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西去小昭在何方

花小蝶都快急哭了,頓足道:“那妹妹我呢?這番做作豈不白費?”

趙敏看她如此,掩口笑了起來。花小碟心中大安,忙苦苦哀求,趙敏方纔道:“辦法還有一個,便是請一個人到武當山說媒,再把真陽的事情往琴簫八女的身上一推,問題便迎刃而解了。”

花小碟聽說要小害一把琴簫八女,笑道:“那好!但請何人說媒好呢?”

趙敏道:“必得一能說會道,有頭有臉的名士纔好。”

花小碟道:“嗯,我有個人選了!非青城派掌門徐榕徐真人不可!本姑娘雖然年輕名薄,但他卻一定會給本姑娘這個面子!”

趙敏笑着搖了搖頭,道:“他不行。而且,你也不要以爲是給你說媒。”

花小蝶張大了嘴合不攏來。

趙敏緩緩道:“此事非劉基劉伯溫不可,讓他去給小玲姊姊說媒,但這個盤費花銷麼,卻要你花大寨主來出了。”

花小蝶都快哭了。

趙敏道:“過了今日,我們便要各分東西,以後的事如何,便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跟你細說了吧。劉伯溫乃是功利之人,又極富智謀,看在你姐夫的面上,必會代你去做這場戲。以真陽的個性,必然不會答應和小玲的婚事,而我的師公師伯們聽說真陽的過錯原來是她們一手設計的,只爲真陽還俗,方便婚娶而已,定然不喜;不過,看在古墓派威名的份上,他們又不禁怦然心動,兩難取捨,最後,被免罪的真陽自然只能選擇逃之夭夭。嘿嘿,我猜,他鬼使神差,定會跑上百花山打探你是否還在生氣,倘若是,不用你去找,他定會先找你賠罪了。呵呵,我的魔教教主也算老實人了,可真陽這麼老實的人,姐姐都還沒有見過。你們兩個,一個是佔山爲王的妖精,一個是老實本份的道士,倒正好是一對。不過,爲了你的事,姊姊又開罪了夫家的人不說,還要拉其他的朋友做替死鬼,嘿嘿……卻也冤枉。”

花小蝶聽得張口結舌,目搖神馳,趙敏一口氣說了那麼多事,她都不知先回應哪件了。

趙敏又道:“你現在就去想辦法籌集一些銀兩。此事僅你知、我知、姓劉的知,多給他些銀兩好處,他自有辦法成全你的好事!”

說罷趙敏便微笑搖頭,延湖慢慢行去,賞玩風景了。這個百花山的小寨主初出江湖,她寨內的頭領怎能放心得下?早就找來了。而且只怕連她的師傅毒手無鹽丁敏君都聞訊趕來了。當年趙敏將丁敏君折辱得不輕,可說同她有不小的仇恨,是以見到她或許無甚趣味。

花小蝶愣了一會兒,終於全盤想通,道了聲謝,便下山去了。只要到城裡,她自有辦法找到白先生他們,銀子麼,不是問題。

張無忌走出張三丰的草廬,堪堪已是寅時大半,卯時快到了。放眼望去,遠處湖畔草亭之中,一縷青煙繚繞,一位身着藏青棉袍,頭戴綸巾的中年文士,正神態悠閒地在石桌上煮着一壺水,旁邊茶壺茶杯俱全,看來是在等張無忌了。

張無忌稍整衣冠,邁開方步,走了過去。

細雨刷刷,浮霧嫋嫋,瀑布水聲遙遙傳來,漫山墨綠,風流雲轉,整個山谷便似仙境一般。劉伯溫遙遙看到張無忌,微微一笑,招了招手。張無忌走近,他便哈哈笑着迎了出來,攜了張無忌的雙手道:“劉基久候了!張公子請!”

張無忌點了點頭,略報一笑,走入草庭,在賓位坐下。

劉伯溫呵呵笑着揭開壺蓋看水,笑道:“此乃大俠足下之碧麗湖水,正好燒開!呵呵,且看這水如何?”說着便將那滾開的熱水傾注了少許在兩隻陶杯和茶壺、盛杯裡,涮洗着茶具。劉伯溫神情如癡地微笑道:“清澈甘甜,滴如凝珠,好水!”

說着將涮洗之水傾至足旁巖溝,將一小把茶葉捏入茶壺,傾入沸水,雙手端起茶壺,緩緩左七搖,緩緩右七搖,然後將茶水傾入盛杯,再傾入沸水,以盛杯內的茶水將茶杯再次清洗了一遍,又雙手端起茶壺,緩緩左右各七搖,將茶水傾入了盛杯內,這才數指拈捏託扶着盛杯,在兩隻茶杯內傾入了青綠透澈白煙繚繞的茶水。

將一杯推至張無忌面前,雙手托起另一杯微笑道:“此間主人秘製終南毛尖,等閒人等無福品嚐!張公子,請!”

張無忌托起茶杯,稍作客氣,便昂首一飲而盡。

劉伯溫不禁搖首而笑,抿了一小口,給張無忌又續上了。道:“劉某煮的茶,滋味如何?”

張無忌雖對劉伯溫心存隔膜,但俗話說擡手不打笑臉人,況且此人的笑,無論如何看,都是那麼地純粹、溫和、自然,哪有半分心存歹意的樣子?於是也微微一笑道:“甚好!”

劉伯溫不禁哈哈大笑起來,托起茶杯,朗聲道:“與英雄對飲,當以烈酒,大碗豪飲!可惜此間無酒,僅粗茶一壺而已!公子千萬莫笑劉某書生酸氣!劉某先乾爲敬!”說罷一口飲盡。

張無忌臉上一紅,也笑了起來,道:“先生說笑了,張無忌哪裡是甚麼英雄了!張無忌是個粗人,不懂飲茶的規矩,教先生見笑了!”

劉伯溫笑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但那是治國治家男子漢謀事而已;倘若平時也那般許多的規矩,豈不甚是無趣?飲茶者,小口品是雅,大口飲何嘗不是雅?大丈夫但求一個舒心愉快而已,何必拘泥小節?”

此番話正好說進了張無忌的心裡。當下端起茶杯仰面一飲而盡,點頭說道:“先生所言極是!”

劉伯溫微笑着將茶續上,道:“看你從三豐真人房中出來,頗爲失魂落魄,定是真人已去,空留數言罷。”

張無忌點頭道:“正是。”

劉伯溫道:“真人曾對劉基道,無忌眉頭愁雲滿布,定有不解之事。盼晚生或能解得一二。呵呵,晚生不才,卻不敢有違真人所託,卻不知張大俠愛聽否?”

張無忌心中大動,心想太師傅當真知我也!忙起身拱手道:“請先生不吝賜教!張無忌洗耳恭聽!”

劉伯溫微笑道:“劉基說話直陋,如有得罪之處,劉基先行告罪,還請大俠千萬勿怪!”說着也是起來深深一揖。

張無忌心道:“昨晚敏敏交代我要防着此人,難道便是擔心我被此人一番痛斥?傷了自尊?其實我張無忌早該被人痛斥一番了,也許如此我心中才會好受一些。”忙道:“先生千萬不要再喚無忌大俠小俠了,張無忌聽來背若芒刺,難受得緊!先生長我甚多,直喚我無忌最好!”

劉伯溫仰面哈哈大笑,扶張無忌坐下,又拱手正色道:“劉某還有一禮要先行罷,然後纔可和公子平輩論交!”說罷俯身下拜,道:“明教洪水旗弟子,青田劉基、劉伯溫,參見教主!”

這番話聽來,張無忌卻愣住了。沒想到這個劉伯溫竟然是明教弟子,而且還是朱元璋爲掌旗使的洪水旗下弟子,心頭當真如同蒙了一層灰般不舒服。原本見他下拜頗爲惶恐的,此時卻不知是什麼滋味了,連忙將他扶起,道:“先生何須如此大禮,張無忌早已不是什麼明教教主了。”

劉伯溫道謝坐下,替張無忌續上茶,道:“劉基新入明教不久,在掌旗使、朱元帥帳下任一文書之職。”

張無忌道:“朱元帥現下軍務繁忙,先生卻如何有空來到此處?”

劉伯溫道:“劉基專爲張公子而來!”

張無忌心下一凌:“果然教敏敏說中了!不過太師傅卻極爲看重此人,便且看他說些甚麼罷。”

見張無忌沒有說話,劉基微笑道:“劉基知道張公子同朱元帥有些誤會,是以聽到劉基自朱元帥那裡來,心中不甚暢快,但此事劉基決不敢隱而不提。相信張公子必不會以爲劉基身份卑微,而不屑與劉某相交罷。”

張無忌忙抱拳道:“豈敢豈敢!先生乃當世大賢,我太師傅尚且敬之,何況張無忌後生晚輩呢!”

劉基慨然道:“想我劉基讀了一輩子的書,自負胸中滿懷報復,頗有韜略,只可惜一直報國無門!現下加入明教,便如重見天日一般,大可一展才智,驅逐韃虜,還我河山啊!”

“驅逐韃虜,還我河山”曾經一直是張無忌銘刻於心的八個字,可是到後來,每當看到趙敏,他的心中卻升騰起了絲絲的不忍。他知道大丈夫不應該爲了私己小義而舍卻民族大義,但最起碼面對着趙敏,這八個字是不忍心提的。此時聽劉伯溫說來,當真字字如驚雷一般,心中的一團熊熊烈火不禁便升騰了起來。心中暗責自己心胸未免太過狹窄,竟然因爲他身在朱元璋帳下而對他心存偏見,當真非大丈夫所爲!

