老傢伙早已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他的身上。
他一出生就是承接天命之人，這輩子註定可以打破詛咒的禁錮，達到常人無法企及的高度，水月也必將因爲他而再次進入新輝煌。
所以這些年來，他大半的時間雖然都是放在武道上，卻談不上殫精竭慮，即便如此，衆人對他的表現和天賦都很滿意，年僅十八歲，就達到了煉氣境巔峰大圓滿的境界，放眼整個絕塵峰南麓，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這裡樣的環境下，他沒必要時時刻刻鞭策自己怎樣怎樣，因爲，他自覺這樣已經足夠了，隨着時間的推移，長輩們老去，到那時，他也有足夠的能力肩負起整個水月。
可是，他沒有想到赤月聯盟同樣也出了一個天才，一個絲毫不比他弱的天才……
這一刻，他的心裡五味雜陳，有懊悔，有鬥志，但更多的是使命，肩負起家園的使命……
房樑上，慕凡同樣緊握着拳頭，一種生命的厚重在他心裡油然而生……
這時，林家的一個老壽星從內堂走出，對着水冬青老人說道：“所以，半個月前是長青和水兄合作演的一齣戲，目的就是故作迷陣虛張聲勢？”
老人的面子有些掛不住了，惡狠狠的瞪了一眼林教頭，憤憤道：“本來說好是演戲的，誰知道這個王八羔子來真的，一槍差點沒把老子弄死！”
幾人面部抽搐，忍着沒笑出來，饒是林教頭也是憋紅了臉，訕訕道：“老師您老當益壯，怎麼會在意這點小傷，再說，如果不這樣，您老這麼會演得這麼逼真！”
“去你大爺的！”老人恨不得一腳踹死這個欺師滅祖的敗類。
林家老壽星吹鼻子瞪眼，對着林教頭罵道：“老子就說嘛，這臭小子不可能有這個本事！”
“臥槽……”房樑上的慕凡忍不住在心中罵娘了，本來他自覺得純潔是故作安慰自欺欺人，可結果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和這羣老傢伙比起來，他自己確實純潔得像白紙！
半響，水冬青老人長長的噓了一口氣，悲嘆道：“唉……這也是無奈之舉！今年春日未消，老村長就進入了假死狀態，能撐到現在已然是奇蹟……其實又何止是半個月前的這場戲，早在十年前，這個局就開始了……”
“……”
“師祖，我一直想不明白，老村長如此了得，爲何不衝進赤月村，一巴掌拍死赤血老鬼那個老傢伙，一了百了，哪裡會像現在這麼麻煩？”
這個問題薛禹早就想問了，不過又害怕問題太簡單，顯得自己智商矬低，也擔心被這幾個沒操守的老傢伙鄙視。可聽了半天，他還是沒能弄明白這個根本性的問題……
慕凡也來了精神，他同樣不解，如此直截了當的方式，爲什麼要繞這麼大的圈子，什麼擂臺造勢，什麼十年佈局，有這個必要麼？
“唉……這事本來是想過段時間再跟你說的，不過既然你問了，那就索性全都告訴你吧……”老人深深的嘆氣，凝望着昏黃的燭光，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似乎陷入了遙遠的回憶……
“早在赤血老鬼突破凡胎之初，這個想法老村長不僅有想過，而且還真的做了……只不過當年老村長殺入赤月村的祖地後，就被一個神秘的存在攔了下來……”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老村長才知道，其實，赤家，纔是這片天地真正的主人！現如今的八大村落，在那遙遠的年代，其實都是赤家的奴僕，哪怕是我們水月村，也不例外！”
“而那個神秘存在，則是這片天地的守護者，他使命，就是世世代代守護赤家的血脈……”
“時過境遷，如今的赤家已然不復遠古盛況，但是，守護者一族卻要一直遵守遠古的盟約，世世代代守護着赤家的血脈，他們能允許赤家衰敗，能允許同輩較量，卻不能允許老村長以絕對壓倒性的實力將赤血老鬼抹殺……”
“老村長只能無奈放棄。他返回水月村，開始竭盡全力培育接班人，然而，天地規則的禁錮，讓無數的水月天才，最終也無奈止步於煉氣巔峰……所以阿禹……”
老人看向薛禹，眼裡閃耀着堅定的信念，鄭重的說道：“你這輩子註定會走得比我們更遠，站得比我們更高，而守護水月的重擔，最終也會落在你的肩上！所以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情，你都要好好的保全自己，你活着，大家就活着，你活着，大家就有希望！”
“師祖，我……”
老人擺擺手打斷了薛禹的說，看了一眼林家的老壽星悠悠說道：“老夫知道你要說什麼，但，人固有一死，或重於高山，或輕於鴻毛。若真的走到哪一步，能用我們這些廢人的命，搏掉赤血老鬼二十年的壽元，換得水月永世平安，這個買賣，值了！”
在老人說出這個秘辛時，心裡就已經有了這個打算。
他是老了，水長天是廢了，林教頭也殘了，村裡很多曾經的人傑都已經老態龍鍾行將朽木了，但是，只要他們願意，以犧牲作爲代價，換取此生最巔峰的一刻，是極有可能拼掉赤血老鬼這個半殘的蛻凡境高手的。
“只是，老夫沒有想到赤月也出了一個才驚絕豔的赤流風，所以，在以後的日子，你要加倍勤勉，加倍努力，不能懈怠！”
“這片天地，終歸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
“不……”薛禹的眼睛微微溼潤：“事情還沒有走到這一步，村裡還有一隻雲珍雞，我們可以用它治好林叔的傷，或者再提煉出規則之力……”
“唉，晚了……”說話的是水長天，他悵然若失，無奈道：“本來圈養這這隻雲珍雞，就是想在最關鍵的時候再用，所以老村長一離世，我們就打算着手辦這事，可惜……”
“咣噹……”慕凡猶如被雷電擊中，全身僵硬，從房樑上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