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昭王爺身邊的人都沒有睡好,濃濃藥香的氣息一直在房間內蔓延,並順着門窗飄到走廊上,草藥的苦味薰得人頭昏噁心,令人驚歎的是,向來嬌生慣養的昭王爺竟一聲都沒吭,甚至小丫鬟捧上草藥的時候,還親自端過,喂牀上的人喝,動作輕柔表情溫和的像是對待什麼了不得的寶物,弄得昭王府中近身伺候的丫鬟們都以爲夜晚勞累眼花,產生了幻覺。
一直到人已經離開,已經凌晨時分,天都快亮,春山回頭望着窗櫺上一點泛白,又看看牀上的人,終於伸出雙手抱着微寶回到自己牀邊,將她放下牀上,站在牀頭想了想,還是起身上了牀。
擋她在裡面,他舒展身子,將她小小的身子抱在懷中,她的小臉有些發紅,嘴角帶着一絲剛喝過藥的汁水,他伸出拇指輕輕地抹去,望見她的眉心輕輕地皺了皺,他輕輕地吐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還是有些熱,湊過去在她眉心親了親,心想不知剛剛喂她喝下的藥有沒有效。
心底擔憂,又不敢亂動,怕驚醒了她,只好抱着不動不知過了多久,她身子發熱,像是抱着個軟和的小暖爐,抱着倒是很舒服,她不時會低低嗚咽兩聲,每當這時侯春山就會輕輕地拍她的肩頭,一直等她重新安靜下來才閉上眼睛。
保持不動,身子都僵硬了,僵硬到習慣,眼睛睜開又閉上。迷迷糊糊的,不知不覺睡着。
第二天醒來之後,整個身子都麻木了,春山只能發出一聲呻吟,懷中的人輕輕地動了動,緩緩地睜開眼睛。
“王爺?”這近在咫尺地俊臉,莫非是幻覺?
“小寶……啊……”他忽然發聲。
原來不是幻覺。
微寶一怔。
春山剛要微笑,突然呻吟一聲,想擡起胳膊。卻覺得胳膊都不聽自己使喚,
微寶身子一動,從他懷中爬起來,春山保持着雙臂探出的姿勢,微寶坐在牀上,看了看身下的春山,又望了望周圍:“這是在王爺的房間裡啊。”
春山身子不能動,只好僵硬地衝她一笑。
微寶手快腳快地下牀,動作利落的叫春山扼腕。
“等一下!”他大聲叫。
微寶坐在牀邊回頭看:“怎麼了王爺?”
春山終於能動,雙手疊在一起。歪着頭喘了一會,“你都好了麼?”終於艱難坐起來,伸手摸向她額頭。
微寶望他,眼睛微微閉上不說話。
春山自行點了點頭:“倒是不燙了……”重看着微寶,“只是你別動,我叫小葉過來看看再說。”
微寶有點不安:“我昨晚上是怎麼了,怎麼會睡在王爺牀上?”
“你發燒病了。”
“是我自己跑來這裡睡的嗎?”她仍舊忐忑。
春山啞然失笑,隨即說:“不是,是我抱你過來的。”
“哦,”微寶低頭。打量自己被重新包紮過的手,“我給王爺添麻煩了嗎?”掃他一眼,眼神之中略帶驚慌。
春山愣了愣,才說:“沒有,這算什麼麻煩。”
“真的沒有?”她不屈不撓追問,望着他眼睛下兩片黑黑。分明是沒有睡好似地。
春山還沒來得及回答。便聽得一個聲音冷冷地自外頭響起:“都起了嗎?我現在進來不會見到什麼少兒不宜的場景吧?”
春山一笑不語。
那邊有人故意頓了頓足,簾子一掀,已經走了進來。
是葉迷夏。
“小葉,正念着你就來了,何止是神醫,簡直如及時雨。”春山笑着下牀,嘴裡趕緊奉承,微寶卻站起身來。垂手站在牀邊。
“少說些沒用的。”葉迷夏走過來,“你們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了。趕緊收拾一會兒,就可以吃午飯了。”
微寶臉上驚慌神色更重,春山看她一眼,暗暗留心,葉迷夏卻一反手,正搭上她的脈搏,微寶想要抽手,春山急忙說:“你別動。 ”
微寶站住腳,不動。葉迷夏垂眸靜了一會,放手才說:“很好,應該沒事了,這手上明日再換一次藥,小心別碰水別碰傷口,應該就無礙了。另外那些藥記得都要按時熬着吃。”
葉迷夏說完,淡淡地又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轉過身,自顧自昂首出門。
這邊春山下地,屋外已經有丫鬟進來,服侍他更衣。
微寶站在旁邊,想靠前,春山眼睛一瞥,說道:“你站着,不用你。”她臉上黯然之色一閃而過,卻只好站在原地不動。
丫鬟們侍候着春山梳洗完畢,微寶一直都站在那裡,彷彿隱形人一樣,春山揮袖,丫鬟們退出房間,春山才稍微挽了挽袖子,走到那一盆新水跟前,將毛巾浸溼了擰乾,學着丫鬟們的樣子拿在手中,招呼微寶:“過來。 ”
微寶不知他要作何,猶豫一會終於走了過去。