只聽劉伯溫續道:“前些日張士城高郵大敗元軍,蒙元元氣大傷,一時難以南顧,我教方纔得以稍稍喘息,劉基便藉此機會,告假前來拜訪高人,沒想到固然見到了三豐真人火龍真人二位當世高人,更加見到了張公子!呵呵,當真不虛此行啊!哈哈哈哈哈。”

張無忌笑道:“先生真是高擡張無忌了,張無忌何德何能,如何當得先生如此看重!”

劉伯溫道:“劉基乃是一介書生,對武功不懂,是以張公子武功儘管天下無敵,但在劉某看來,也是不值一提的。便如你們江湖豪傑,更不把我這個自負天下最富才智的酸腐儒生看在眼裡一樣。哈哈哈哈,所以張公子爲我所敬佩的,卻只有三件事而已。”

張無忌奇道:“何事?”

劉伯溫道:“第一件,便是張公子曾經乃是我家教主,曾經力挽狂瀾,獨抗六大門派,保全明教;大鬧萬安寺,救曾爲敵人的各路豪傑於危難之中,當真英雄無敵,豪俠無雙!”

張無忌搖頭笑道:“這些事剛好教張無忌遇上,便是從私情上講,也不得不捨命而上而已,算不得甚麼。尤其做教主,更是趕鴨子上架,不得以而爲之,更不值一提。”

劉伯溫笑道:“張公子不必太過自謙。這第二件事麼,便是張公子少林寺大退元軍,並將兵法奇書傳於徐達徐將軍,英勇豪邁,大度識人!”

張無忌道:“兵法奇書,當以爲國爲民的英雄將軍得之,這也沒什麼,況且,徐大哥對張無忌尚有救命之恩!”

劉伯溫點頭續道:“這第三件麼,卻是更加難能可貴,世所難能了!”

張無忌很好奇:“到底何事?”

劉伯溫捋須沉吟道:“徐壽輝公然叛教稱帝,公子想必已經聽聞了罷。”

張無忌點頭道:“正是。”

劉伯溫道:“公子可知其中的原因?”

張無忌嘆道:“想必是張無忌令教衆大失所望吧……”

劉伯溫搖頭道:“張公子可曾想過這天下由誰作主最爲合適?”

張無忌搖了搖頭:“只要能夠驅逐韃虜,還我山河,令百姓過上安居樂業的好日子,何人做皇帝都可以!”

劉伯溫道:“假若徐壽輝當皇上,公子反對麼?”

張無忌道:“雖然他公然叛教,但只要他能仁德愛民,惠及天下,張無忌卻也沒什麼可反對的。”

劉伯溫道:“那麼其他人呢?”

張無忌道:“都是如此。”

劉伯溫道:“公子自己呢?”

張無忌道:“張無忌從未有過奪天下,坐江山的非分之想。”

劉伯溫道:“那麼教中還有其他人有如此非分之想麼?”

張無忌苦思許久,慨然道:“人心隔肚皮,張無忌猜不透。”

劉伯溫道:“明教數十年無主,便內亂了數十年。衆位頭領雖然武藝高強,都窺覷教主之位,但要說到奪天下坐龍庭,卻未必有這個雄心壯志。以前沒有,張公子做了教主之後,他們則更加沒有了。唯一大有此心的頭領,便只有一個和尚。”

張無忌奇道:“先生說的是彭瑩玉大師?但我看不像啊?他一直是我衷心欽佩之人,怎會有僭越之心?”

劉伯溫搖首道:“彭大師一世英雄,確然毫無僭越之心。但他一直在找尋明主,試圖效仿子牙孔明,助他奪了江山!這個人後來他找到了,便是公子你!”

張無忌重重地嘆了口氣,道:“本人卻無此意,教大師空廢苦心了。”

劉伯溫道:“明教衆大頭領盡皆江湖草莽,所行的都是江湖之事,常常便將衝殺疆場封城佔地看得小了。人人心頭想的都是如何練高自己的武藝,有朝一日在人前稱雄,覓那一點小小的得意。便將舉事造反、衝陣殺敵的小事交給了最低等的兄弟們去幹,其中的大事小事,都沒有興趣過問。僅僅只是哪裡失守死人了,大夥兒一聲長嘆,哪裡攻城掠地,大敗元軍了,大夥兒又是一聲歡呼,至於明教何以一下子從數萬教衆發展到了百萬,總教卻茫然無知,從不管這些人的糧餉住所如何安排,從不管這些人傷殘戰死後的撫卹如何安排,便是連個起碼的花名冊,總教也沒有一份。可見,明教佔山爲王做土匪是綽綽有餘的,但奪天下坐江山麼,卻還數張士城、張國珍之流。”

一番話說得張無忌頻頻點頭,拱手嘆道:“明教確實乃是一江湖幫派教會而已,四處舉義只爲反抗暴元,殺富濟貧,替天行道!何敢妄圖攝取高位,貪圖富貴?”

劉伯溫道:“俠之大者,爲國爲民!唯獨不能爲了自己,這便是大俠爲何不能取江山的道理了。於是明教百萬教衆,能稱得上江湖豪俠的,難以超過百人,除了這百人以外,全是普通低級教衆,包括韓世充、芝麻李、徐壽輝、朱元璋這些當世英雄!豪俠們大可無所謂,功成身退,繼續修習高深武功,有教衆貢着,自也不愁吃喝,但其餘百萬教衆呢?卻如何是好?不奪天下佔土地,兄弟們吃甚麼,喝甚麼?再者,即使打下天下你不坐,讓與別人,又有甚麼皇帝能容忍一個擁有百萬教衆的幫派勢力存在?明教依然還是朝廷傾力剿滅的對象!豪俠們來無影去無蹤,神通廣大,或許不怕,芝麻李、徐壽輝、朱元璋之流,則不得不凜然自危了!所以眼睜睜地看着總教沒有希望,各路諸侯只得各尋出路,徐壽輝便自立爲王,讓總教還是做他的總教,做他的英雄豪傑,徐壽輝卻要打天下做皇帝了。”

張無忌嘆道:“徐壽輝叛教,說來還是我張無忌的錯了。”

劉伯溫搖頭道:“不是公子的錯。公子本就無心取天下坐龍庭,大公無私,豪爽灑脫之至,何錯之有?錯的,只是大家的志向不同罷了。”

張無忌搖頭嘆息道:“但他卻殺了彭瑩玉大師,這件事,他須抵賴不過。”

劉伯溫道:“他想叛教,彭大師自然是一萬個不同意的,是以,徐壽輝自然要殺他!”

張無忌道:“便僅此事,總教須不能輕饒。”

劉伯溫道:“現下徐壽輝天完剛立,帳下能臣猛將如雲,急不可拔,但此事倒不須煩勞總教費神。劉基推算,徐壽輝必活不過來年。”

張無忌道:“何以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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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伯溫道:“徐壽輝帳下養得一狼一虎,豈能久之?到時天完必將內訌,自相殘殺,人心離散,朱元帥自江東起兵必可全殲之!”

張無忌道:“這一狼一虎指的是何人?”

劉伯溫道:“狼者倪文俊,虎者陳友諒!”

張無忌對倪文俊不熟,只知他是徐壽輝帳下第一謀事,軍中地位尤在彭瑩玉之上。陳友諒則太熟悉了,聽到此人的名字便忍不住牙根發癢。只聽劉伯溫續道:“陳友諒雖能稱之爲虎,心狠手辣,文武雙全,胸懷大志,但其人器小氣盛,大業之中必多疏漏,兵敗身亡是早晚之事!”

張無忌沉思點頭。

劉伯溫道:“明教傳自波斯,原本如佛道般,向以傳揚教義,引人向善爲主,可後來教中武林高手越來越多,發展到後來,便儼然變成了一尋常江湖幫派,教中高手一心研習武藝,疏於教義,全教上下幾乎早將那教內的經籍典律拋之腦後了。”

此言不假。張無忌嘆息道:“正是如此!張無忌雖做教主時日不短,但於明教的教義,確是極少鑽研,至今仍一竅不通,說來也慚愧!”

劉伯溫笑道:“非公子一人而已,教中上下,或許僅楊教主、冷副教主二人省得一二而已,其餘人,尤其如彭大師、說不得大師、鐵冠道人、朱元帥等人,本就非佛既道,他們更不會把甚麼摩尼明尊當回事,更何談甚麼研讀波斯典籍?嘿嘿,近數十年來明教四處舉義,看似紅火熱鬧,其實卻是很多人打了明教的幌子,頭上縛條紅巾便自稱爲明教弟子,捅了簍子自有明教大家承擔,佔了城池便自立爲王,於明教何干?便如徐壽輝、韓山童、郭子興之流。便是我家朱元帥、徐大將軍、常大將軍、花將軍等等也沒有一個是真正的明教教徒!”

張無忌想起漢水中遇到常遇春的事來,道:“常大哥當是真正的明教教徒罷。”

劉伯溫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常將軍乃是回人,自小信奉的乃是回教,便是伊斯蘭教,同明教沒有半點干係!他所以身在明教,僅爲反抗暴元,拼殺疆場而已!劉基雖是一介書生,足不出戶卻頗曉天下事:現下波斯同中土一樣,也在反抗暴元,我們叫舉義,他們稱之爲聖戰,除了要趕走暴元外,一切異教都將在所難免。波斯絕大多數人都信奉伊斯蘭教,而明教只是一個隱於深山鮮有人信仰的神秘教派而已,此次或許……”說着搖了搖頭,爲張無忌續上了茶水。

張無忌猛地想到前不久小昭才坐上波斯總教教主之位,剛剛西歸,不會便正好碰上大戰吧?那可……

劉伯溫道:“中原到波斯遠隔數萬裡,道路艱險,即使咱們有餘力,也是鞭長莫及,何況現下我中土明教自身尚且危機重重,朝不保夕。波斯明教存亡,只得由天意決定了。過不多久,自會有消息傳來,公子倘有故人在波斯,也必吉人天相,公子不用過於擔心的!”

