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尉千金要去吃街頭巷尾的糖水,他們去還是不去,這是個問題。蒲璩奀曉
蘇換想起霍安和她說,天祿一事,是都尉大人魏弦做保,他們才得以輕輕鬆鬆出來,於是心中多少存了幾分感激,就點頭應了。
蔡襄沒法,也只好應了,永榮鬱結地擡腳要走,卻被曹風果斷拉住。
明翠小婢女慌了,低聲勸阻她家小姐,“小姐,你要喜歡吃,叫侍衛去給你買來,和着這些個人一起,可不沒了自己的身份,再說他們都是男……”
魏之之秀眉微皺,冷睃她一眼,打斷她的話,“你是小姐還是我是?”
明翠喏喏不敢言。
魏之之轉過頭去看蘇換,“小四,我們走吧。”
蘇換想,得罪這高貴冷豔,弊端太多,況且那晚怡園涮過羊肉後,高貴冷豔和氣許多,也不那麼討人厭了,於是走過去與她比肩同行。
於是一行人往着前門大街去了。
永榮十分別扭地想走,不料蔡襄瞟一眼前面說話的兩個姑娘,伸手果斷揪住他,悄聲說,“永榮,那晚你在都尉府都做過什麼?我怎麼覺着,大小姐老瞟你啊。”
曹風八卦竊喜,“永榮你踩狗屎了。”
永榮一臉血,老子是踩屎了,有苦說不出。
走到前門大街,倒覺得清靜許多,沿途有些賣年貨賣花燈的小販,不失熱鬧卻也不顯嘈雜。轉過兩條巷子,老地方卻是空空如也。
蔡襄果斷鬆了一口氣,趕緊說,“魏小姐,今兒是年夜,那甜婆婆想必回家守歲去了,看模樣今日是沒得吃了,咱們回家吧。”
魏之之似對這不在意,只對蘇換說,“小四,那你陪我走走,嗯你剛纔說什麼,你們那裡河流上游一放水,還可以捕魚吶?”
兩個姑娘話漸漸多起來,蘇換原本就是個話簍子,魏之之今晚又好興致,聽她胡吹海侃些鄉野趣事吃食八卦倒也覺得新鮮,總比那羣閨閣女伴老討論誰家封蔭晉爵有意思。
這讓跟着的四個大男人很糾結,默默無聞跟在後面,好無趣。永榮被蔡襄曹風押着,彆扭地當作赴刑場。
沒了糖水吃,蛐蛐帶着非燕到處跳,東看看西看看,買了一兜稀奇小玩意,非燕舉着一個五顏六色的泥人,活蹦亂跳地跑過來獻寶,“四姐姐,前面有個捏泥人的,捏得好好看,你看像不像我?”
蘇換歪頭仔細一抽,只見那小泥人粉襖裙小雙髻大眼睛,倒真有幾分像,於是也來了興致,“真是很像呀,在哪裡捏的?”
非燕扭着她,激動地領了他們去泥人攤。
蛐蛐正蹲在那裡,守着捏泥人的老師傅捏他,周圍原本還有幾個人看熱鬧,但魏大小姐施施然過來後,跟着她的便衣侍衛很含蓄地露露腰間長刀,那幾人便極有眼力地趕緊遁走了。
蘇換興致勃勃地彎腰去看,轉頭說,“霍安,我也要捏一個我。”
霍安點點頭。
蘇姑娘想了想,又友好地對魏之之說,“魏小姐,我送你一個泥人吧,你不要嫌棄。”
魏之之點點頭,“好。”
泥人師傅手藝嫺熟,三五下捏好了蛐蛐,然後又認真端詳了蘇換魏之之,開始捏漂亮的泥人姑娘。
泥人師傅還有個十三四歲的小徒弟,坐在一旁靦腆地捏猴子兔子。蘇換問,“師傅,你徒弟也會捏啊?”