春山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將毛巾輕輕擦上她的臉,微寶一驚向後一縮,春山低聲說道:“別動哦。”
微寶只好閉起眼睛不動,感覺熱熱的毛巾在自己臉頰上輕輕地擦過,動作雖然生疏,難得的是並不疼也沒覺得不舒服。
只是他的呼吸聲好清晰,好像靠得很近一樣,熱熱地氣息好像噴到了臉上,害得她不大敢睜開眼睛。
春山望着面前被毛巾擦了一遍的臉,嫩嫩的白裡透紅地臉,齊流海下小眉如畫。 閉着的時候睫毛長長構成一個下垂的黑色圓弧,小巧的鼻子,很紅的嘴脣。
春山促狹心一動,手中握着毛巾,飛快地低頭,在她的嘴脣上輕輕一啄。
這綿軟叫他心生流連,卻很快離開,望見面前的丫頭只是一動不動地,僅僅是睫毛輕輕抖抖。眉心略微皺了皺,彷彿是察覺到有什麼異樣,可是終究是聽了他的吩咐。
春山微微一笑,猶豫了片刻之後,伸手在她臉上輕輕地捏了捏:“好了,睜開眼睛吧。”
微寶慢慢睜開眼睛,茫然看着他。
春山又將她地手拉起,輕輕地擦拭乾淨,忙完了這一切,才發現她只穿着內裡的衣裳。於是又笑,出外去拎了她的衣裳進來,微寶臉漲通紅,已經察覺他的意思,於是後退:“我自己來就可以啦王爺。 ”
春山不由分說將她拉過來,強行將衣裳替她披上,微寶撅着嘴,不知道是該苦惱還是高興,卻乖乖地任憑春山將自己地衣裳穿上了。
因爲昨夜鬧了大半夜,今日白天也沒來得及去上朝。此刻醒來已經是近中午,少不得進宮去對自己那個要命皇兄解釋一番。
淡淡交代了幾句按時吃藥之類,春山帶人出府去了。
微寶望着那熟悉身影拐過陽光下地走廊,飄然離去,小小的眉頭皺着,竟嘆了一口氣。
身後又丫鬟上前:“小寶還是別在這裡吹風了。免得又着涼發燒。還得叫大夥兒跟着忙一個晚上呢。 ”
----一個晚上?微寶愣着。
另一個說:“是啊,小寶也算是我們昭王府上的頭號奇人了,旁人病了,哪見王爺這般上心?竟親自喂藥,緊張的跟什麼似的……別說是丫鬟了,就算是夫人們如此,都不見王爺急成那樣。”
“是啊,還有小葉神醫。通常入夜都不許人打擾了地。我聽昨日去請人的曉姐姐說,她本是沒什麼希望的。只是遠遠地站在冷幽軒那鬼地方外面叫了兩聲,說是王爺有請,他竟然自己就出來了,你說這事奇怪麼?”
“說起來寧公子也到場了,哎呀呀,我要是能像小寶那麼大排場,這一輩子可也算是沒白活了……”
幾個人交流目光,嫉妒且有點怨恨。
說來說去,越說越起勁,場面失控。
小寶無所適從地看着幾個,心頭慌亂不知如何是好,最後垂着手,默默地想離開。
“小寶還是呆在這裡吧,別四處亂走了,一會兒可就是喝藥時間了,耽誤了就不好了。”
“是啊,難得王爺這麼喜歡你……嘻嘻,將來也許飛上枝頭變鳳凰,反正雪姬夫人不在了,補充了雪姬夫人地空兒也是不錯地,正好!”
“說起來,還正是因爲小寶,雪姬夫人才那樣慘的。”
“王爺下手還真是……”
正當唾沫橫飛地當兒----
“你們都不要命了?這麼當面說三道四的?”
另一個聲音冷冷地響起,是一個年紀大一些的丫鬟,頗有見識,威嚴地自門口走進來,望了那幾個多嘴丫鬟一眼,又看了眼旁邊的小寶,說道:“如果有人將你們剛說地那些話傳給王爺聽聽,你們信不信下場會比雪姬夫人更慘?”
那幾個丫鬟本停了口,聞言更是白了臉,有人變了調子,說:“曉姐姐……”
曉忽然換了一副笑容:“小寶覺得怎麼樣?不舒服就出去外面曬曬太陽吧?等一會藥熬好了,姐姐再來叫你。”
微寶望着她的笑,不知爲什麼心底反而覺得更不舒服,悶悶地答應一聲,轉身就望外面走。
那邊曉對着那幾個丫鬟使了個眼色,丫鬟們匆匆圍了上來,有人說:“小寶,姐姐們剛剛只是瞎說的,你不要記在心上哦。”
“更不要告訴王爺哦!”
“小寶,姐姐中午給你弄好吃的點心,給你補身體。”
微寶頭暈暈地,望着幾個先前還對她橫眉怒目的大丫環,停了一會才問:“我不會亂說的……只是……”
幾個人屏住呼吸望着她。
微寶眼睛眨了一眨,頗爲困惑地開口問道:“只是我不明白……姐姐們說什麼……雪姬夫人那樣慘?我不明白。”
幾個丫頭面面相覷,有人咳嗽一聲,說:“這件事情已經過去啦。”
“是啊小寶,你就別問啦。”
“其實也沒什麼啦……小寶乖,別問了啊。”
微寶悶悶不樂:“我又不會對別人講……”
那幾個丫鬟見勢不好,紛紛找藉口離開了。微寶在原地站了一會,心頭鬱悶,終於出門去,沿着走廊依舊地向後院走去。
這個院子裡她認得地人原本就少,能信任地更少,對她來說,可靠而安穩的地方,竟然還是那個安靜的後院,有小毛,福嬸,以及小五的後院。
第一更,汗……