此時張無忌心裡想的卻是,如若小昭當真有難,我去不去救她?如果去,敏敏又怎麼辦?她如今已經身懷有孕……但於情於理我都應當去;於情於理,我又難以去!如何是好?

劉伯溫搖首道:“說着說着,便說得遠了。常言道: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有所取,必有所舍。這便是我佩服公子的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張無忌搖頭重重地嘆了口氣。

劉伯溫續道:“公子能夠功成身退,慨然禪讓!視權力富貴如糞土!這一點非大聖大賢難以做到!劉伯溫衷心欽佩!日後定當效仿!”說着起身抱拳深深一揖。

張無忌辭去明教教主,知道的人,除了趙敏,在張無忌面前不是反對便是深深惋惜,沒想到今日終於被人大加讚賞,心中的感慨,當真無以復加!當下忙扶劉伯溫坐下,道:“先生言重了!張無忌哪裡敢稱功成身退,實在是自覺難以勝任大位,方纔禮讓賢能的!”

劉伯溫道:“明教瀕臨危亡之刻,公子力挽狂瀾,短短數年,便發展壯大,繁榮鼎盛,從所未有!自然算得上‘功成’二字的!公子不必過謙。”

張無忌道:“明教發展雖快,但正如先生所言,各路義軍往往都是打了明教的幌子舉義,並非真正的明教教徒。明教在外人看來雖爲龐然大物,教衆百萬有餘,其實只是一盤散沙,各路義軍各自爲政,均不受總教約束。”

劉伯溫笑道:“敢問公子平生之志向。”

張無忌道:“驅逐韃虜,還我山河。”

劉伯溫點頭道:“這便是了!各路義軍舉義,除了官逼民反、無法爲生,爲的大多正是公子所言的八個字!張公子做教主期間,做的最大的大事便是爲明教正名,改變了世人對明教一慣以魔教視之的看法,這才天下歸心,轟轟烈烈舉義!要完成公子的志向,憑公子武藝再高,一個人也是永遠做不到的,但如此一來,用不了多久,公子之大志必成!這便是公子的豐功偉績!”

張無忌輕嘆道:“但願果真如此!”

劉伯溫道:“說句不中聽的話,明教終歸乃是江湖教會,做江湖的事憑明教高手如雲,綽綽有餘;但做帶兵打仗安天下的事,明教衆頭領中,卻鮮有這個人才。便是公子沒有讓位,各路義軍要自立稱王,公子也是沒有什麼辦法的。因爲公子不會忍心同室操戈,帶領屬下回頭殘殺自己族類的。但聽之認之,又難以服衆,是以公子選在明教鼎盛時期禪讓,實爲明智之舉!”

此言的確逆耳,但事實確然如此。張無忌點了點頭。

劉伯溫續道:“楊教主才高學深,但無甚志向,但求得過而已;冷副教主倒是難得人才,但性格未免怪異了一些,行事易處極端,量才施用固然極佳,但若身登高位,未免會弄得人心不安,最終衆叛親離。”

張無忌忙點頭道:“對了,聽說冷先生最近將總壇遷至了福建泉州,還大開殺戒,連說不得大師、吳勁草、顏垣二位掌旗使都處以了極刑!是否當真如此?”

劉伯溫點頭道:“確有此事。說不得大師口無遮攔,在明尊座前破口大罵教主副教主,砸了香案;吳勁草則利用採礦鍊金打造兵器之便,除了給教中供貨之外,還悄悄賣給明教對頭張士城、張國珍等人,暗地裡大發不義之財,擒住他時,他的密室內都堆滿了金銀財寶;顏垣則在攻城之後強佔了一戶大戶,將城中俘虜而來的數十青年女子養於園中,貢自己享用,日日飲得爛醉,不理軍務,以至淮南友軍失利,救援不及,貽誤軍機!此三人可說都是罪至當死,冷副教主倒也沒有過錯。稍有過之的便是冷副教主的刑罰手段頗過殘忍,株連甚廣。”說着重重地嘆了口氣。

沉默良久,張無忌也是重重地嘆了口氣道:“原來如此……範先生不久前尚就這些事前來找我,要我出頭整治,看來我即使去了,也是無從下手的。”

劉伯溫微微地點了點頭。

張無忌道:“除非先生能夠跟在我身邊,或可解得一二。”

劉伯溫搖頭道:“高郵一戰,張士城名震天下,現下他已攻佔江浙,不用多久,必然侵犯應天。他的勢力遠在我方之上,我不能不速速回去。否則,基業難保!再說,我劉伯溫雖然自認尚有治國安邦之才,但於江湖上的事,卻絲毫無能爲力,即使同公子去了,也無甚助益。”

張無忌沒想到他斷然拒絕,頗爲失望,嘆了口氣。

喝得幾口悶茶,張無忌方纔理清了心中亂成一團的思緒。道:“現下張無忌還有最後幾個問題請教先生,問罷便去了!”

劉伯溫點了點頭:“公子請直言。”

張無忌道:“先生覺得今後天下由何人作主?”

劉伯溫望着張無忌的眼睛道:“朱元帥。”

張無忌道:“朱元璋這個人,到底是一個甚麼樣的人?”

劉伯溫道:“雄才大略,極富天子氣象!”

張無忌道:“明教何去何從?”

劉伯溫道:“脫離義軍,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張無忌道:“張無忌該何去何從?”

劉伯溫道:“不可有違三豐真人的深意,中隱隱於市,繼續盡你之所能,造福於民!”

張無忌道:“神衣門是何門派?圖謀如何?”

劉伯溫道:“江湖門派,劉基無從知曉。”

張無忌仰頭飲盡杯中茶,起身抱拳道:“多謝先生教誨,張無忌感激不盡!他日有緣,再聽真言!”

劉伯溫起身抱拳哈哈笑道:“有緣再會!”

張無忌道:“先生何時下山?”

劉伯溫笑道:“此間少年女子甚多,尚有一個大媒等着劉某順便做做,稍候二日,也便迴應天了。”

張無忌拱了拱手,道了聲保重,轉身去了。挽了趙敏和周顛,一起去火龍真人等處,稱謝道別,不一日,走出了終南山,到達長安,翻山至寶雞,取道甘涼。

劉伯溫在終南山待了兩日後,花小蝶果然攜帶銀兩回來了。不須花小蝶多言,他便接了銀兩帶了隨從上路了。他此次來終南山可說是功德圓滿,僅以一條三寸不爛之舌,兵不血刃,絲毫不動聲色地替朱元璋做了一件大事,永遠化解了朱元璋前進路上的一個巨大障礙。將神衣門衆多高手,窮盡心機,數次努力而不能成之事,輕易做成。下一步,便是除掉陳友諒、張士城等勢力,揮軍北上,一舉奪得天下。

劉伯溫識人之能天下無雙,他看準了朱元璋極有雄才大略,能夠奪得天下,但也看到了朱氏其人心狠手辣、狗肚雞腸。自被朱元璋以寶劍要挾入軍營時起,便下定了決心功成身退,歸隱田園。後來他終於如願以償地做到了,但最終還是沒有逃脫了朱元璋的迫害,悲慘而亡。

陝甘交界多山川,這年春季又氣候怪異,雨雪交加,日夜不休,官道泥濘塌方嚴重,年久失修,車馬無法行走,張無忌三人只得買了碩大的蓑衣穿了,徒步行走。張無忌雖然武藝高強,橫抱着趙敏跋山涉水終日而不甚疲累,但看着趙敏身上依然被雨水淋溼,玉面蒼白,忍着巨大的痛苦而不言,心中便疼痛已極。

尤其到了夜裡,山中常常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無處歇宿,天地間暴雪瀰漫,別說懷孕好幾個月的趙敏,便是張無忌和周顛二人,也都大感吃不消。天明後,大雪漫山,常常便連路也找不到了,又沒吃沒喝,苦不堪言,此時周顛的心裡也歉疚不已,連說到了天水便住下來,哪兒也不去了,設法宣楊逍老兒等人過來!孃的天水雖然不是明教地盤,但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

張無忌也對趙敏說了,此去只爲給楊逍說幾句話,另外,舅父的仇,也許得等趙敏將孩子生下來,住所稍稍安定,再做打算了。好在,君子報仇,十年未晚。

趙敏道:“李天垣殺了舅父或許是真的,但李天垣是神衣門主使,說甚麼我也不能相信。”

張無忌也不相信,但現在卻沒有證據。一切謎底,或許只有見到此人,方能明白。如果他是被陷害的,他一定會設法查個明白的。

直到四月初,三人才艱難地行到了天水境內百餘里。此刻雨雪雖然早已停了,但各處受災嚴重,沿途田園被毀,房屋倒塌,災民嚎啕流離,慘不忍睹。天水縣丞託思爾倒是一名好官,很早便於四鄉張貼了榜文,言道天降大災,萬民受苦,原本縣災民無處安身者,可於當地鄉保處暫住,或討一紙文書至城池暫住。非本縣災民,蓋因現下時局混亂,城防不可疏漏,故西門放糧施粥十日,異地災民食後速速上路。其餘如安撫百姓安心勞作,恢復生產,自己前往甘州拜求將軍,上書朝廷儘量減免災民今年錢糧等等。