泥人師傅笑笑,“我這徒弟手也巧着。”
蘇換指指身後的霍安等人,笑眯眯道,“那讓你徒弟給他們也捏一個。”
於是一行人,在大年夜裡興致勃勃守着捏泥人。
很快,泥人師傅捏好了蘇換和魏之之,果然是含笑帶俏十分漂亮,喜得蘇換拿着泥人去霍安蔡襄他們面前炫耀。
魏之之大小姐從未在街邊捏過泥人,覺得十分有趣,拿着手裡轉,愛不釋手,瞧得明翠也很眼紅,期期艾艾道,“小姐,也給我捏一個嘛。”
等了一會兒,每個人手裡都拿了一個泥人,付過錢後又往前走。四個大男人十分尷尬,這些都是小孩子玩意兒,他們拿着在街上走,好好笑。
蘇換搶過泥人霍安來端詳,覺得徒弟手藝還是比師傅差些,於是笑眯眯道,“霍安你比我醜。”
蛐蛐拿着泥人蛐蛐,和泥人非燕在那裡打架,兩個半大孩子打得熱鬧,非燕往後一退,不小心撞到正專心玩泥人的魏之之,魏之之身子一晃,手裡的泥人跌落在地,她驚叫一聲,急忙提了裙子去撿。
不想那泥人落地一滾,要死不死滾到一隻黑色馬靴下,恰好那馬靴要死不死地落下,吧唧一聲,還未乾透的泥人魏之之,悲慘地陣亡了。
魏之之呆住,保持着半彎腰的姿勢,慢慢往上看。
永榮正轉頭看街邊攤賣的年貨,忽然覺得腳下一硌,正覺得奇怪,轉回頭就正好對上魏之之殺人的目光。
曹風咳咳兩聲,拉拉他衣袖,示意他看腳下。
他茫然地低頭一看。
哦,泥人魏大小姐好悲慘,被他一腳踩得半癱瘓。
明翠大驚小怪地跑過來,用泥人明翠指着永榮發狠道,“你你你,居然踩扁了我家小姐。”
魏之之慢慢站直了身子。
永榮喏喏地移開腳,“我……又沒看到。”
魏之之冷笑,“別裝了。故意就故意。”
永榮好鬱悶,掉頭就要走,“我賠你一個。”
不料魏之之冷哼,高傲道,“我就要原來那個。那個是小四送我的。”
永榮真是各種想撞牆。
蘇換急忙過來調解,“魏小姐,我再送你一個,咱們回去回去,重新捏一個。”
魏之之頭一偏,不看永榮,“你手上那個給我。”
永榮不知她在說誰,曹風趕緊又咳咳,搶了他手上的泥人永榮,遞給魏之之。唉唷這大小姐真是好難伺候。
魏之之接過泥人瞟了一眼,譏笑道,“不踩都毀容了,好醜。”
然後她把泥人永榮遞給明翠,“明翠,拿好了,回去給我剁碎,喂狗。”
明翠傻呆呆說,“小姐,狗不吃泥。”
魏之之羞怒道,“那給我燒成灰,扔茅坑去!”
蔡襄瞅瞅魏之之,又瞅瞅永榮,漫不經心地轉着手裡的泥人蔡襄,霍安對於這種孩子氣的鬧事,自然是放任自流的態度,永榮被他們瞅着,耳根子轟轟地發熱,只覺得沒臉沒皮極了。
這魏之之,簡直睚眥必報到了一種病態的程度。
這麼想着,他只覺得憤懣鬱結,嫌惡地看了魏之之一眼,乾脆轉身就走。
魏之之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從地上撿起被踩扁的泥人自己,只見上半身已扁成五顏六色一片泥,剛拿起來,慘遭蹂躪的上半身就斷掉了,於是也不知怎麼,就委屈地紅了眼圈。
蘇換慌了,“魏小姐你怎麼了?”
魏之之嗡着聲音說,“明翠,我們回府。”
然後她扔了那半截泥人,低低對蘇換說,“小四,後會有期。”
說完便由便衣侍衛擁圍着,轉身向另一方向去了。
蘇換怔怔,這這都什麼事啊,不就踩了個泥人嘛,芝麻綠豆小事,兩人搞得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一般。
曹風忍不住撓頭,“官家小姐都這種脾性吶,真是喜怒無常。”
但衆人也未太在意,他們和這官家小姐,原本就不是一路人,不得罪她就好,於是一起回蔡襄家守歲。
不想,平平靜靜過了兩日,年關的喜氣正當時,年初三這日一早,霍安蘇換來到蔡襄家裡,大家備整了手禮,準備去青幫,上門給成臨青拜個年。
大家正說說笑笑準備出門,不料曹風慌慌張張從巷子口跑來,“襄哥襄哥,不好了不好了,永榮又被都尉府的人帶走了!”
蔡襄啊了一聲,回不過神來。
蘇換急道,“這次又爲什麼吶?”
曹風苦着臉,“我哪知道呀。莫不是因爲……”
他靈光一閃,“年三十夜那晚,永榮謀殺了泥人魏小姐?”