天水地處長安之西,甘州之東,自古便是商路要道,兵家必爭之地。此處羣山環繞,攜長江黃河兩大水系,渭河穿流全境,其餘大小河流數不勝數,水量充沛,氣候溫潤,物產極豐,素有西江南之稱,歷來皆是西部糧倉之一;因傳說中的女媧、伏羲生於此,故又有華夏各民族發祥地之稱。

趙敏見進城不易,便提議在附近尋一客棧先行住下,稍作歇息再說。周顛大加贊同,道公子和少夫人先住下歇息,周顛前去打探消息,自己一人乾手淨腳方便利落更加容易一些。張無忌心想如此也好,便於一鎮上尋了一間客棧歇宿了。

向店家打聽,此去天水尚有兩日的路程,現下路毀,可能要走得更久一些。周顛對張無忌道,他去四五日便回,請張無忌二人在店內安心等候。

周顛去後,趙敏道:“咱們身上攜帶的大錢恐怕撐不了四五日了。”

張無忌笑道,此事敏敏放心便是。扯了塊麻布,討來筆墨,寫了個大大的“醫”字,扎竹竿挑了,背了藥囊,步出店去。

趙敏將二人換下的衣褲端去井邊漿洗,心中暗道張無忌終於想到日後安身立命的路子了。

去遠離人間的深山遠海過野人的生活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便是過日子少不了的油鹽醬醋燈油針線布匹犁頭等等也難買,總不能樣樣自己生產。再有那田地間的物事,他張趙二人也沒有一人會做。拐帶擄掠一羣人去當奴隸,自己做土皇帝,趙敏或者可以做到,但張無忌是不行的。張無忌便是除了武功以外,只有天下無雙的醫術,藉以安身,應當無衣食之慮。

張趙二人都是朝廷張榜緝拿的要犯,江湖上的仇家對頭又多,是以常常都是化妝易容見人的。此刻張無忌便是罩了一件灰布長袍,頭戴方巾,貼了一部三綹黑鬚,染黃了面孔,步履粗重,全然一副窮秀才、江湖郎中的模樣,半分沒有武功的樣子。

此刻頗有一些風,潮溼溫潤,這年的春季來得雖然晚,但畢竟還是來了。天水雖然較爲富庶,但朝廷對幾大產糧地區的徵稅極重,是以普通百姓家中都極難有餘糧。天災之年,日子更加難過。張無忌出去便忙了起來,直到晚間太陽下山,其間僅在農家喝了兩碗囫圇粥而已,回去時,一囊隨處採集的各種藥材已經發放殆盡,但錢卻僅收到了十幾枚,糧食收了小半囊。原來災年病雖多,但許多人家都沒有銀錢,只能多少給些糧食。好在當時糧食也能作錢使,用糧食充店租,店家想必也是樂意的。

回到客棧,趙敏便擰了熱面巾來給張無忌擦汗,看了看他的那三四斤糧食,開心地笑了起來,道:“收入頗豐啊!這是第一日行醫,照這樣看,養活幾口人是沒有問題了。”

張無忌也笑了。這還是他有生以來頭一回正正經經地做事養家餬口呢。

晚間只有三碗菜粥喝,但兩人卻吃得無比香甜。晚間睡覺,趙敏腹中的胎兒踢騰不休,張無忌聽了又聽,撫摸了又撫摸,笑到半夜。趙敏道:“離此不遠有一萬佛洞,咱們明日去拜拜吧,祈求往後咱們一家三口太平安康!”

張無忌道:“豈止三口?生了老大,到來年,咱們還得再生老二,接二連三,生生不息!”

趙敏臉上通紅,狠捏張無忌的胳膊,笑罵道:“去你的生生不息!”

第二日,張無忌將糧食交給店家,定下了那個房間,並囑咐道,他們那位姓周的同伴倘若回來,便請他在此稍作等候。兩人問明瞭道路,買了幾日的乾糧,一路向南,雖走得不甚快,但走到晚間,卻也將到山腳下。此地松林密佈,雲霧繚繞,雖聽言神山近在眼前,卻看不見神山之一角。於農家借宿一宿,次日一早,便捧了香火穿林過水上山了。

走得數裡,松林邊緣,陡然出現了一座孤零零的山丘,高約五十丈,山頂渾圓,渾如一個尖尖高高的大饅頭,雖也頗爲蒼翠迤邐,但張無忌這許多名山大川走過來,實在看不出它有何稀奇的。但看趙敏一幅虔誠的樣子,遠遠望着神山便拜了數拜,便甚麼也沒敢多說。抱起她圍着山轉了半圈,只見西南面便似饅頭被掰去了小半個,露出了陡峭斑駁的峭壁來。張無忌目力極佳,頓時看到那峭壁上佈滿了洞窟,無數佛雕塑像,隱然顯現,棧道蜿蜒其上,出沒於雲霧之中,驚險離奇。不禁心中驚歎,大讚了一聲好。邁開步子,大步前往。

張無忌心中好奇,敏敏怎知此處有萬佛洞呢?便問她了。趙敏笑道:“菩薩給我託夢了!”

這便是著名的麥積山石窟!建自公元384年,後來經過十多個朝代的不斷開鑿、重修,遂成爲我國著名的大型石窟之一(四大石窟之一)。麥積山石質皆爲紫褐色之水成岩,其山勢陡然起獨峰,最初有許多天然巖洞。海拔1742米,山頂距地面142米,現存洞窟194個,其中有從4世紀到19世紀以來的歷代泥塑、石雕7200餘件,壁畫1300多平方米。位於甘肅省天水市東南約45公里處,是我國秦嶺山脈西端小隴山中的一座奇峰,山雖不高,但山的形狀奇特,孤峰崛起,猶如麥垛,人們便稱之爲麥積山。山峰的西南面爲懸崖峭壁,石窟就開鑿在峭壁上,有的距山基二三十米,有的達七八十米。洞窟之間由棧道相連,雄奇險峻之處,便如空中樓閣一般。

張趙二人拾級而上,逐洞跪拜燒香。張無忌見此處的佛像與他以往看到的頗有不同,此處的佛像面容都較親近和善,服飾倍感親切,心中甚喜,拜得也無比虔誠了。

趙敏的身體到底不甚便利了,沒拜到一半,便只感腰痠腿疼,快堅持不下去了。張無忌十分怕她動了胎氣,但在此神聖之地又不感妄言,便只是勸她歇息。兩人登到了半山央的棧道上,俯視山下,但見山下蒼翠蔥蘢,遠處羣山起伏,雲蒸霞蔚,當真無窮無盡,都不禁開口大讚。

趙敏道:“可惜我娘她沒來,她是神皆拜,見佛燒香,要來到此處,不知要拜多少時日呢!”

張無忌道:“我娘卻沒見她拜過神……她年輕時其實便如你一樣,胡鬧任性,膽大妄爲。”

說到母親,二人的心中都不禁盪漾起深濃的甜意,淡淡的悲慼。張無忌不禁渾身微微發抖,忍不住輕輕摟了趙敏,在她微微泛起桃紅的臉龐吻了下去。閉上雙目,母親臨終時的情景便浮現出來,忍俊不禁,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趙敏撫摸着張無忌的臉龐頭髮,柔聲道:“想起娘了?”

張無忌點了點頭,趙敏心中也想,她還想起了被流放的父親,也不知他們現下如何了,也想哭。但她卻一抿嘴,笑道:“你說我象你娘麼?”

張無忌撫去她掛在鬢邊的幾縷青絲,仔細看她俏麗無比的面孔,忍不住破涕爲笑,道:“你的眼睛比孃的稍稍黑一點,鼻子高一些,嘴大一點,其他都像。”

趙敏嬌笑着在張無忌的胸上擂了數拳,嬌嗔道:“你的嘴才大呢!”

張無忌哈哈大笑,摟了她,在她脣上深深地吻了下去。吻得趙敏喘不過氣來,但卻不能推卻,反而要得更緊。許久,才鬆了開來,趙敏臉上通紅,羞道:“傻子!別忘了這是在甚麼地方,佛祖怪罪下來如何是好?”

張無忌轉過身面向洞窟跪拜道:“佛祖在上,我張無忌真心實意的歡喜我的娘子敏敏,生生世世,永不改變!假若我們二人做了甚麼不對的事兒,佛祖要怪罪,請千萬只怪罪我一人!保佑我妻兒永世平安,長命百歲,歡快終老!我張無忌先行拜謝了!”說罷重重地叩了八個響頭。

趙敏也跪拜了下去,心中道:“我敏敏嫁了張無忌,是佛祖對敏敏最大的恩賜。敏敏便是身敗名裂、受盡苦難、粉身碎骨,也永不後悔!”

一直到日落西山,二人也沒有拜完所有的洞窟,二人當夜便在一洞中歇宿了。此時天已經不再寒冷了,但空氣出奇地潮溼,趙敏如非張無忌一直抱着,九陽神功內力不住綿綿送入,趙敏早就受不了了。

蚊子嗡嗡地圍着二人轉,但似乎頗爲畏懼張無忌睡着後微微散發出的護體神功,迫近三尺便再也近身不得了。

次日拜完餘下的洞窟,已到棧道的最頂端,此刻朝陽射透紅霞,萬道金光自神山四周揮瀉而過,灑於蒼山林海,整座山丘便似揹負了一圈光環般。離地數十丈,觀望這一切,心中之感當真無法訴說。

大凡開鑿佛教石窟,都選在人煙稀少,偏遠荒僻之處,四周景觀大多不敢恭維,如著名的雲崗石窟,附近更是開滿了煤礦,整日介黑煙瀰漫,令人皺眉。但麥積山石窟則不然,它除了雕塑壁畫美輪美奐之外,更有恆山懸空寺所特有的空中棧道樓閣,而且規模更加大於懸空寺,登高望遠時,諸大名山的自然秀麗亦彙集於此,令人目不暇接、心曠神怡。

此時趙敏不知如何突然想起了周芷若來,酸意瀰漫之下,撅嘴道:“無忌哥哥抱我上山頂看景色!”

此處已經無路上山頂,倘若不帶趙敏,張無忌自己攀爬懸崖倒也不甚太難,但若抱着大肚子的趙敏,可萬萬不敢嘗試了。便道:“此處無法上去啊!”

趙敏不依不饒道:“不管,你便是下山去繞也要抱我上去。”

張無忌勾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好好!誰叫你是我親親小嬌妻呢?”

趙敏心中想說不是你嬌妻,你不也抱了麼?但終於沒說出來,只小嘴一扁,張開雙臂道:“抱吧?”

張無忌將她抱了起來,向山下走去。趙敏見棧道蜿蜒漫長,上山更不知道有沒有路,又不由得心疼起來。心中暗自自責,自己如何也變得這般無端端喝乾醋了?害得夫君白白受苦,還差點夫妻絆嘴,惹人苦惱!當真不該!

便着張無忌的臉頰柔聲道:“傻夫君!人家和你說笑的,還當真,山頂我不去了,這便下山回去吧。”

張無忌道:“山頂或許景色更佳、更或者有一位老神仙在等着我們呢,我也甚想去看看!敏敏便閉目稍睡吧,到了我喚你!”

趙敏甜甜一笑,罵了句傻瓜,雙手挽了張無忌的脖子,當真閉上了雙目,靠在張無忌的胸膛上睡去了。張無忌十分想直接從棧道逐級躍下,但生恐驚嚇了她和腹中的孩子。應是一步步順着棧道走到了山腳下,踅到山側,擇路上山。

坐在山頂岩石之上,日頭已然升到當空。張無忌吃了一個蕎麥麪餅,趙敏卻咬了兩口,便吃不下了。張無忌看那翠林蒼山之中紫煙繚繞,嘆道:“敏敏,此處是否真的有神仙啊?”

趙敏點了點頭,道:“你知曉麼?我的先祖成吉思汗大汗就是在這不遠處駕崩的。”說着起來恭恭敬敬地向西北方向拜了下去。

成吉思汗雖然過於好戰嗜殺,但畢竟算得上一代天驕,大英雄,張無忌聽說他便死在西北方不遠處,不禁肅然起敬,遂也跪在趙敏身邊拜了下去。

成吉思汗是趙敏心中最崇敬的人,原本她心中也曾許下宏願要像先祖那般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的,雖然她很遺憾地生爲女兒身,但古時不也有花木蘭、穆桂英、樊梨花麼?只是現下,無忌因爲和自己的宏遠相剋,便只能和他一道放棄自己的志向了。

這一切,現下突然泛上心頭,雖不免有些微微悵然,但這種感覺只一晃,便飄然遠逝,被滿腔的柔情完全替代了。看向張無忌,他的輪廓在陽光下如同渡上了一圈鵝野的柔光,面孔堅毅英俊,肩膀腰身勻稱筆挺,真是越看越好看,好看得不忍呼吸,不忍觸動。

許久,趙敏道:“無忌哥哥,咱們便隱居於此如何?”

張無忌一愕:“這山頂上麼?”

趙敏笑道:“該死的大魔頭,又來逗我是麼?”

張無忌呵呵笑着將趙敏抱了起來,道:“說真的,我還沒有想好。且容我再想想罷。”

說着抱着趙敏順着山坡輕輕奔躍下去。待回到住處,已是第二日午時。周顛還沒有回來,但客棧門口卻等候了一大羣人了。

全都是連連呻吟、甚至氣息怏怏的當地百姓。原來自那日張無忌收費低廉、態度和藹地妙手回春後,殷郎中的名號便在四里八鄉傳了開來,張無忌離開的數日裡,日都有鄉民前來等候,這時客棧老闆看到張無忌回來了,先是張大了嘴合不攏來,繼而便歡呼了一聲,親自迎了出來。原來他也有一個臥病在牀的老母,鎮上城裡的郎中也不知請了多少回,藥開了一副又一副,病情卻非但沒有好轉,反而越加沉重了。初時還道張無忌是個走江湖混飯吃的騙子郎中,沒想到卻有這許多人說他好。忙爲他免費換了間乾爽寬敞的房間,端上飯菜準備待他稍事休息,便請他至後院內室替老母看病。誰知他連茶水都沒有喝得一口,便借了兩條長凳一張方桌以及筆墨紙硯去門外坐着替衆人醫治了。

客棧老闆好奇,也擠了去看,只見這中等身材的黃面黑鬚漢子不加思索間,便施針下藥,熟練已極,不覺心中又是激動又是歡喜,暗道老母這回可能有救了。

不覺過去半個多時辰,人卻越來越多,這時突聞人羣外喝聲大震:“滾開!滾開!漢狗!”幾條腰繫牛筋的漢子便硬行分開人羣闖了進來。擠到張無忌的桌前,一把推開正坐在張無忌對面等候藥方的老翁,將一名身形既瘦且彎,頭頂半禿,捧着一條腫起老高、淤血外滲的胳膊的青年漢子攙坐在了長凳上。

此人眼淚鼻涕亂流,口中不住哭喊:“大表兄,痛死我了……嗚嗚……”

一名身材瘦高,肩膀上比旁人多了一副牛皮護肩的中年漢子咬牙躁喝道:“好了!這不是找到郎中了麼?郎中!他媽他媽的!先給我表弟看看!”

此人應當是被什麼重物壓傷了手臂,治療此類外傷張無忌最是拿手,閉着眼睛也能治。但這些人太過強橫,出言不遜,便不想爲他醫治,當下低着頭繼續開手中的藥方,口中道:“貴表弟所患何症那?”

中年漢子嘴動了動,沒說出口,心中焦躁之下,一把搶了張無忌筆下的草紙,幾把撕得粉碎,暴喝道:“你便不知自己看看麼?”

原來那人是騎馬摔下被馬踩傷的,作爲一名堂堂的蒙古勇士,此等醜事確實說不出口。

爲了不顯露武功,張無忌手中的藥方竟給這粗魯蠢漢搶去了,索性一忍到底,再學那見死不救胡青牛一番了。便佯裝仔細看了看那人,搖頭道:“小醫所學,蓋風寒溼熱、頭痛腹瀉之類的小病而已,這跌打損傷麼?請恕小醫不知從何下手,無能爲力。請速速另尋名醫,免得多受苦楚罷。”

中年漢子一把抓住了張無忌的衣領,將他拎了起來,面目猙獰道:“你知道老子是何人嗎?老子乃是巴特,老子祖宗跟隨成吉思汗大汗打過天下,蔭封與此,便是縣太爺託思爾將軍見了我也要對我客客氣氣!”

張無忌苦着臉道:“可是治病療傷絕非兒戲,大爺貴人貴體,小醫哪敢亂治?”

巴特瞪着眼睛半晌說不出話來,最後不得已扔下張無忌,罵道:“奶奶的雄,連這點小傷都不會治,還他他媽的做郎中,丟祖先的臉!”罵罷,呼喝手下駕了表弟呼擁着去了。

張無忌扶那位老翁坐回長凳,重新爲他開了藥方。此事令衆人心裡頗感痛快的同時,也不禁感覺,遊醫到底是遊醫,水平畢竟甚是有限。

這一日張無忌直忙到晚間,連飯都沒顧得上好好吃,剛跟趙敏打了個照面,便被客棧老闆請了去,人還沒有回來,便有一婦人前來哭訴家裡的男人快斷氣了,請殷郎中無論如何要快些前去救治。直到半夜方歸,張無忌卻是唉聲嘆氣。原來晚間看的這兩個人都已經病入膏肓,即使千方百計延緩了死期,但畢竟無法治癒了。

趙敏很心疼,心想張無忌定然累壞了,忙端茶送水,伺候洗漱。看她端了一大木盆洗腳水進來,倒把張無忌嚇壞了,趕忙跳起去接了過來,連聲埋怨。趙敏看他面紅耳赤,急火上頭的樣子,心中又是歡喜又是甜蜜,連連答應再也不敢了。張無忌心想自己倘若常常出去行醫,留趙敏大着肚子獨自在家畢竟不放心了,即使以後周顛在身邊幫忙,可很多事不方便,看來買個小丫頭或老媽子甚麼的伺候幫忙是迫在眉睫了。

買丫頭要多少錢張無忌心中沒譜,但想必自己現在的情況是肯定不行了,不過現下無家可歸的難民甚多,明日留心去找,未必不能找到合適的,只是現下自己沒有固定住處,丫頭來了必然還要多租一間房間,吃穿住用多了許多開支,不努力幹是不行了。

躺入被窩,趙敏看張無忌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知他爲自己擔心,便不住柔聲安慰,連說自己可不是一般的嬌滴滴的經不住風吹雨打的大小姐,最近的生活或許有些像是顛沛流離了,但對於她來說卻充滿了新奇,有趣,這可是她曾經關在王府內日幻想過的日子,尤其能和他朝夕粘在一起,心中不知有多歡喜呢。

一番話說得張無忌心中舒坦,抱着趙敏連連親吻,不住撫摸,面紅耳熱不禁笑嘆可惜娘子懷孕,不能那個,當真苦煞相公了。

做夫妻日久,兩人都早已沒有了那許多的羞澀,趙敏也是心如鹿跳,十分想要,但畢竟不敢造次,直覺相公可憐,心想難怪男人要娶三妻四妾,原來如此,但要讓張無忌娶甚麼三妻四妾的話,她可不願說出來。便嬌羞地爬上了張無忌的胸膛,小口貼在張無忌的脣上深深地吻了下去,纖纖玉指順着張無忌的肩膀腋窩胸膛一路輕撫而下,嘴脣也隨着膩了下去。

睡至半夜,猛聞鎮外銅鑼聲爆響,客棧的樓板也跟着咚咚急響起來——已有人瘋了般的奔出了房門。小二邊奔邊挨着砸門,公鴨般的嗓子連聲大叫道:“快起來跑啊!山上的強盜來啦!”