好奇葩的謀殺啊。
可不管再奇葩,事實是,都尉府的侍衛的確帶走了永榮,蔡襄覺得好操心,只好臨時改變行程,和霍安蘇換二人,一起趕去都尉府。
衡量半晌後,蔡襄霍安覺得,他們求見魏弦,人家未必肯見,倒是那晚魏大小姐挺樂意和蘇換說說話,於是讓蘇換出面,去求見魏大小姐,先探探風。
不想蘇姑娘還有兩分薄面,一經通傳,那小婢女明翠就出來了,瞧見蘇換也和氣許多,不似從前用鼻孔看她,還笑了一笑,“小四姑娘,我家小姐正悶得慌,聽說你來了好高興,各位請。”
在都尉府的會客堂裡坐了片刻,魏之之娉娉婷婷地來了,氣色極好,見着蘇換還笑了一笑,“小四,你們怎麼來了?”
蔡襄霍安站起來拱手致意,蘇換趕緊把原本要送給成蕙的一盒糕拿出來,遞給魏之之,“魏小姐,這是我自己做的糕,送給你嚐嚐。”
魏之之坐下,接過食盒,打開來看,只見深紅色的圓食盒裡,呈扇形碼了一圈糕,有雪白的有翠綠的有深褐的,看着挺好看。
她擡頭說,“你會做糕?”
蘇換點點頭,指着糕說,“白的是軟玉糕綠的是豆子糕,哦這種是酥棗糕,都是咱們南邊常吃的,也不知你吃不吃得慣。”
明翠忍不住插嘴道,“小四姑娘,我們家小姐不亂吃別人送的東西。”
蘇換頓時好尷尬。
魏之之面色一沉,“多嘴。”
她想了想,拈一塊酥棗糕來,矜持地咬了一小口,點點頭,“棗子的我喜歡,還不錯。”
蘇換鬆口氣,笑着搓搓手,不知該怎麼開口,轉頭望了一眼蔡襄和霍安。
蔡襄於是清咳一聲,想說話,未料還沒張口,魏之之就慢條斯理開口了,“蔡老闆是想問那個永榮吧?”
蔡襄笑了一下,斟酌道,“也不知那操心孩子,又是做了什麼操心事……”
魏之之似覺得那酥棗糕還不錯,津津有味吃完了一塊,明翠急忙遞一盞龍眼茶過去,她家小姐又慢條斯理抿了一口茶,這才說道,“我又沒讓人抓他,是我爹派的人。”
蘇換小心翼翼問,“魏小姐,永榮他又做錯什麼了?那那個泥人,改天我陪你再去捏一個,你就彆氣他了,他真不是故意的。”
魏之之迷茫地睜大眼看着她,“泥人?”
她想了想說,“關泥人什麼事。我爹讓人把他帶去兵校場了。”
蔡襄奇道,“去兵校場幹嘛?”
魏之之說,“咦,蔡老闆你馬幫的人你不知底細麼,那個永榮不是吹噓百步穿喉嗎?我爹這番有些事,正要尋些騎射好的人,我就跟我爹薦了他,我爹向來辦事利索,一早就派人把他拎去了兵校場。”
魏之之一席話說得十分坦然,讓蘇換三人都大吃一驚,半天沒說出話。
魏之之瞅瞅他們的神色,伸手撫撫秀眉,嗯了一聲,深沉道,“我明白了,那個永榮果然是個會裝的,徒有虛名吧,你們臉都嚇白了。”
蘇換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那魏小姐,要是永榮他不能百步穿喉怎麼辦?”
魏之之輕描淡寫說,“以欺官論處。”
蘇換說,“他又不曾說過自己百步穿喉……”
魏之之說,“小四你記性真不大好呀,上次泠泠湖泛舟時,他不射了一隻野鴨麼,成蕙後來還大誇他箭法好。”
她哼了一聲,“我還不信了,就他那慫樣能百步穿喉。”
正說着,外面跑進來一個侍衛,通傳後進來,畢恭畢敬垂首說,“小姐,大人聽說蔡襄霍安兩位馬幫老闆來了都尉府,讓屬下前來通傳,邀兩位移步兵校場一見。”
蔡襄霍安更吃驚了,面面相覷。
他們可沒誇過自己神騎射啊,還有,兵家重地他們尋常人不好擅入的吧,搞不好就會戴上軍機細作之類的殺頭罪名啊。
魏之之卻皺眉說,“煩死了,府裡的人就跟我爹打小報告。好好好,你下去備馬車,咱們待會兒去。”
然後她轉過頭,一臉明媚和難耐的興奮,“既然我爹發話,要不,咱們一起去看看?”
她眯眼悠悠道,“蔡老闆,也許你正好瞅瞅你那馬幫兄弟的真面目。哈,好痛快,揭人真面目,最是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