聽說是強盜,張趙二人的眉頭很皺了皺。以張無忌現下的武功,雖護着趙敏,卻也不懼那一般的盜賊,只是正睡得這般香甜,還要起來穿衣化妝,實在討厭。

只聽那掌櫃的已經將他們的門擂得山響了,喊着:“殷郎中!快些起來逃啊!再不跑可來不急了!”

張無忌眼見那門都快要被他擂垮了,連忙喊道:“好啦好啦!掌櫃的先跑一步吧,殷某這就來!”說着起來將趙敏的衣裙取來,先給她穿。自己去藥囊裡取出了顏膏,挑出少許將臉搓成蠟黃,再貼上山羊鬚,正待給趙敏塗時,客棧外馬蹄雜沓,擊打追奔,驚叫啼哭震天介響,山賊竟已經到了客棧門口了。只聞一個粗啞的嗓音吼道:“所有人等都給爺爺聽真了!給老子趕快各回各屋,再有四處亂奔者,休怪老子手頭的鋼刀不長眼!”

便聽羣賊喝罵,門板山響,人們當是在強盜的威逼驅趕下進屋入戶了,只是是各入各戶還是大家擠作一堆相互壯膽便不得而知了。

張無忌聽見外面的山賊雖不免對人大打出手,但並未殺人心中一寬。心想山賊也要吃飯,倘若他們行事不太過份,自己便儘量隱忍不出手。給趙敏搓面時,那粗啞的嗓子又開口吼了:“黑三兒,蛤蟆,你二人各帶五個人給老子一間間房抄,手腳麻利點!”

黑三兒和蛤蟆二盜欣然響應,立刻各點了五名積極暴躁的嘍囉搶入客棧了,便聽一間房門被踹開,又是一陣乒乒乓乓哭哭啼啼聲傳來。

山賊劫掠頭領首腦和主力大隊一般是不入內室的,這樣萬一官兵來時可以以最快的速度組織抵禦或者逃跑。

張無忌感到那粗啞的嗓子有些耳熟,便走到門邊拉開了一條門縫看去,只見一條滿臉鬍子爆炸也似、五短身材、騎了一匹花斑大馬,倒提一口加重了的朴刀,一雙小眼在火把的照射下精光閃閃,原來卻是積石山甘南六雄中的老三黑梭魚費大通,此人同周顛交過手,話又多,所以張無忌對他的映像比較深刻,倘若換了六雄中的其他人,他還不一定能夠一眼認得出來。心道積石山離這總有好幾天的路程,怎麼打草谷打到這裡來了。

他卻不知今年暴雪,受災最嚴重的正是積石山一帶,數月前的冬季張無忌路過時,那裡便已頗見災情了,而張無忌走後直至開春,那雪便幾乎沒有停過,數月下來,早已樹倒房塌,別說人難生活,便是鳥獸植物,也不知死了多少。而天水富甲甘陝,人煙稠密,託思爾調任來的這幾年,天水百姓更傳唱了“您做天水狗,不做他鄉人”的歌謠,即使遭災,景況也必比別處好得多。是以積石山羣盜便不惜長途跋涉、翻山越嶺跑來天水搶劫。

元朝末年天下紛亂,各地義軍四起之外,盜賊匪寇亦如星羅棋佈,遍及天下。原本神州大地,鮮有一處沒有匪寇的,匪寇極講究地盤觀念,除非想打對方地盤的主意,否則決不會也不敢到別人的地盤上胡鬧。不過託思爾調任以後,鼓勵農耕,激勵通商,又極力剿匪,早於去年,天水制內已無大股的盜匪了。是以平常畏懼天水官兵,積石山羣匪不敢大隊前來,但現下快餓死人了,託思爾又遠赴甘州爲民請命,甘南六雄便帶了寨中青壯寨丁,一路劫掠而來。

甘南六雄頗具經商之才,以往常常來往於長安和青藏之間,走私倒賣,獲利頗豐,倒也不全靠劫掠過活,是以除了偶有風流採花之事外,平素無甚惡名,如今幹起強盜的老本行搶劫了,便也儘量不傷人命,對於過於貧窮的,也不盡行劫掠乾淨,總要留人一條活路纔是,畢竟天災過了,得罪人太甚生意會很難做。

天水那樣的城寨羣匪是不敢輕舉妄動的,便只能劫掠這些防衛和戰力薄弱的鄉村小鎮,趁夜幹幾票便走。留人分作六隊,分頭行動。黑梭魚費大通帶領的二十多人便圍堵了這間客棧一帶。

積石山一劫在張無忌的心中留下不小的陰影,那客棧是甘南六雄夥同韃子開的,店內設置機關炸藥一事六雄必然有所參與,張無忌雖然不愛記仇,但今日見到黑梭魚了,那件事翻上心頭心裡不免還是微感不暢。

趙敏不是個膩歪的女子,雖然身體多有不便,但聽到動靜,還是很快便穿戴塗抹完畢。每次塗抹完她都不忍心照鏡子,但又忍不住照照看,每當看到鏡中的自己原本白皙如玉的皮膚變得又黑又黃,還頗有皺紋麻子;原本紅潤小巧的小嘴更顯得腫脹了一般,又厚又蠢地疊在一起;鏡中的自己除了一頭青絲依然如故,一雙黑白分明晶晶發亮的眸子依然如故,其餘……簡直活脫脫變成一個醜八怪了。心中不喜,翻過了鏡子去,卻見張無忌正掩了門神思不渝地嘆了口氣。便問道:“外面的盜賊咱們識得?”

張無忌不願趙敏擔心,忙笑了笑,一臉輕鬆的道:“乃是甘南六雄,小角色而已,敏敏不必擔心。”

甘南六雄趙敏沒見過,但聽張無忌說起過,她立刻想到他們雖極有可能爲神衣門所利用,對張無忌不利,這次突然出現或許便是爲了張無忌而來,但繼而又想到如今雪災剛過,這些山賊糧草吃緊,走個數百里到此處劫掠也在情理之中。不過小心使得萬年船,不管他們是否爲己而來,自己二人樹大招風,還是不被他們認出來纔好。

當下走到張無忌身邊,幫他整了整衣衫,這時,門便砰的一聲巨響,被人自外一腳踹開了。

門外的人走近房門時張無忌便早已攬着趙敏退了一步,正好避開了被踹開的木板薄門。自九陽九印融會貫通以後,張無忌儼然已經返璞歸真了,不須刻意內斂真力,自外也絲毫看不出他身負絕世武功。此時他的五官感覺也早已超出以往,當黑山兒和蛤蟆應聲答應,繼而點兵入室,他便將二人的武功功底、氣息、腳步等等感應得清清楚楚。是以不用想,此刻踹開房門挺刀站在門口的,一定是蛤蟆。只見此人身高不過五尺,肥頭大耳,一張大嘴從正面看便如被撕裂了一般地又扁又長,直至耳根,一雙三角眼透着兇惡嗜血的光芒,一張麻臉疙疙瘩瘩,數處流膿,怪不得叫蛤蟆,這番醜惡恐怖的模樣,趙敏幾乎不用假裝,便驚呼一聲,緊緊地摟住了張無忌的脖子,將面孔緊緊地埋入了張無忌的胸膛裡。

蛤蟆見是兩個身穿麻布的中年夫婦,男的中等身材,頭挽髮髻,系以青布,身着前後對襟長衫,看樣子是個窘迫的落地秀才,那個婦人腰身粗重,也許身懷有孕了吧,但麻布下的腰身卻隱隱顯得出奇的勻稱好看,若不是剛纔踹開門時看到了她那難看的大黃臉,他還真以爲運氣好發現了一個大美人兒呢。

五匪涌入,開箱砸櫃,翻得個不亦樂乎,蛤蟆便站在門口上下打量着張趙二人。

隱忍已久,張無忌早已內斂得多了,見他們亂翻亂砸,也不生氣。但要他裝出很害怕的樣子,他卻做不出來。他拱了拱手道:“幾位大爺,本人只是個江湖郎中,靠採藥治病忽弄口飯吃,無甚錢財,各位大爺如果看中何物,取去便是。”

蛤蟆看似粗蠢,人卻頗爲精明,而且此人及其好色,年輕時由於家窮人醜,脾氣暴躁,無論如何也討不上個媳婦,無奈便以豬羊驢狗爲妻,常常姦淫村中婦女,後來姦淫村裡的一名寡婦,被寡婦的尖叫引來村民,痛打之後逃入了深山,投靠了麥積山,由於天生神力,作戰悍勇,頗有智謀,便混上了一個小頭目的位置。

此刻他越看趙敏的背影越是把持不定,雖然做了山賊以後,他已搶了幾名女子上山供己享用,而這些女子最起碼也比眼前的這個婦人顯得年輕,膚色也好看了許多,但她們的背影、身材跟眼前這個黃臉婆比,卻如何差得如此遠?尤其剛纔那一轉眼見她驚詫的眼神?那眼睛?我的姥姥!從來沒見過這麼美的!

有道是色狼最懂得欣賞女人,哪怕是一個並不美麗的女子,極色的色狼也往往會在最短的時間內發現該女子的閃光點。難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有的色狼固然令人討厭,但被人當作稀世奇珍般希罕的感覺,幾乎沒有一個女人不受用。

當然趙敏早已心屬蛟龍,對這條癩蛤蟆只有心存厭惡了,她只在適才那一剎那間看見蛤蟆的眼中綠光一閃,便轉過頭去撲到張無忌的懷裡去了,她冰雪聰明怎能不知自己的眼珠無法僞裝,已被此人發現異常?這番做作只是繼續僞裝罷了。

果然蛤蟆一條粗大猩紅的舌頭將嘴脣一卷,嘿嘿一笑,便伸手去扒拉趙敏的肩頭。

敢伸手動趙敏?張無忌饒是脾氣甚好,又有意隱忍,也不禁有些氣惱了。但他到底沒有出手。蛤蟆在伸手扒拉趙敏的同時,眼睛是牢牢盯着張無忌這個中年“儒生”的。動別人老婆,豈能不妨着別人?

只見這個皮膚蠟黃,雙目無神的漢子似乎已經嚇得四肢發軟了一般,心中正自得意,眼看巨手就要搭上那婆娘,卻突然覺得那漢子昏黃無神的雙目突然全黑,恍然間自己便如身入太虛了一般,全身一震,那伸出的巨手驀地收了回來,啪啪啪啪,反反正正,在自己的臉上連抽了四個響亮的耳光。此舉將正在滿屋亂翻的五名嘍囉嚇了一大跳,只見這位蛤蟆頭領,二話不說,以轉身出去了。

難道這漢子是個甚麼大人物?五人心中打鼓,反正沒翻着一件值錢的物事,也沒心再翻了,心中暗罵蛤蟆光顧自己,把赤膊賣命的弟兄都忘了。也跟着擠了出去。

大門外的費大通哪知店內發生了這種事,見蛤蟆低着頭走出來,還道此人今日手腳利索,已然得手覆命來了。便大聲喝罵催促黑三兒。黑三二被催得心急如火,連傷數人搜完劃歸自己的區域,手拿肩揹着大包小包奔了出來。

費大通還沒注意蛤蟆六人手裡的物品爲何那麼少,再去劫掠附近,喝令蛤蟆時,此人竟木不愣愣地不知所云,心下惱怒,抽了他兩鞭也不見效。此人是個渾人,沒有腦子,根本沒去想其中的原因,只道回去再同他慢慢理論,且喝令其他人幹活。但費大通身邊有一個秀才樓英頗有才智,那是老大怕費大通有失安排在費大通身邊的。此人早已覺察到蛤蟆有異,一直暗暗觀察,此刻已經再無懷疑,立刻湊到費大通的耳邊低語了一番。費大通眉毛一挑,心想難道蛤蟆撞邪了?

此事倘若是老大在,定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畢竟現下正在“幹活”,何必無端端橫生枝節,能令一個活蹦亂跳、鬼見了都發愁的蛤蟆頃刻間莫明其妙的變得如此迷迷瞪瞪,不是身懷異能地高手就是身有邪術的神棍,這兩種人在此時此刻都少惹爲妙,所謂井水不犯河水,人家既然沒有正面挑釁,自己何必亂惹麻煩?

樓英也是個庸才,他明知道告訴三當家不如回去告訴大當家,倘若真對那人感興趣,回頭再派人來暗查就好。可惜此人頗爲急功近利,急欲展現自己的才幹,絲毫沉不住氣,不但將自己的懷疑更添三分神秘地對費大通說了,還鼓動他親自帶人前去察探。費大通當即點了剩下的人手,重刀在手,拉馬奔了回去。

他倒還沒有笨到自己挺身硬闖的地步,而是使喚了兩名小嘍囉進去。直奔蛤蟆遇襲的那道門。這次倒還客氣,竟破天荒地敲了敲門。

門吱呀一開,卻只見一瘦長青袍老者寒着臉陰惻惻地道:“去而復回,爾等到底意欲如何?”

嘍囉心中緊張,被這麼陰惻惻地一問,不禁渾身直打哆嗦,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了。這時費大通已躍下馬來,大步跨入客棧大門,正欲開口,誰知眼前青影一晃,那原本站在二樓房間裡,門口尚擋了兩個大活人的青袍老者,竟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這如同鬼魅般的身法當真嚇了黑梭魚一大跳,這時眼前又一花,一塊銀牌已經舉在了他的面前,耳中只聽那老者陰惻惻地道:“神衣門催命符,閣下有沒有興趣接?”

一聽這話,費大通差點驚呼出口,兩腿發麻,那柄重刀不由自主地耷拉了下去。他早已聽聞神衣門乃至催命符,聽說過那駭人聽聞的八個字:“閻王討命,接符必死!”昏暗的火把照射下,那塊銀牌也顯得陰森森地不似人間之物,那八個篆刻小字便如要脫牌而下,化作索命厲鬼一般。黑梭魚哪敢仔細看,忙一低頭,退出了大門,也沒心思劫掠了,發射了一支響箭便向鎮東馳馬而去。

青袍人咧着白森森的門牙嘿嘿一笑,飄身閃入室內。將門掩上,揚了楊手中的銀牌笑道:“教主,屬下可沒有暴露身份,沒想到這撿來的破銅爛鐵還挺管用,嚇唬一些小毛賊挺不錯。嘿嘿。”

張無忌搖頭笑了笑,道:“有勞蝠王了。”

此人正是青翼蝠王韋一笑。

周顛去天水的第三天尋着了楊逍、範遙、韋一笑一行,恰巧三人在天水接連得報兩件大事,心中正自頗爲焦急,得知張無忌已然到了天水境內,當真又喜又悲,忙不迭地趕來了。

數人中韋一笑的腳程最快,他問明瞭方位,便搶先奔來。這時已經三更半夜,想來“張教主”夫婦已然入睡,他心裡雖急切想要拜見,但到底不敢貿然打擾,便自罩了青袍去附近的大樹上過夜去了,正巧碰上甘南六雄入寇該鎮。教主的武功天下無敵,區區數百蟊賊,自然傷不了教主,韋一笑倒不緊張,而且他心中隱隱覺得假若教主被逼無奈,下手殺人,總對他一心想要歸隱的念頭造成打擊吧?所以人雖掠去了客棧房頂,但並沒出手干預。

不過韋一笑卻不知張無忌早已換了房間,已從西頭一樓艮字號房換到了東頭二樓的乙字號房,他此刻落腳的房頂當然是客站西頭,離了張無忌足有十餘丈,整個客棧裡外又亂哄哄、哭啼啼的,是以以張無忌耳力之靈,也沒有聽到這個輕功大家來了。

待發現西頭一樓艮字號房奔出的乃是四名趕腳的腳伕時,韋一笑的心都不禁下沉了,心道難道教主又離去了?心中極爲失落,不禁蹲在房頂上長吁短嘆起來,直到蛤蟆踹開了東頭二樓的乙字號房,張無忌的聲音隱隱傳來時,韋一笑才大喜掠了過去。

張無忌的外形雖塗得難以辨認了,但那聲音卻沒變,這些時日來韋一笑每日睡覺都滿腦子的張無忌的音容笑貌,這一聽,哪還有半分疑慮,當下便忍不住要出手代張無忌打發了無禮的賊寇,還好他只略略忍了片刻,教主就不知用了甚麼手段將那幾人趕出去了。

數匪一出門,韋一笑便迫不及待地自房頂翻下,手勾房檐,一躍而入張無忌剛欲關閉的房門,倒嚇了張無忌一小跳。這時韋一笑已然伏地拜倒,口中低聲喜道:“屬下韋一笑,拜見教主!”

這陣怪風實在太快,不容張無忌細想,差點出手,還好及時認出,否則……心想這傢伙太也冒失了吧?再心急能急成這樣?敏敏可是正在身邊,徒遇這種怪風,不及細想之下還不出手極重?倘若剛纔自己一掌擊出……

張無忌的身上不禁出了一層白毛汗,還好還好。乍一見到韋一笑,張無忌的心中也是一陣激動歡喜,但聽他還是象以前那樣喚自己作教主,又更加畢恭畢敬地禮拜,心中又不禁惶恐起來,忙雙手攙扶起來,道:“韋兄,千萬不要如此……”

一聽這話,韋一笑竟哽咽在喉,無法言語了。兩人相扶着至桌前坐下,趙敏倒了茶來,韋一笑才吐出一口氣道:“楊逍……揚教主有要事去辦,範右使、周顛,還有那個波斯的一名使者——輝月使,一齊自後來了。”

聽到輝月使,張無忌心中一跳,想起了前不久劉伯溫說的話,手心不禁冒出汗來,連忙問道:“那輝月使不是回波斯了麼?怎地……怎地……”

韋一笑輕輕嘆了口氣,道:“沒想到那小昭……”說着搖頭無奈一笑,道:“她做了波斯明教教主後,還未回到總壇,就在波斯境內那個甚麼加恩大雪山路遇伏擊,波斯明教人馬死傷幾近殆盡,教衆護着小昭教主往大山深處逃,輝月使者拼死衝出重圍,這纔來到了我教崑崙山總壇,被留守教友帶來甘涼,尋着了我等。”說着韋一笑不禁長嘆了一聲。

張無忌聽得也心亂如麻,忙問道:“那小昭現如今如何?”

韋一笑搖頭道:“輝月使也不知道。”

張無忌不禁扭頭向趙敏看去。趙敏正站在他的身後,輕輕地扶着他的肩,聽到小昭如此,她也呆了。她知道小昭曾經在張無忌心中的分量,也知道小昭曾經爲張無忌付出了多少。但……如果在此時此刻自己即將臨盆,又衣食住皆無着落的情況下,相公卻去萬里之外救他的老情人,是個女人都難以接受。見張無忌看向自己,那眼神分明爲難之極,卻又迫切之極,趙敏心中一動,心想假若他聽到這個消息,卻只顧哀聲嘆氣,甚至無動於衷,那還是我的張朗麼?當下颯然一笑,道:“小昭妹子是我見過的最可愛的女子,可惜我現在是力不從心了,但要照顧自己,還綽綽有餘,相公只管去便是,我堂堂昭敏郡主自有照顧自己的辦法,不必相公掛念!”

這段時日身體越加不便以來,趙敏本早已習慣在張無忌面前做個姣姣娘,整天撒嬌發嗲,凡事皆靠着他,那份統領羣豪,高高在上的英氣早已隱匿了許多,直到此刻,方纔重又顯露出來。

張無忌感動之極,緊緊地握住了趙敏的雙手,只說了個敏敏,便說不下去了,若非韋一笑在旁,他定要將她抱到腿上,狠狠地親吻她一番。

在終南山張無忌聽劉伯溫說起小昭將遇大難,心中便起伏不已,但那到底只是猜測,作不得準,張無忌心存僥倖,此事也就暗暗壓下去了。心想等敏敏將孩子生下來,生活穩定了一些後,還是要想辦法親去一趟波斯,即使小昭安然無恙,也要將劉伯溫的話說給她聽,令她早做防備也好。沒想到這麼快噩耗就傳來了,張無忌哪還坐得住?救人如救火,晚了一分就可能……後果不敢設想。敏敏不愧是自己的好娘子,如此大度善解人意。但她總不能回大都孃家生孩子吧?倘若岳父沒有被彈劾流放倒是好,但……回武當最好,但敏敏向來心高氣傲,武當的長輩那麼多,自己不在身邊,她能……想到這裡,他不禁微微搖了搖頭,心想不如先請楊逍等人護送她到崑崙山明教總壇靜養,那裡雖然苦寒,但好在總壇女弟子不少,照顧起來倒也方便。

想到這裡張無忌不禁望向趙敏的眼睛,趙敏看出他正爲如何安置自己操心了,便抿嘴一笑道:“我還是去伴着你的不悔妹妹嬸嬸吧。”

張無忌一愣,旋即明白她願意去武當,至於不悔妹妹嬸嬸乃是趙敏順口開了自己一個玩笑。

張無忌不禁頗爲擔心地道:“我那些師伯師叔……”

趙敏抿嘴一笑頗爲洋洋自得道:“你還怕我擺不平他們?”

張無忌大喜,握緊了趙敏的小手,道:“好!”

殷梨亭的妻子楊不悔剛生產不久,山上自然無論從伺候經驗和伺候人手上都已讓人放心,況且楊不悔與趙敏的年齡相當,又同自己情同親兄妹,現在又憑空長了自己一輩,當然會盡心竭力照顧敏敏母子的。

韋一笑孑然一身,從未嘗過情愛的滋味,隨着年齡的增大,所煉武功陰氣又重,對女人原本是越來越沒感覺的,但現下看到張趙二人的模樣,心頭又不禁好生羨慕,心道這個丫頭以前看來只覺模樣固然生得耐看,但實在是個狡猾毒辣的妖精,誰知竟會被教主調教成現在這般模樣。嘿嘿,教主的本事,實在令人欽佩!可惜俺老韋,不行咯!

另外一件大事還沒有來得及說,便聽門外腳步聲響,那些賊寇又回來了。韋一笑咧脣一笑,便欲出去打發,張無忌忙交待他萬萬不可傷人,最好不露痕跡。

以韋一笑的本事,殺人而不露痕跡不難,但不傷人又不能一走了之便有些難了。還好明教有一位頭領接到神衣門的催命符身亡,這符卻一直在韋一笑的身上。於是他靈機一動,便用那符將費大通給唬退了。

另一件大事便是遺尊奪得屠龍刀後逃到了高郵,將寶刀獻給了大周皇帝張士城。

當初屠龍寶刀被張無忌獲得後,可謂衆望所歸,加上明教勢大,江湖上有野心有貪心的人便都打消了奪刀的念頭,誰知猛報寶刀又爲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老頭陀亂中奪得,於是江湖又爲之蠢蠢欲動了。遺尊逃走後,秋蒼蘇身受重傷,好不容易突破元軍重圍,卻無力追刀,唯有大理王室的六王子段羽窮追不捨。段羽非遺尊的敵手,但遺尊的輕功卻遠在段羽之下,於是兩人一方甩不掉對方,另一方追得上卻又打不過對方,於是兩人一路竟纏纏繞繞僵持不下。遺尊後來又匯合了自己的兩名弟子,阿二和剛智,段羽眼看更加打不過,連趁他睡覺等等順手牽羊也難能了,無奈之下竟想了一個無恥之計,一路張揚遺尊的行止,令天下羣貪羣起拿之,是以以明教人手之衆,關心之切,當然立刻得知了消息。

遺尊將刀獻給了張士城後,段羽一怒之下,延江西上投了陳友諒。

屠龍寶刀下落已明,並且以此推論,神衣門的幕後主使極有可能便是張士城,因爲遺尊將寶刀獻給張士城,決非段羽和被段羽招來的江湖人物逼迫所致,神衣門的高手都服了劇毒,遺尊除非貪心得不要老命私自吞沒寶刀,斷無將寶刀獻於他人的道理。

神衣門與明教已經仇深似海,假如以寶刀爲藉口,張無忌可以率領明教高手堂而皇之地去高郵討刀討債。

第二日上午,範遙、周顛等人便一齊趕來了,見到張無忌,一起對張無忌行教主的參拜大禮,張無忌心中既感無奈又感厭倦,突然想到楊逍爲何沒來?難道是怕不好見禮?或者……看來他當上教主雖勉爲其難,但心裡卻委實不願再讓出了。

張無忌不諳權術,也沒有任何野心,但人卻不笨。現下楊逍難以服衆,無奈之下任用算得上是最衷心於教務的冷麪先生冷謙啓用重典嚴刑,整肅立威,無奈明教實在太過龐大散亂,越管越難管,教中老頭領眼看明教情勢越加危急,不約而同地便有迎回張無忌,換下楊逍的意思。楊逍在羣情所趨之下,在教友面前只得含含糊糊,待張無忌來時,卻故意尋個藉口不見,稍微有點心的人就知道他是甚麼意思了。以張無忌的個性,假如楊逍當面請讓,也許張無忌會抵不過衆人的苦求,又坐回教主之位,但楊逍避而不見,張無忌斷無硬搶他教主之位的可能。

這一點以範遙之能自然立刻看出了,但楊逍當衆宣佈後便轉身離去,範遙礙於兩人過命的交情,一時猶豫,竟沒有當衆責問出來。他心中氣苦,突然只感心灰意冷,只想見過張無忌後,便什麼事也不管了。

在此之前楊逍也是猶豫得緊,做教主可是他數十年來的最大志向,現在終於如願以償了,雖說做得費勁,但要說到主動讓位,心中到底有些捨不得。他的大弟子徐優看出師傅心中的煩惱,便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勸慰了半天,出了這麼個避而不見的計策,婉拒讓位了。

楊逍本無弟子的,但隨着年齡的增長,女兒出嫁,孤獨感日漸沉重,加之明教步入正軌,手頭事務越來越多,得力助手,可信心腹怎麼都不夠用,便收起了弟子來。這大弟子徐優便是兩年前收的,此子現下才十八歲,生得高大英俊,自幼讀書,頗富智計,辦事能力很強,深受楊逍喜歡。

所以楊逍固然有些捨不得讓位,但其實最捨不得楊逍讓位的正是他這年僅十八歲的弟子徐優。這小子年齡雖輕,但野心卻不小。師傅無子,將來教主大位會傳於何人?尤其倘若師傅身登大寶以後呢?所以一直以來他都不斷在師傅的耳邊吹風,不斷激起師傅的雄心壯志,打消讓位的念相。

他果然成功了。

張無忌的性格太容易讓人猜測和利用了。

這一點朱元璋早已屢試不爽。

範遙原本已經求得張無忌迴歸明教,但現下楊逍如此,他已再無臉面重提此事。

又說起了那兩件大事,屠龍刀乃是身外之物,張無忌自然不會關心,向神衣門討公道倒可以,但現下小昭卻在遠方危在旦夕,生死不明,自然以先解小昭危難爲重。於是張無忌當下決定令周顛護送趙敏回武當,範遙去高郵探聽神衣門的底細,韋一笑和輝月使同自己一起前往波斯,營救明教總教教主——韓小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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